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误会,我只是来玩儿的,这位才是你要找的正头。”
贵妃泪眼朦胧含娇带怯地抬头望了狄隽一眼,深情地呼唤了一声:“道长,请您为小女主持公道!”
狄隽望望西鸾,西鸾望望判官,判官望着贵妃,贵妃还是望着狄隽。西鸾忍酸不禁地抽到狄隽耳边,轻语道:“这是美人计,道长你可要稳住。”狄隽动了动,无奈地做了这冤大头,让堂下之鬼细细道来。
原来这贵妃帮了西鸾之后,有多舌者就将这事儿告知了皇帝。皇帝对西鸾难得来皇宫一趟居然不是找他耍子还心里不痛快,后来再被人禀告埋的酒又无缘无故少了几坛,面上难得地抽搐了番。之后接连跑去贵妃的殿中歇息,抱着守株待兔的想法等待西鸾再次登门。哪知西鸾性子野,再也没来过。皇帝连连宠信贵妃让后宫其他嫔妃积累下了不少怨气,被皇后逮了一个小过错被罚闭门思过。这也罢了,宫中这点小伎俩还不至于让贵妃伤筋动骨的。问题就出在某日宫廷大宴,皇帝乍然见到不同以往的贵妃又动了色心思,招她侍寝。人没等来,却等到了贵妃与陌生男子偷欢地消息。皇帝一怒之下,持剑入内见人就砍,贵妃娘娘都来不及辩驳就死于剑下,而那陌生男子居然逃脱了。
西鸾很是奇怪:“这事儿没人能够为你做主吧?”
贵妃含冤带怒地瞪了她一眼:“你可知道那陌生男子是谁?”狄隽已经放开了生死薄,沉吟不语。那贵妃接着道:“那男子当夜从天而降,只说是你的徒儿,因为我帮助他完成了夙愿,特来谢恩的。”
西鸾怪笑道:“于是谢恩就谢到床榻上去了?”
贵妃脸色尴尬,半响摇头:“不,他只是靠得极近而已。我没设防,当时只觉得神志迷迷糊糊,心口倏地疼痛不堪之时,皇上居然闯了进来。我……成了鬼魂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心口已经空无一物,我不是被皇上给刺死的,而是被那男子给活活剥了心呀!”这口气倒是怨起了西鸾。只是这里众鬼怪们都知晓西鸾是没有徒弟的,更加不会收下什么男子做徒弟。
狄隽已经发话:“冤死者可安排大户人家投胎,终身富贵,名望鸿达,算是弥补你这一世的夭寿。”
贵妃惊讶:“我,不能回去了么?”
判官冷不丁地回答:“剥了心如何回去?换个身子也没有你原来的荣华富贵了。”一招手,牛头马面请了她下去。半路中,贵妃还是忍不住回头,盯着西鸾:“你一开始就想着要害我,是不是?”
西鸾还没说话,狄隽已经淡淡地问:“她害你有什么好处?如若你一定要回去也不是不可。不过你下一世就成不了皇后,只能投魂寻常人家,做一名寻常女子嫁给五品官宦。你可愿意?”判官附和点头:“也成。没多久这皇帝的正宫娘娘也要来了,让她顶上名额就是。你还是回去做贵妃好了。”牛头马面领命,贵妃倏地跪下,磕头道:“小女愿意转世投胎,多些各位仙人明辨是非惩恶扬善。”言毕,已经十分敏捷地去了奈何桥。
西鸾一把跳到书案上,诘笑道:“说说,你们准备如何惩罚我这罪魁祸首,替天行道。”狄隽拉了她下来,摁在宝座上:“你又何必气了自己,这等宫门女子最善于挑拨离间,到了阎王殿都以为自己掌握了乾坤,能够翻手云覆手雨。”西鸾只是笑,目光隐隐,到底看不出是怒还是悦。
狄隽打开生死薄给众人阅览:“这女子的确是有福缘的,只是心思诡秘,这一世之后就折了阳寿落入中等人家做正妻,受尽小妾暗计而缠绵病榻。那杀她的男子,也与西鸾有些瓜葛,应当是你在人间界或者妖界而熟得之人。”生死薄上只会记录凡人生死的关键要事,却不会仔细写上是非因果,所以这里他们也不知道那陌生男子到底是谁。
西鸾更是一头雾水,沉思不语。
难得来帮忙一次,居然又遇到这等纠葛,谁也没有预料得到。正巧那头佰盔与红线跑了进来,判官就说:“狄隽道长来地府多次,一直未曾全观。不如让小阎王带诸位游走一番,也增长一些见识。”
佰盔哇哇叫道:“我与道长是情敌,哪有带他在自家门口游玩的道理。”
判官笑道:“小阎王不觉得知己知彼才是上策么?作为情敌,你也要让道长知晓你的底细才行。再说了,西鸾能够适应这地狱,道长说不得就没有这份气度了。”这话中有话,透露出几分危险来。
