是。目前的情形就是委曲求全。总是她想尽办法哄他回心转意。
这次不。她要坚持。
想通了之后,她安然睡去。
***
早晨醒来,惨了,八点钟,上班会迟到。昨夜没拨闹钟,看来又要君杰飞车送她。
回臥室梳洗,才发现君杰已离开。
他居然残忍到不去叫醒她?
怒沖沖地赶回公司,碰上忙碌的一天。开会开会再开会,连打个电话向君杰问罪的时间都没有。
下班的时候,她简直累得全身虚脱,瘫在椅子上再也不想动。
文耀扬送了杯咖啡进来。
「醒醒神,打电话让君杰接你回家。」
「不打。我要他主动找我。」蝶儿赌气。
「怎么?闹意见?」
「你说,平日是否我太遷就他,宠得他愈来愈大男人?我说什么他都认为不对。」
「那是爱的表现,他不给你讲错话的机会。」文耀扬随口说。
「我时常讲错话?」她睁大眼睛。
「你话多。有时言多必失。」
蝶儿呆怔怔一下,她从没想到这点,真的。
「不过你是很可爱的女人,人见人爱。」耀扬开玩笑。
「只是君杰喜欢沉默。」
「人见人爱的女人不是我,是亦俊。」蝶儿说,突然又觉得不妥,她不能「爆」出郭守业的事,君杰和亦俊都会怪她。
说起亦俊,耀扬也沉默了。平日眼高于顶,普通女人皆不入他法眼,偏偏在亦俊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对不起,对不起,」蝶儿的体力精神不知从哪儿湧出来,她跳起来。「我无心令你不开心我找君杰.我们陪你吃晚饭。」
「那个不必。只是我到底输在哪里?」
「我不知道,」蝶儿喃喃不敢言。「可能亦俊还没有接受异性的心理准备。」
「那个送花的呢?」
「我相信和你一样,她只当他朋友。」
「他是谁?」文耀扬目光炯炯。
蝶儿心生怯意,下意识地低下头。
「我不知道,事实上抱歉,阿文,我知道但不能讲,这是亦俊的事。」
他拍拍她,再拍拍她。
「好吧。明天见。」他出去。
她立刻打电话,君杰已离开公司。又打他的「大哥大」,君杰关着不接听。
「阿文--」蝶儿是冲动派,大步奔向门外。「等我,我们一起走。」
他站在公司大门边点头微笑,她拿起皮包半跑着追他,心中满是怒意。
「君杰呢?」他问。
「不提他,我们去喝酒。」她挥挥手。「我请客,去JJ。」
「什么事刺激了你?」
「他居然已不在公司,手提电话也关着,分明不想我找到他。」她气得涨红了险。「算什么嘛,我又没犯弥天大罪。」.
「说不定他有事--」
「他会有什么事呢?分明在懲罰我。」
「君杰不是这样的人。」
「你不知道,他是很阴沉的﹗」蝶儿气愤。「不可以说阴险,但他常常把不高兴、把很多事放在心里,然后就是不言不语,不理不睬。有时真令人发狂。」
「你们感情好得很啊。」
「与感情无关,是个性不合。」蝶儿叹口气。「婚前惑觉不到,现在我开朗,他阴沉,我不知道,但我很委曲求全。」
文耀杨显得意外,这不是蝶儿,蝶儿岂是委曲求全的女人?她主动、活泼、热情、开朗,还颇具侵略性,她委曲求全?
「真的。我在他面前强不起来,所有的事都是我低头认输求饶,这不是我个性,我觉得愈来愈辛苦。」
「这不是真的?」
「我不知能忍到什么时候,多久?」她摇摇头,眼中隐有泪水。「我不知道,我会尽力,因为我爱他。」
「不要想太多,不可能发生任何事,君杰是好人,而且他也爱你。你们的感情曾经令我羨慕得不得了,这个时代很难得的了。」
「冷暖自知。」她挥一挥手,把最后一丝不快甩走。「不说不开心的事,今夜尽兴。」
「试着一边玩一边再找君杰。」
「不找不找,我放自己一夜假,开开心心去狂欢。」
「狂欢?」他笑起来。「万圣节、圣誕节还没到啊。」
「今夜是萧蝶儿之夜,一切由我出主意,你不能拒绝,否则没有朋友做。」
「只要君杰不误会,我捨命陪君子。」
两人到農圃晚餐,蝶儿学着郭守业点菜,兴高采烈的,看不出刚才还情绪波动过。晚餐后去君悦的JJ。
「再打一次电话给君杰,说不定他已回家。」文耀扬提醒。
「不许再说。」蝶儿瞪眼。「我生气的。」
文耀扬耸耸肩,不作声。看得出来她在强装欢笑,话语、神态都是夸张的。
她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的,后来干脆叫来整瓶。
「不要这样。你会醉。」
「难得这么高兴。又这么自由。没有人在旁没监视、管束.原来是这么开心的,我想讲什么就什么,谁都管不了。」
「我情愿你多讲几句,我做最好的听众。」
「只想喝酒。」她任性的一饮而尽。
文耀扬摇头。可否说对坐的两个都是伤心人?亦俊他是付出了真心。
但是酒入愁腸他不想这样,现代人拿得起放得下,凡事潇洒。他会努力令自己从这段感情里跳出来。
那送花的男人是谁?
