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手指在扶手上轻弹,眸中复杂难辨:“你既不知,那就算了。我又没有责问你的意思,何须紧张?我今儿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胤禛唤来阿福:“把四阿哥抱来。”
不一会儿,阿福领着弘历进了屋来。胤禛冷眸微转,便将屋内的下人们都扫了一遍。阿福和丫鬟们垂眉行了一礼,都躬身退了出去;到了门口时阿福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寤生看着屋中间孤零零站着的孩童,再看看那人一脸严肃的表情,心头突突直跳,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怎么也抓不住。
“看见那个人了吗?”胤禛对着弘历道。
弘历看了一眼寤生,对着自己阿玛点了点头。
“还记得阿玛曾经告诉过你,你的小名是谁取的吗?”
弘历点头:“是额娘。”
胤禛的目光掠过寤生不自觉抓紧扶手的柔荑,面色缓了一下:“告诉她,你的小名是什么。”
弘历转头望向寤生,眨着澄澈的大眼:“我的小名叫元寿。”
寤生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脏漏跳了一拍,满面惊愕地望着那个孩子,身体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胤禛表情未变地看着弘历:“跪下,磕头。”
弘历面对着寤生跪下,老老实实地磕了头。
“叫额娘。”
“额娘。”这一声脆脆的童音中既有惊讶,又有欢喜。
寤生面色刷白,手紧紧攥着扶手,身上发冷一般颤抖起来。弘历看了一眼阿玛,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寤生面前。
歪着头看了她片刻,他伸出胖胖的小手放在寤生的手背上,甜甜地唤了一声:“额娘。”见面前的人愣愣地望着自己,孩童咧嘴一笑,爬上了她的膝头,抬起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耳畔又唤了一声:“额娘。”
寤生浑身僵住,许久之后,僵直的脊背才微微放松下来,只是内心却如巨浪滔天一般翻腾繁复。
“元寿……”
“额娘。”
她紧紧抱住怀中的孩子,眼泪落进孩子的颈间,早已是泣不成声。哽噎许久,她擦了擦眼泪,拉下孩子的手臂,细细端详他:这才发现这孩子眉眼之间有着她和他两人的影子。泪水便又流了出来。
“额娘,别哭。”弘历扯着衣袖小心地为她拭泪,“阿玛从前告诉弘历,额娘生弘历的时候受了很多苦,弘历将来一定要好好孝顺额娘。额娘,你不会再离开弘历了吧?”
“不……不会……”
“额娘,弘历以后每天都会来陪额娘。等将来有一天,弘历一定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认额娘。弘历不想要额娘受委屈。”
泪水再一次决堤,她的唇边却浮起一丝柔和笑意,轻轻摸着他的头,“没关系……额娘不在乎那些虚名,额娘只要元寿就行了……”
“额娘……”弘历钻进她的怀里,小手揪着她的衣服,在她怀中满足地蹭了蹭,“额娘,我以前虽然没有见过你,却常常梦见你……”
寤生的吻落在孩子的额头,就这样抱着他,直到他在自己怀中安心睡去。
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坐在椅中的胤禛呷完茶碗里的最后一口茶,才唤下人进来,将睡着的弘历抱走了。
寤生冷冷望向他,眼神仿佛能将人冻住,只是对面的男人似乎完全免疫一般对着她不怀好意地微微冷笑了一下。
寤生起身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眸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最后扬起手“啪!”的一声,重重地掴在了他的脸上。
胤禛不偏不躲,依然是那副冷笑中透出邪恶的表情抬眸凝视着她。忽然伸手一拉,将她扯进了怀里,紧紧箍住了。
“我说过,你一辈子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现在看你还想往哪里去?看你还舍不舍得离开这里。”
寤生懊恼地擦去涌出的泪水,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竟然还用孩子来当做禁锢我的理由……你无耻!卑鄙!”
胤禛毫不在意地一笑,挑了挑眉:“你不是早知道我卑鄙无耻么?若不是我卑鄙无耻,你此刻如何能在我的怀里?”
寤生闭了闭眼,咬着牙挣扎开去,整了整衣袖,在他旁边椅上坐下,与他也不过相隔一张几。渐渐将心镇定下来,冷笑道:“我若没猜错,你把我掳在你府上这事,皇上还不知道吧。”
胤禛眉间一跳,斜瞥过来:“你想说什么?”
“你信不信,无论你怎么严守消息,我都有办法让皇上知道我在这里。我欺君罔上,死罪难逃,却也就能从你手心里逃出去了。”寤生笑得一派轻松。
“你这是在……威胁我?用死来威胁我?”胤禛双眉拧起。
“哈……我怎么敢威胁你?”寤生半眯着眼,笑瞅着他,“再说,我可是个怕死之人,从来都没有傻到过想去白白送死。我只是相信这世上的事,都要讲一个‘因果轮回’罢了。你再一手通天,能瞒得过皇上?”
