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好不容易在厨房内插队拿到手的吧？
抿着嘴唇，莲子微微的苦涩和这家店特有的香料融合成一股十分奇特的味道，断然不是一般的做法。
徐道子咽下口中甜羹，不禁摇头笑了起来，这个香料的做法，没有想到，隔了那么许久，还流传下来了呢……
当年他还那么小，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莲子羹，险些要将舌头都吞下肚子。只不过带着他的那人银两少的可怜，七拼八凑，也就刚好能买一小盅。那人将大半部分都分到了他的碗里，自己留下那么一点点，却也吃得眉开眼笑，活像那是什么珍馐佳肴一样……
后来，他带着当时还只有三岁的五郎来了这里，也点了一碗莲子羹，师徒二人一人一点，吃得异常开心。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五郎这孩子虽不嗜甜，却十分喜欢这个莲子羹的味道。甜而不腻，香而不浓，他最后将自己的全部给了五郎，那小子还一直嚷嚷着，“师父，好少，还要一碗，再来一碗”。
他囊中羞涩，却也不愿运用神通赚取不义之财。他已经是化外之人，没有银两傍身其实并不打紧。但是他却忘了，五郎还在稚龄，是万万不能挨饿受冻，万万不能缺衣少食的。
……
徐道子忽然从床上起身，回头望着绯秋：“厨房还能再做一碗么？”
绯秋一怔，这才明白他指的是这碗莲子羹，连忙躬身道：“这是今天最后一份了……公子若还想吃，明天奴婢早早过去厨房，给公子多带几份？”
徐道子摇头，弯下身子穿鞋，绯秋连忙过去接手：“公子，奴婢服侍您。”
“小事，我又不是废人。”徐道子轻轻拂开她的手，绯秋有些惊愕，抬头看过去，却望见一双清澈犹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荡漾着浅浅的笑意注视着自己。
“谢谢你，绯秋。”
悦耳的少年嗓音像春风拂过耳侧，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来自主子……不，玉公子不同于那些人……来自玉公子的……善意，谢意。
的确，为了这小小一碗东西，在厨房她饿着肚子站了很久，王爷一行人又隐瞒身份，任何特权也用不了。她只能按照一般人的做法，在厨房外面干等着，明明已经饿得都有些发晕，却也只能闻着香味吞着口水等待着。
本来觉得是奴婢应该做的份内事，被那么一说……
什么话是真诚，什么话是虚伪，她当然分得出来。
面孔禁不住有些发热，绯秋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头上一沉，一只手在上面拍了拍，绯秋不禁羞恼道：“小公子！”
徐道子哈哈笑了起来，冲她眨眨眼，“别装老成，小小姑娘家，这个时辰，填饱肚子就该去睡了。”
小女孩儿啊，呵呵。
他手里捧着莲子羹，在走廊里穿行。
虽然巫力所剩无几，但是些许感应能力还是有的。他直接走到了一扇房门前，也不敲门，便伸手一推。
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徐道子直接走了进去。
第一眼便望见一扇屏风，其上绘有寒梅傲雪，那点点嫣红和一大片刺目的白色，一下子便望见了后面晃动的人影。
徐道子丝毫不避讳，直接绕过屏风。
慢条斯理地拉上衣襟，杨轩回头看去，少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的身体，从上面开始扫视到脚尖。
杨轩风月场上多么浑厚修为，自然不会在意，索性还将领口轻轻拉开，问道：“要接着看么？”
微凉的夜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徐道子将莲子羹放在桌上，走上前来伸手把住他的脸，正色道：“五郎！谁告诉你可以这样乱七八糟的？”
杨轩本来有些气恼又有些惊愕的情绪，一下子被这个举动将情绪搅得浑浊起来，他好笑地伸手握住徐道子的手腕，对方却很干脆地松开他的脸，之后略显粗暴地将他的衣服扣紧。
徐道子再自然不过地牵起杨轩的手，将他拉到窗前的桌子旁边坐下。
杨轩不知为何心里一动，便任由他，顺从地坐了下来。
徐道子神秘地笑了起来，将桌子上的碗盖轻轻揭开：“五郎，你看。”
杨轩望去，琥珀色的半透明甜羹，散发着清甜的莲子香气，烛火下，和那人微笑的面庞交相辉映，隐隐约约将他带入了另一个属于记忆中的怀念场景。
“你记得吗？”徐道子笑问。
“呵呵，莲子羹。”杨轩也情不自禁笑了起来，“师父，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小气，看看，就这么一碗，就不舍得让人多拿一份？”
“没了，时辰已到，人家不干了。”徐道子摊手，“一碗就不错了，现在还有些热气，你吃不吃？”
杨轩拿起勺子，点了点器皿边缘的地方，赫然是被挖了一勺子的缺口：“你偷吃？”
毫不客气地望着他，徐道子站起身来，“没吃完就不错了。你到底吃不吃？”
杨轩轻轻笑了几声，摇了摇头，眼睛却穿过了徐道子的身影，望向了窗外暗色的虚空，轻轻道：“不……我不爱吃甜的了。莲子羹……也不爱吃了。”
那一瞬间掠过他面颊的阴霾，徐道子看在眼中，不禁走近他身边，“五郎，你……”
