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唇边勾起一抹可以称得上是温和的笑容,慢慢走到寤生面前,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你都能想明白的事,难道我会想不明白?”顿了顿,又继续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常去皇额娘那里?”
寤生望着她怔怔摇头。
德妃唇边的笑意更深。她将右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取下放在寤生手里:“跟姑娘认识这么久,再不好,也是缘分。这是作为一个长辈的礼物,姑娘不要推辞才是。姑娘需记住:心静方是真静。”说完笑着看了她片刻,转身走了。
寤生愣愣地望着德妃的背影,许久,直到她转过不见。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才发现是一串佛珠。
这之后每当闲来无事独自一人时她都会拿出那串佛珠来瞧,最初也猜测着德妃此举的用意,到后来跟德妃温言告诫的那样也渐渐将一颗心放定了。
中午的太阳很温暖,寤生搬了椅子在门前的小院子里。她窝在椅上坐着,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凫靥裘,手里拿着一本《列子》慢慢读着,旁边的椅上放着一杯腾着热气的清茶。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炫出一层飘渺却耀目的光晕,令她清丽的面庞宛若薄纱后一朵静静绽放的青莲,透出几分只可远观的纯净圣洁。她低垂着眼帘,神情专注,唇边却噙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正读到令她会心而笑的内容。
那拉·茗雪路过小院门口无意中向里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她愣怔了片刻,脑中闪过的第一个词是:干净。
这皇宫里也有这样的人?这里并非东西六宫,而这个人也绝对是这紫禁城中一个不合时宜却又找不到一丝违和感的存在。
寤生翻过一页书,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忽然感到余光里多了什么,转过头去,就见那厢站着一位端庄女子,有些愣怔地望着自己。
片刻后,女子似乎被她瞅得有点不好意思,朝她微微一笑走过来,“你在看什么书?”她的声音低柔轻缓,对初次见面的人这样询问竟然显不出一丝唐突,反而带了一种隐约的亲近。
寤生顿时对她产生了一些好感,笑着将手里的书递给她。
“《列子》?”女子扬唇而笑,“道家的书很好,我在家也经常看。”说着便随手翻阅起来。
寤生起身让座,去屋里沏了茶,轻轻放在她旁边的椅上;自己又搬了椅子出来,在她身旁坐下。
“咱们一起看吧。”寤生笑着道。于是俩人凑到一起,看起同一本书来。有时看到精彩处,还会不约而同的轻轻一笑,或者对视一眼wrshǚ。сōm,均能在对方的眼里找到了然的神采。
茗雪告辞的时候才想起来问对方的姓名。
寤生淡淡一笑:“我叫寤生。”
茗雪脸色微变,眸中有一抹异芒稍纵即逝,接着尽量自然地笑笑,微微抬起下巴看着对面的人:“我叫茗雪。那拉·茗雪。”随即她就看到面前的人握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溅出几点水珠,落在那白皙胜雪的手背,在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晶莹。
茗雪唇边的笑容更深了些。她装作丝毫没有察觉地样子握住寤生的手:“我可以叫你妹妹吗?你看起来比我小。嗯,我以后可以再来吗?你这里很安静,我很喜欢跟你一起看书。”
寤生的脸上带了一丝不自然,但仍然礼貌地微笑:“荣幸之至。”
茗雪轻叹了口气:“不过下次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家里事儿多,后院里都是些女人们,最是麻烦,每天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搅得我头都疼了……唉,还是妹妹这里清静舒服,可惜我是没这福气了。……好了,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寤生默默站在原地,望着茗雪的身影消失在小院门口,一种难言的沉闷憋在胸口,无从宣泄。她是第一次切身明白了那个人所谓的“几次婚姻”是什么意思,这个封建时代宅府后院的女人们,每天为着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事钩心斗角,并在其中找到几分可怜的乐趣。
她忽然觉得脑中胀痛起来。
那拉·茗雪,这个看似端庄温婉的女人,竟然只用简单的一句话就成功地戳到了她的弱点。可以想象,在那样的大院中,女人们每天过得也就是这样含沙射影争来斗去的生活了。难道最终有一天她也会跟她们一样?
不,她是寤生,她本来就是这世界一个怪异的存在,她要过她的生活……
她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却渐渐发现这声音似乎在一点一点的虚弱下去……进退维谷,骑虎难下,前途昏暗……
头越发痛得厉害,晕眩如浪潮一般袭来,手中的茶杯“啪”的一声落在了地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不稳,接着,就坠入了彻底的黑暗……
第41章两个冤家
“阿兰……阿兰……”寤生在一声接着一声的焦急的呼唤中慢慢转醒,眼前的景象从模糊逐渐清晰,十四满脸忧虑的表情映入视野,在看到她睁开眼的时候变成了难掩的欣喜。“阿兰,你醒了……”
额角隐隐作痛,寤生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拳头使劲打着自己的头,却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腕,阻止她这种几乎等同于自虐的做法。“你晕过去了……我正好路过,见四嫂从你这里出来,不放心就进来看看,结果就见你倒在院子里……是不是四嫂对你说什么了?还是对你做什么了?”