胤禛定定地盯了她半天,嗤笑一声:“我若不是知道你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还真着了你的道了。你甭跟我使什么激将法,我且实话告诉你,凭皇阿玛的本事,恐怕已经查到我在杭州的行踪了,自然顺藤摸瓜查到了某个欺君之人。皇阿玛虽未明言,正是想让咱们猜不透他。你也不想想,若非皇阿玛言语之间的暗示,我能让弘历先私下里认了他的额娘?哼,想逃出我的手心,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还有弘历,他现在已经知道你是他的额娘,你舍得离开他?”
寤生心中顿时一痛,咬着唇垂睑沉默良久。再将他的话咀嚼一遍,立刻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弦外之音,面色便沉下来——这么说来,当初不让她知道孩子还活着的事,也是康熙的旨意了。康熙是怎么想的,她果然猜不透,是否就这样放过她了呢?
她复又望向旁边一脸端凝之人:“四爷能否告诉我,清墨和孩子们是否安好。”
胤禛的眸色渐渐染上一层清寒,唇边的笑意带了深深的嘲讽:“果然还是忘不了你的沈清墨,果然说到底担心的都是那个小白脸。”他起身行了几步,负手站定,背对着她冷笑,“那我便告诉你,也能让你安下心来——你的沈清墨如今正在大理寺的牢狱里,每天都被人伺候地舒舒服服的。怎么样,你可满意?”
“你……”寤生心中又惊又寒又怒,冲到他的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襟,双眸烈火盛燃,“你撒谎!你骗我!”
胤禛的脸上显出几分轻蔑:“时到今日,你觉得我还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对你撒谎吗?”然后扯下她攥住自己衣襟的手,推开她甩袖而去。
走到园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屋上的匾额——“颓垣居”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双眉紧蹙,嘀咕了一句“胡闹!”扭头离去了。
寤生听着他的脚步声消失在园外,胸口顿感一阵气血翻涌,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也阵阵发黑,连忙紧走了两步撑住了桌案,刚掏出绢子捂住嘴,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雪白的锦帕上,鲜红触目,仔细看,那鲜红之中似乎还带了一丝乌色。
她闭眼缓了口气,见桌上有一壶凉茶,倒了一杯喝了,压下了心头的不适,这才支撑着移步去躺椅里偎下了。
这个样子,大概也捱不了几年了吧。
将绢子小心地收进怀里,她轻阖上眼,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过了快两个时辰。直到傍晚小竹将她唤醒,说年侧福晋来了。
寤生一觉之后方觉精神好了一点,轻叹了一声:“让她进来。”
年枕月站在她的面前第一句话就是:“玉呢?”
寤生怔了一下,刚要问是什么玉,忽然忆起曾经好像确实收过她送的一块碧玉。无力地揉了揉额角,脑中急转,最后也只能极不好意思地说实话:“那块玉,我若没记错,应该是被四爷拿去了,后来他就一直没给我。”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年枕月面上的表情由极力保持的平静转化为愤怒,最后变成了气急败坏。衣襟猛地被抓住,令寤生只好坐起身,紧接着,耳膜就受到了极大的考验:“我给你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他!!”
第77章爱恨交缠
正端着茶跨门槛的小笋听见这一声尖叫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茶水都溅了出来。她心有余悸地将茶搁在几上,行了一礼,就忙不迭地退出了屋去。
寤生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十分歉意地望着面前的年枕月:“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没想着把你送我的东西给他,是不小心被他看见,他不喜欢我收别人的东西就拿了去。我还问他要过几回,他一直没还给我。真对不起……是我的不对……”
“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吗?”年枕月抹掉流出的眼泪,“你这个骗子!为什么……为什么……”
寤生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懵,只好握了握她的手试图安慰,却一下子被她甩开了。年枕月直起身,擦干泪痕,冷冷地瞧着她:“我讨厌你。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偏偏等我决定跟定他之后出现在我面前?!我、我恨你!”
寤生一怔,随即释然地笑了笑,复又倚回躺椅里:“你原来是担心这个……你放心,他同我之间,早已不复从前,你跟他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不过是暂住在这里而已,迟早是要走的。你不用把我想象成情敌。”
“你……”年枕月娇美的面容染上一层怒意,“你混蛋!”
寤生眉间若蹙,有些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年枕月气得越发狠了:“你就是混蛋!”说着抓过一旁几上的茶碗狠狠摔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寤生看着满地的碎瓷片,一头雾水。
……
从这以后,年枕月隔三差五就会来一次,几乎每一次来都会报销掉一件瓷器,起因也不过是几句话就跟寤生不对盘,常常弄得寤生觉得莫名其妙,可又拿她无可奈何,最后反而是年枕月气愤得不行,每次都是怒气冲冲而去。
这日中午,年枕月又来了。
寤生练完一篇汉隶,抬眸就见她抱着胳膊倚在门口,脸上是似笑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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