“你爱吃的话，拿回去吃吧。”杨轩将盖子盖上，“晚了，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这无疑是无言的逐客令，可惜徐道子从来不吃这一套，他将杨轩拉住，“五郎，你真的不吃？”
“不吃。”杨轩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睡吧。”
徐道子定定看着他，漆黑明亮的眸子，烛火在其中闪动，须臾的静寂，几乎杨轩就要以为他就这么转身离开的时候，徐道子却轻声问道：“五郎……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希望我回来？”
杨轩静默片刻，笑了：“为什么这么问？”
“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徐道子探究的眼神注视着他，将他的手握在手心，却挫败地发觉，那修长温热的手指甚至也不是他那双小巧的手掌能够包容的。
疏离的姿态，似是而非的容颜。这还是那个一心一意跟在他身后，稚嫩的童音不停呼唤着“师父、师父”的孩子么？
“师父。”
已经是成熟男子的嗓音低沉而又稳重，徐道子开始有些恍惚。
杨轩任他握着，却轻笑起来，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新鲜而又有趣，“你知道过了多少年？”
徐道子讷讷道：“15年……”
“你还记得啊——。”对方口气很意外。
“不过……修真无日月。”杨轩很是了解地笑了起来，“15年其实不算什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世俗凡人，——特别是一个孩子来说，15年，可以改变的事情有多少？”
“我——”
“回去睡吧。”杨轩将那碗莲子羹端了起来，放到他的手里，将他带到门口，又将话重复了一遍：“明天还要赶路。你的身体还是多多休息的好，这么大人了，也不希望我老是重复这些吧？”
徐道子一瞬间面颊发热了起来：“我……”
就在这时，门扉响了两声，之后，略微有些含羞带怯的声音响起：“相公……是妾身。”
杨轩打开门扉，亭亭玉立的女子端着汤盅站在门外，就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面容宛如发光一般，绽开了喜悦的笑容。
徐道子再傻，也知道他实在不该再待下去了。
朝着望见他之后多少显得有些不自然的高慧琴轻轻颔首，他手里捧着莲子羹，走了出去。
房门阖上的那一刻，徐道子回头，但是，五郎再也没有往他这边看过一眼。
“啪”的一声，徐道子还是不轻不重地唬了一跳。
他的胆子似乎变小了？
徐道子暗自嘀咕起来。
否则，只是关门的声音，不至于让他这么害怕，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从前一直没有意识到的重要东西一样……
第四章 钟州（上）
颠簸了足足有十来日，从元洛都城的地界离开之后一路北上，尽管在元洛这边，天气恰好入秋，但是越往北走，气温便降得越低。
北地钟州，距离都城元洛大约有数百里地，但是其间地形复杂，需要穿山越岭，还得渡过两条江河，因此尽管邹王府一行算是轻车简便，驾轻就熟，还是耗费了些许时间。
从秉阳出发，其间过了几个小城，之后便一直走山路。
和最后一行人汇合之后，整体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根本不担心有追兵尾随其后，杨轩不愠不火，整个队伍自然也是不愠不火。
此刻在蜿蜒的山路上，约莫有百来人的骑兵队伍中，护送着三辆马车向前行进。
第一辆马车最为庞大，是上等雷铁木制造的车厢，等闲兵器都难以突破，上面坐着的是一众首领人物，杨轩自然也在上面。其余的，便是最后过来汇合的夏长野，王府总管厉照天，有幸沾光一起坐的，还有相貌猥琐丑怪的陈大夫，以及与夏长野同行而来的身份莫测的青衫人。
最后一辆马车是照顾身体远远没有男人们壮实的女眷们，车子不大，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能说防震效果还可以，就是这样，里面坐着的侍女们还是苦不堪言。
中间的马车亦是雷铁木制的车厢，只是没有第一辆那么招眼，中等大小，可以坐个五六人。但里面的陈设却堪称是整个车队内最为舒适的，绵软的垫子和舒适的毯子铺了一层又一层，香炉内淡淡的清甜味道是皇室独有的贺末族贡品，小巧的几子上，精致的小巧点心可以随意取用。
徐道子半躺在柔软有如云朵的毯子上，一边撩着帘子望着窗外的山景，一边拈着芝麻糯米糕送入口中。
迥异于他的悠闲自在，车厢内的气氛其实有些沉冷。
刚上车时精力十足要这要那的小姑娘，这一路颠簸下来已经累的筋疲力尽，终于在侍女白玲的怀中呼呼大睡，看来雷打也醒不来。
一路上令人窒息一般的沉默，也随着那唯一能笑能闹的孩子的沉寂，再次降临这个车厢。徐道子定力高深，不自在的沉默正好给了他暗自修习巫力心法的机会。
这十来日，徐道子惊讶地发觉，筋脉内由于上一次巫力的透支，竟似乎产生了和以前不一样的现象。在他的“前生”，由于筋脉早已打通，修为也早就迈入先天之境，因此早就遗忘了凡人修炼的步骤和苦恼。而在成为“玉冥”之后，他才吃足了先天不足的苦头。
且不说是九阴真元传承者，孤阴不生孤阳不长，因此从小筋脉细小身体残弱。后来又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