***
十一点钟,他把烂醉不醒的蝶儿送回家。
开门的是君杰,看一眼蝶儿和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蝶儿心情不好,喝醉了。」文耀扬苦笑。「我只能陪着她,她找不到你。」
「下班后我直接回家。」君杰说。他的眉心深深锁起。
「别误会﹗」文耀扬摇摇头。「蝶儿深爱你,女人是要哄要宠的。」
拍拍君杰,他大步离开。
他是君子,也是蝶儿的好上司,这点君杰信得过,只是蝶儿太可恶了。
他替蝶儿换好睡衣,让她躺好,熄灯,他又回到客厅。
蝶儿酒醉的模样令他厌恶。
是这两个字,厌恶。
好好的女人搞成这样做什么?向他示威?因为昨夜他不理她?因为今朝没叫醒她?这么鸡毛蒜皮的事。婚前怎么从未发现她的小心眼儿呢?
亦俊就绝对不会这样。亦俊识大体,永不胡乱发言,決不乱开玩笑。蝶儿是愈来愈过分,有时讲的话简直离谱,不能怪他这做丈夫的生气。如果不熟的人见到蝶儿,绝对以为她是个十三点型的小八婆。
看一阵电视,没有心情。关了电视熄了灯,就这么在沙发上睡看了。
早晨醒来腰痠背痛,梳洗上班,看见蝶儿仍沉睡在那儿。
他倒了一大杯冰水放在她灯值上,又写了一张字条压在上面,他说:「好好地休息一天,你醉得太厉害,我已替你请假。下班时你来公司,我带你去赤柱吃烛光晚餐。」
睡到中午才醒的蝶儿喝了那杯水,又看了那张字条,感动得哭得一塌糊涂。
君杰表面上又严又兇,內心是对她好、是爱她的。是她太小心眼儿,是不是?
从头到尾把自己清洗一次,换上新买的「港格勒」套装,准时出现在君杰面前。
看见她,君杰脸上一阵意外,他大概忘了那字条上的约会。好一阵子,脸上才展开笑容,伸开双手抱一抱她,吻她面颊。
「完全醒了?」他问。
「昨夜抱歉。阿文送我回家的?」
「若非阿文,你必醉倒街头。」
「下次不敢,请皇上开恩。」她笑靨如花,心中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她虽是女强人,在外面可以冲锋陷阵,可以和男人争一日长短,回到家里,还是要丈夫爱她、宠她,这比什么都重要。
君杰与她已雨过天晴。
「我能进来吗?」亦俊在玻璃门上轻敲。
「啊﹗亦俊,有没有空,和我们一起去赤柱吃烛光晚餐。」蝶儿忘情地叫。她立刻看见君杰锁起的眉心。她又做错事?
「不了,今夜郭守业约我听音乐会,」亦俊大方地说:「马友友的中提琴,我不想错过。你们好好地玩。」
蝶儿这才松一口气。否则会否又惹君杰生气?她要改改自己不经大脑多话的毛病。
「什么事?」君杰望着亦俊,温柔平静。
「我波士希望明朝九点半跟你商量一点事,半小时。」亦俊淡淡的笑?。
「打个电话过来就行。」他点头。
「刚看到蝶儿背影,过来打个招呼。」
「是不是掉进那郭守业的网了?」蝶儿打趣。
「今夜为马友友。」亦俊嫣然一笑。
离开君杰和蝶儿,才觉得刚才那句话不妥,其实并非只为马友友,她很享受和郭守业相处的时光。
他是个有趣而丰富的人,带给她很多新的见识和感觉。她喜欢跟他一起。
***
郭守业的车准时停在她公司下面的橫街上。后座上有一大束花。
亦俊并不喜欢花花草草,但是每天固定一束,见面时又另外有不同的花,总是令人感动。
她含笑不语。
她这样的神情最吸引人:黑眸,嘴角都是笑意,含蓄得令男人恨不得一头撞进那无边无际的深海里。
亦俊的确是个永远探不到底的深海,高深莫测。
「我们还来得及吃晚餐才去听音乐会,」他殷勤地说:「你喜欢哪里?」
「就在附近吃餛飩面,好不?」她是带着些试探的心。
「好。」他一口答应。他这样身分的人,却对坊间的小食很习以为常似的。「鏞记有吗?」
「不要走远,附近的随便一家好了。」
他把车停在橫巷中,愉快地带着她走进一家小小的粥面店。
他的亲切、平易近人很得人好感。他全不介意的坐在那小小的、简陋的小圆椅上,很熟练地叫了食物。
「喜欢粥面食物?」
「从小喜欢,中学放学常跟同学到处去吃,」他兴高采烈地说:「尤其在美国读书那段时间,一到周末我找餛飩面吃,吃到它才会有香港味道,才觉亲切,虽然那些面味道不像。」
她突然想到君杰。在美国她生病时想吃餛飩面,他黑天半夜叫的士去唐人街四处找,终于买回来让她解饞,心中立刻就柔软起来,湧上一抹温韾。
「在想什么?」他惊人的敏感。「刚才那刻你特别温柔动人。」
「没有。」她连忙收拉心神。「在美国只要吃到中国食物就已满足,无论精神或物质上。」
「还是香港最好。九七之后我哪里都不去,与香港共存共荣。」
「好像在喊口号。」她笑。
「是啊。誓死保护大香港。」他开玩笑似的大叫。
「夸张。」她彷彿看见了他的真面目。
感觉上,他们又走近了一步。
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