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事务繁忙,却还惦记着臣妾,臣妾真是受宠若惊。”曼雅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被康熙按住了。
“你且倚着,礼就免了。”康熙磁性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柔和。
太医诊着脉,欢喜之色渐渐溢于言表,起身恭敬地行礼:“恭喜皇上,恭喜贵人娘娘!娘娘是喜脉,已经有一月了!”
康熙龙颜大悦,轻轻拍了拍曼雅的手背:“这些时日,就安心歇着,不要乱跑。若是闷了,就出帐去散散步,但不可走远了,以免累着。”目光又从侍立的丫头们脸上扫视而过,在看到寤生时停留了片刻,才正色道,“好生伺候你们主子,不可有半点差池。”
恭送了康熙,寤生才松了口气,心道:这康熙帝就是不一样,举手投足威仪棣棣,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迫使人不敢抬头。
仅仅一天,曼雅有喜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随侍的几个妃嫔的耳里,甚至连太后也知道了。到了下午,德妃又差人来看望,听说并无大碍,这才放心。
第二日晚上,寤生刚服侍曼雅睡下,忽然有小太监来传康熙口谕:皇上让侍候雅贵人的寤生前去回话。
寤生心中微微吃惊,转念一想自己是曼雅身边的大丫头,皇上召她去问话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随即对那小太监道:“还请公公头前带路。”
到了康熙的帐殿外,小太监让寤生在帐外候着,自己先进去禀报了,不一会儿,跟在一个眉目慈善的中年太监身后出来。那中年太监笑道:“进去吧,皇上这会儿刚得了闲。”这人寤生见过,正是康熙身边的李德全李谙达,乾清宫的太监总管。
寤生福了福身,道了声谢,便掀了帘子低头走了进去。
康熙正倚在躺椅里,手上拿着一本书翻阅。寤生并未多看,走到帐中跪下行礼:“奴才寤生,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
帐内静悄悄的,只偶尔可闻翻动书页的声响。康熙没有说话,寤生也不敢起来,只能垂睑跪着,视野所及之处,是一片明黄的衣摆。等跪了半晌,寤生都差点要打呵欠的时候,那个成熟悦耳的声音终于响起:“到朕跟前儿来。”
她膝行几步,到了康熙面前,这回连衣摆上的金丝绣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康熙问道:“曼雅今日身上可好些了?吃了多少饭?按时吃药了没有?可有出去散过心?”
“回皇上,主子今天感觉比昨天利索了许多。早膳和午膳各用了一碗莲子粥,晚上还喝了半盏奶茶。药都按时吃了,傍晚的时候奴才扶着她在帐外走了走。”
康熙沉吟片刻,才道:“晚上喝新鲜的羊乳也就是了,奶茶还是白日里喝才好。”
寤生点头:“是,奴才记下了。”
康熙便不再说话,自顾看书。寤生没听见他让自己起来,也没听见他让自己出去,只好原地跪着,帐内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寤生因为垂着睑,当然不知道康熙这会儿一只眼看着书,一只眼瞧着她。康熙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半晌,眸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开口道:“热。”
热?寤生的思绪早跑远了,脑中忽然接到这个信息,就像一匹脱缰的马忽然被套住来了个急刹车一样。她大脑急转,看见一旁小几上放着一把折扇,便道:“奴才为皇上扇扇吧。”心里却是纳闷:这气温,热吗?
康熙点头“嗯”了一声,又用下巴点了点身侧的小凳:“你坐那儿。”
寤生起身拿了折扇,告了坐,打开扇子轻轻为康熙扇起风来,这才有机会偷偷瞄一瞄这位历史上有名的皇帝。
康熙的侧面轮廓分明,极是英挺。双眉修长若剑,斜飞的眼眸微眯着,掩住了内在的光芒。在宁静的灯光下,整个气势于威严之中透着沉敛,深邃之中透着柔和。寤生发现他的脸上光滑红润,并没有因幼时出过天花而留下痕迹,想来大概是小时候用药除去了吧。
“朕的脸上可写有字?”康熙合上书,转过头来。
寤生一惊,连忙垂睑,一板一眼道:“回皇上,没有。”
“抬起头来,看着朕。”
寤生迟疑了一下,咬咬唇,扬起眼波望向对面的帝王。康熙的双瞳中有光华闪烁,眼底溢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寤生的面颊,拇指在她的唇角摩挲。
寤生浑身僵硬,扇扇子的手也停住了,就那么定定地举着,震惊万分的看着康熙,心头如揣了一只小鹿般怦怦直跳。
尚还在呆怔中,突然间,手腕上一股大力传来;“砰”的一声就撞进了康熙的怀里。寤生惊呼出声,奋力挣扎,反而被康熙紧紧箍住。
“不像,”康熙静静地瞅着她,眸中一派清明,“越看越不像……笑起来,就更不像了……”
寤生惊讶地看着帝王的双瞳,那里有不知明的光彩跳动,似是怀念,似是忧郁,又似是包容,令她竟连反抗也忘了。
“皇上,”李德全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带了一丝迟疑,似乎是费了好大决心。
康熙微微皱眉:“何事?”
