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再是以前个骄傲张扬到极点的一园之主,那个闪耀绚目的可以让所有人不敢直视的光环,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志,”林凌的口气依旧无关紧要的轻柔,“注意礼节哟。”然后转向藤原信,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这么些年,你进步不少了。祝贺你!”
藤原信怔怔的看着她,忽然握拳恨道:“你不是羽山绫子!”
林凌低头,没有说话,只是拣起地上的剑,手指在剑身上轻轻的摸去,光滑而冰凉,合上眼睛,感受着剑的脉动,平静而有律,睁开眼睛,脚下一错,下一秒,就站到了先前那挑衅的剑手面前,剑手只觉得手中一沉,惊讶的嘴还没有来得及张开,那女子又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出现林志的身前。
剑手低头一看,自己刚刚被夺去的剑又回到了自己的剑鞘中,手不仅惊惧得抖了起来,刚刚那一下,若不是插进了鞘中,而是插向自己的腹部,他有还手之力吗?
“巡回赛已经结束了。回去吧。中国不是日本,不是你们长留之地。回自己的国家去吧。”林凌淡淡道。
羽山正人进了一步:“那你呢?”
林凌眼睛看着地面:“哪里来的,必将回到哪里去。”
羽山正人厉声道:“你是日本人!”他当然知道她指的是她的双亲都是中国人,至少她的父亲一直是。
林凌轻轻抬起眼睛:“是吗?”一双水色清扬的眸子中无喜无悲,望着羽山正人:“你是在打算教训我吗?”
羽山正人震了一下,只听见她接着说:“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这个时候,他接着她传来的不快,知道她的脾气上来了。他知道她素来是个不服管教的人,若是温驯的性子,当年又怎么回在九岁的时候开始不管众人反对,硬要收荒川有志为徒呢!
整个场子冷了下来。
正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他没有资格,那我有没有资格呢?”
众人一愣,回头一看: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站在门口,一身白色的和服,头发全白了,在光的照耀下,似乎还微微的漫着银色的光芒,一双眼睛精烁明亮,犀利的目光射向林凌:“我有无资格教训你呢?”
林凌艰难的转身,眼睛对上老人的眼睛,但很快垂下眼睛,低下头。往日的一幕幕涌上脑海:
“绫子,什么是剑?”羽山良介问她。
九岁的她迷糊的转过头;“剑,不就是剑吗?竹,铁都可以做剑啊。”
羽山良介又问:“那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她低下头:“是可以让妈妈回头看我的东西。”
羽山良介的手扶上她的小脑袋:“剑——没有心的时候,不过是剑而已,竹的也罢,铁的也罢,没有什么不同;当剑有心的时候,那变成你的力量。剑强大,心脆弱,不是真正的强大;而心的强大,才能让剑真正的强大起来。你明白吗?”
她更加迷糊的望着老师:“不明白。”
羽山良介将手中的剑放在她的手中:“等你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你就真正变强了。”
四年,住在栖尘寺的那段日子,恐怕是她人生中最难熬的,也是最痛苦的时刻。在那里的每个日日夜夜,她的心都被煎熬的,她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走到这样狼狈的地步?被围攻,濒死,手筋受伤,然后就听到自己被羽山家放弃,送上法庭,死刑,接下来是毁婚,自己的未婚夫与别的女人订婚……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却还是被众人遗弃?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决定畅开心迎接一个人,换来的却是背叛?为什么?为什么?
山中的日子最是寂寞难熬,而那个时候小志还在四处疯狂的寻找她的下落,并不在她身边。
不能克制自己的去想这一切的答案,不能停止去寻找让自己舒解的理由。在每个下一分钟,都有让她崩溃的沉郁,她只想把自己就此窒息掉,捂住眼睛,掩上耳朵,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知道……就让她一直沉,一直沉,沉到海底也好,埋到土里也好,她在也不想看见一丝缕光,听到一丝声音。
就这样过着可以杀死人的日子,有一天,她站在栖尘寺的后山,那个罗嗦讨人嫌的老和尚又跑来找她,开始自她来时起就孜孜不倦的“念经”。念到一段的时候,老和尚突然问她:施主,什么是剑?
剑不是就是剑吗!她冷笑了起来,却忽然想起了,有人曾经同样问过自己一个这样的问题。
什么是剑?
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
豁然开朗,仿佛堵塞在自己心口的淤塞都被清泉冲刷的干干净净,一切问题都有自己的答案。剑是心的力量,而心是力量的源泉。杀死羽山绫子的,从来都不是剑,而是人心。而也正是因为她的心不够强大,又将自己置于那样危险的境地,所以才落到这样的下场。
如果她足够的自信,她就不用借助剑术来挽留妈妈的脚步,从最开始就不会卷入这样的纷争;如果她足够沉稳,就不会急于在在接任园主位置的时候以雷厉风行的作风争执一干不服自己的长老,而埋下叛乱的祸根;如果她足够信任他人,就不会让不知情的未婚夫以毁婚的办法来保全她的性命。
危险从来都有,威胁从来都在,关键在于面对这一切的人——是否强大到能够将危险变为安全,威胁变为挑战。毫无疑问,她不够强大,因此她输了,输的很惨,输掉了很多东西。
领悟到这一点,她释然了,笑着离开了栖尘寺,遇到了已经找了自己快两个月快要发疯的小志。
手,残了又怎么样?