寤生摇摇头,对着焦虑的少年努力笑了笑:“不是。是我本来坐着,突然起得猛了,才厥了过去。不碍事……”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屋中的床上,“谢谢十四爷……哦,什么时候了,我得去清茶房了。”说着欲要挣扎着起身,被十四按住了。
“你这个样子,怎么去清茶房?我已经让人跟御膳房总管说了,让他准你的假,等你好了再去……太医已经瞧过了,说你心思郁结气血不足而至晕厥……”十四握紧她的手,眸底溢满疼惜,“都是我的错,是我前一阵子气着你了……”
寤生闭了闭眼,叹了口气:“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谁都没有错……是我有时候想得太多了……”
外间传来“笃笃笃”地敲门声,接着小六子的声音响起:“十四爷,寤生姐姐的药熬好了。”
十四起身出去,片刻后掀帘进来,手上端着一碗药。寤生支撑着坐起,见他在床边坐下要喂自己,忙伸手去接:“十四爷,还是我自己来吧。”
一气喝完,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十四非常自觉又体贴地服侍她漱了口,然后喂给她一块蜜饯。见她靠着床头似乎不舒服,又拿了软枕让她倚着。寤生也不阻止,且由着他去,仿佛只有这样那少年才能感到心安一些。
“现在有没有觉得好受些?”十四握住她的手问。
寤生微微一笑:“好多了。谢谢你。”然后反握住少年的手,迟疑了一下,开口道,“今天看见四福晋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少年原本因为她的主动而变得欣喜的眼眸黯淡了一下:“你是怕四哥知道了担心?”
“也不全是,”寤生认真地凝视着他,“我是想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你知道我这个人最怕麻烦。本来我这样就不关四福晋的事,可是太巧合容易让人误会。若是因为这再生出些风言风语,对谁都不好。”
说到底,还不是怕四哥担心?可是你却宁愿让自己难受?少年默默垂睑,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片刻后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眼波望着她:“我知道了。”
寤生笑着道:“谢谢你。”
“别说什么谢不谢的,我听着不舒服。”十四嗔了她一眼,“你好好歇息,我先走了。有什么事让小六子告诉我一声就是。”
寤生点头应允。
十四走了没多久,康熙打发了人来瞧她,赐了不少东西,还仔细询问嘱咐了一番,让她安心养好身体,等全好了再去清茶房。寤生连连道谢,又忙给来传口谕的小太监打了赏。
傍晚的时候,胤禛听说她生病,得了空就过来看她。外间的门虚掩,他放轻脚步进了屋去。室内昏暗,日暮的最后一线光亮透过窗棂照进来,显出几分沉闷的寂静。掀开里屋的帘子,一眼瞧见那个倚在床头的人陷在这样昏暗的光亮中,呆呆地望着某一处。也不知她就这样发呆了多久。
“怎么也不点灯?”胤禛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寂静,走到桌案边将烛灯都点起。转过头,就见床上的人恍恍惚惚地看着自己。
胤禛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眸中溢出担忧的神色:“听说你今儿晕倒了?到底怎么回事?太医怎么说?”
寤生的双眼终于对准焦距,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太医说是气血不足的原因,没什么要紧,安心养两天就好了,别担心。”
胤禛凝视她半晌,眸光闪了闪,抬手轻轻理了理她披散下来的乌发:“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寺里祈福,顺便去郊外散散心。我知道城东有一处桃园,也间有荷塘、秋菊、梅树,一年四季都不乏景致。你瞧了若是喜欢,我就把它买下来。将来,你若不愿住我府里,我便在那儿建座宅子,你想住哪儿都随你。”
泪水涨满了眼眸,心弦又一次轻颤。她努力忍住泪,咧嘴笑道:“你要学刘彻金屋藏娇吗?”
胤禛手上一顿,直直地望进她的眼里:“我不学那刘彻,他终是负了阿娇。”
泪倾然决堤,她扑进他的怀里,抱紧他,滚烫的泪水落进他的颈中,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胤禛……”
他听着她低声啜泣,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用力将她揉进怀中,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心中蔓延着疼痛的幸福。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相拥,很久很久……
……
寤生这一病就是好几天,不过自从她病了后这里反而比平日热闹起来。隔三差五的就有凝香、老十来看她,十四也经常打发了小路子来问候,就连十三都让小顺子来问了两回。这些家伙每次都带一堆东西来,不是各种珍贵补品,就是一些逗乐解闷的小玩意儿,老十有一回拎了一只鹦哥来,最后还是因为寤生嫌聒噪让他把那鹦哥儿拎到别出去了。
“我送给九哥了,他倒喜欢的紧。”老十一边看着她跟凝香玩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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