“皇上,四阿哥有事求见。”
寤生不知怎的有放松下来的感觉,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康熙放开她,将刚才掉在地上的折扇拾起,慢慢合上后递在她手里:“这个拿去,你先跪安吧。”
退到帐外,她才终是长长地呼了口气。转头就看见四爷长身玉立的站着,那双如幽潭的眸子在月色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夜风吹起暗色的衣摆,寤生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在那一刻都暗下去、暗下去,只有这个人裹在一层薄薄月华中负手而立,高大的身影却在那片苍茫晦暗的背景下显出几分孤寂与萧索。
她竟一时看得呆了。
胤禛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折扇上,眼底渐渐凝上了一层寒意,冷冷地斜睨了她一眼,便与她擦身而过。
寤生打了个寒战,怔忡片刻,直到听见帐内传来问安的声音,才惊醒过来,逃也似的离去。
翌日清晨,她顶着两个熊猫眼伺候着曼雅梳洗,脑子里还是昏沉沉的。曼雅瞅着她,疑惑道:“怎么大清早的也没精神?昨晚没睡觉不成?”
寤生低眉为她梳着发,纤柔的手指像鱼一样在如瀑的青丝中穿梭着,摇了摇头:“昨晚因喝了茶,后半夜才睡着。”
曼雅的眸光闪烁了一下,伸手拿起妆台上的一小盒胭脂膏子打开,用指尖沾了一点放到唇边尝了尝,看似漫不经心地道:“皇上昨晚召你去回话了?”
寤生心头一跳,手上却没停下,熟练地为她挽好发,“是的,皇上很关心主子,问了许多关于主子饮食起居的事。还问主子按时吃药了没有。”
“还有呢?”曼雅的唇角溢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寤生垂睑摇头:“回主子,皇上只问了这些。”
“啪!”的一声脆响,脸上便挨了重重的一下。曼雅回身而立,冷笑看着她:“你真把我当成那等好欺负的主子了?!你心里想些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见我平日对你们和气,你就得意起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告诉你,想踩着我往上爬,那可就错了主意!!”
寤生的脑中空白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心中又惊又怒,极力忍住快要夺眶的眼泪,只咬牙沉默。小桃她们也都惊呆了,怔怔地望着挨打的寤生,手上的活儿也忘了做。
曼雅抓起一个装着胭脂的珐琅瓷盒狠狠地掼在地上,手指向帐外怒道:“滚出去!”
清晨的草原凉风阵阵,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中。寤生放眼远眺,见那天地交接处已被染上了一层橘红。霞光穿透云层,将晨雾一点一点的化去,映着草叶上的露珠也越发显得晶莹剔透了。
露水湿了鞋,她也不在意,漫无目的的走着。草原果然是个好地方,经这晨风一吹,心底的郁气也渐渐散了,随之而来的,是些许茫然。
脸上还有些疼,心想大概是肿了,不觉叹气:如今平白无故受这种气,也只有忍着,哪像从前的自己那种阳光无畏的个性?然而死过一次,方知活着的可贵,若能平安活到出宫去,现在受些憋屈倒也值得。
渐行渐远,草木也逐渐茂盛,不远处便是密林。忽然间,前方草丛中传来沙沙的声响,寤生吓得忙止住脚步,心道:不会是蛇吧?待仔细看去,却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伏在那里一动不动。寤生蹲下来,正好对上了一对水灵灵的圆眼睛,这才看清那东西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貂。
“哇!好可爱!”
小貂移近了些,在她面前停住,两只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寤生不觉失笑,伸出手去:“过来。”
那小貂歪了歪脑袋,片刻后又往前移了些,寤生刚要抓住那家伙,忽然从远处林间传来“砰!砰!”几声,惊起一群雀鸟。那小貂被这猛然一惊,一缩身撒腿就跑,往林中去了。
刚刚那分明是猎枪的声音。寤生急得大喊:“别跑!快回来!那里面危险!”又慌忙追了上去。可她哪里跑得过一只貂?等到了树林里,早不见了小貂的踪影。
她急得就近找了一阵,无意中抬眼一瞧,就见那只雪貂正趴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的树杈上,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呢。
“淘气……”寤生刚要迈步过去,忽觉眼角的余光里有什么一闪,心头猛地一跳,转头望去,正好看见远处一个身着宝蓝衣袍的少年伏在马上,拈弓搭箭神情专注,那寒芒森森的箭簇正对着树上的雪貂。
“不要!”寤生惊叫,这一声倒是惊到了树上的雪貂。那貂儿倏地一窜,向另一棵树跳去,几乎是与此同时,破空声“咻——”的响起,“砰!”的一声,钉入了雪貂刚呆的树枝上。
“住手!”她是真的怒了,顾不得许多,拾起一块石头像那马上的少年狠狠砸去,无奈隔得太远没有砸到,不过却是很好的转移了少年的注意力。
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即将到手的漂亮猎物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吓跑了,更可恶的是这女人居然敢捡石头打他,少年怒火中烧,顺手拈了一支羽箭向她站立的方向搭弓射去。
“小心!”
寤生还在因这突然的变数呆怔在原地,忽然一阵风呼啸而过,视角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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