那个家,回不去了,又怎么样?
她难道如此就活不下去了。
云开现月,日本第一?
有什么了不起,既然能创出它,也能破了它!
羽山绫子既然已经死了。
从此,便叫我最初的名字——林凌。
以后不要叫我大人了,在中国没有这种叫法。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有时间带你看看,这可是我的祖国啊,和日本很不一样呢,我六岁以前就在这个国家生活,那个时候,爸爸还有妈妈……从此以后,就叫我姐姐吧,小志。
第 74 章
她还活着的事情,现在日本知道的人只有三个:老师、羽山正人、羽山康。
羽山康对她的态度如何,她自己清楚的很,若不是有他这个幕后BOSS的默许和推波助澜,吉川英男也没有那个胆子和能力与铃木寒月勾结上,并且还能假借上面的名义到各剑道流派招募杀手行行刺之事。
在羽山康的心中,应该是在后悔,为什么当初答应让自己进入三竹园的了吧。在他的眼中,自己虽然后来入了日籍,冠了羽山的姓氏,即使人人都她当成了羽山家的人,却还是个血统不纯的外人。而如今这个外人不但在羽山家的三竹园占了举足轻重的地位,还将要成为他的儿媳妇。这可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希望她回去的人的名单中,决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至于老师,是她最愧对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倾囊相授,若不是这么多年来,他为自己顶住了那么多的压力和流言蜚语,她只怕在还没有成长到足够成熟,就会被人轰得连渣都不剩了吧。而她在那个时候,竟然只为了自己的任性和不知道何时的回归,甘愿放弃清闲的日子,重新卷进纠葛中。
“去把,去把,去中国休息一段时间吧。那里是你出生的地方。回去看看吧。什么时候休息够了,再回来吧。”老师这样说。
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她不能拒绝的话,那就是老师了。
林凌望着门口的老人。她走的时候,老师还是花白头发,如今已经全白了。虽然精神似乎还是一样矍铄,可面容更苍老了。都是她的错。
走到羽山良介身边,林凌恭恭敬敬的行弟子礼,不敢有丝毫轻慢。
老人伸出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在外玩了四年,也该够了吧。还不想回来吗?”
林凌沉默着,眼睛有些模糊。
“回来吧,大家都等着你呢。”老人说。
林凌合上眼睛,良久,等到众人的快要窒息的时候,又睁开,平日的云淡风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竹园众人熟悉的那种若亲若疏的淡然和冷傲,答到:“是。”
老人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在林凌的目送下,离去。
记得十二岁的时候,也是这样,把她叫到在众人面前,宣布了她参加全日本大赛的事情后,也就这样把她丢在一群豺狼中。对于她是不是能够处理这种局面,没有丝担心,或者,根本都没有想过,她会不适应吧。老师啊,你未免对她信任过头了。
林凌露出一丝笑容。
转过身,眼睛瞟向还在惊疑中的众人。过了四年,也没见他们有多少出息。
林凌哼了一声,叫道:“藤原信,中村正雄,中日巡回赛已经结束。订两日后的机票回国。”
藤原信眼睛盯着她,好象要分出个真假来:“你——真的是……”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因为林凌的眼睛似乎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在他的记忆中,这个女子只要露出这种表情,就是生气的征兆,这个时候,他终于最好有多远闪多远。
没有怀疑,除了她,不会还有人有这个胆子用这种眼光看他。
“嗨。”藤原信和中村正雄一起道。
林凌的眼睛转向其他剑手,现在还能站着的其他流派剑手也只有没有出手的月向流的高桥幸村。
“月向流也将尽快返回日本。请羽山人放心。”高桥幸村自然不会违逆她的意愿。
“有志,百合,你们两个跟我来。”
有人拦下她的路。
羽山正人凝视着她:“你什么时候回来?”
林凌似笑非笑的看着羽山正人,走到他身边不顾众人眼光异样,耳语道:“我说羽山家主大人,你似乎不记得,羽山绫子从来都没有日本出境和中国的入境记录啊。如今你我可都在国安局的眼底下,你是打算让我偷渡回去吗?还是想暴露当初我非法入境的记录。”
直了身子,林凌才用正常语调笑道:“一切都交给你了。”
在中国生活安定下来后,林凌想过很多次,自己是否还会回到日本。如果回去,回是怎么样一翻情景。
想的多了,也就麻木了。
四年了,也不算短了。人生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