佰盔一经点拨立马诡笑了起来,一把拖着西鸾朝殿外走去:“不说我还忘记了,上次我与西鸾打赌,谁能够与她一起在油锅里面呆上一个时辰不出来的人,就可以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嘿嘿,不知道道长要不要来玩玩。油锅里面很温暖的哦!对了,忘记说七叔的阎王殿也叫肉酱地狱,里面的酷刑是专门割人肚皮挖人内脏的,那刀子啊说有多锋利就有多锋利,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拿来跟道长的长剑比划比划,输了的人就让出西鸾如何?”三人渐行渐远,一直没吱声的红线忍不住回头对判官竖起赞叹:“世间最毒妇男心!刀山油锅,是个神仙都会看着发抖,别说只是道士了。你们鬼界有没有空地啊,我先替道长买一处坟头。””
判官嘿嘿冷笑:“好说好说,我给你八折。”
貌是情非五回
狄隽曾经不止一次的护送恶鬼来地狱,每次都是送到黑白无常手中就回转,倒是从来没有踏足过阎王殿。这也是他愿意被小阎王引着参观的缘故。西鸾倒是早就在那几百年间见整个鬼界都耍了个遍,区区阎王殿已经勾不起她任何兴趣。
不过,现在任何地方也比再呆在第一阎王殿好。
从第二殿开始既是寒冰地狱、黑绳大地狱、血池地狱、叫唤大地狱、大叫唤大地狱与枉死城、翰冕所统辖的肉酱地狱和闷锅地狱、铁网阿鼻地狱和第十殿投生殿。
充斥眼球的是血肉模糊,盈满耳膜的苦痛嘶喊求救和无力挣扎的鬼魂,才是鬼界的主要部分。
这里的天很高很高,仰头望去是没有边际的黑,没有仙界的祥云,没有修罗界的恢宏宫殿,也没有人间界的日星月。只要踏入宫殿内部,只能看到不成形状的鬼魂。若是回头,那些摇曳不止的彼岸花根茎之下是若隐若现的枯骨土丘。
这是一个不详之地!而西鸾,在很多年以前爱上了这里的一个小鬼,陪着小鬼一起去捉恶鬼,与枉死城中的枉死鬼门聊天,和鬼界原有鬼怪们称兄道弟,在奈何桥上和赶着投胎的魂魄们一一挥手道别。
这个女人,到底是以什么样的眼光和心情在此等待了那么久,她对翰冕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似昨日所表现出的那般成了追忆,不可追,也不想去追。
狄隽从一圈圈伸手呐喊求救的鬼魂中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前方那足有人间勤政殿大小的油锅中。油层很厚,从表明看去望不到锅底,他都不知道这油水到底是稻谷花草提炼还是几千几万年来来此承受酷刑的恶鬼们的油脂。
小阎王很满意狄隽的沉默。事实上,在很多年以前,与西鸾要好的鬼差们就甚多,那时候历劫投胎的仙人鲜少有西鸾那样精灵古怪的。她没有大神仙们的神圣不可侵犯,也没有中阶小神们的孤高冷傲,更没有小仙们的和善谨慎。她就像孙大圣一样,没个神仙样儿的跑来跑去,跟谁都可以调侃,跟谁都可以打闹,不怕被人蔑视,也不怕别人的辱骂,她甚至可以将灵宝天尊派来请她登仙的童子踢到黄泉中泡了一个澡。
那时候小阎王总是追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唤她的名字,胖嘟嘟的小手扯着她的衣摆,随着她到处玩耍,直到她的身边再也见不到翰冕的身影。西鸾无数次与投胎的魂魄们怀念人间界的繁华之时,小阎王就爱大声宣布:“我要带着你环游全人间。”
那些魂魄们总是会提醒道:“儿子迟早要成家立业,不能一直随着母亲呆在原地等候。”
小阎王跳脚:“我不是她儿子,我会长大,我要娶她。那样,我就可以带着她去很多地方,不再呆着桥上。”
西鸾会疑惑:“大家对你不好么?如果你看哪位魂魄不顺眼了,就将对方踢到畜生道去。”这时,魂魄们投胎的脚步就更加急切了,几乎成了一阵旋风似的窜进人间道地大门,再也不回头。徒留西鸾狡黠地大笑,和小阎王的叽喳声。
所有人都只当小阎王缺少母爱,乍然遇到盘桓在此不走的西鸾有了雏鸟情节,认定了对方。他没有想过西鸾的身份,也没有想过两人的年岁大小,他只是迸定地将西鸾圈划为自己的亲人之列。为了替西鸾出气,他还不止一次的找七叔翰冕单挑。当然,结局不是自己被翰冕的手刀劲风刮了屁屁肉,要么就是被掌风给拂出几百丈,栽了不少跟头才灰头土脸的站起身来,放下一句狠话:“你别跑,下次小爷再来找你决斗。”
鬼界的鬼怪们都宠着他,魂魄们都敬怕他,养成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无知无畏的少年能够指着七叔的鼻子,在他等待了几百年的地方,大骂:“西鸾走了,你还等她做什么?她说她不要一个三心二意多情花心的男子做夫君。她一个神仙,不会委屈自己跟一个女鬼争宠。她不屑,你也不配。就算尊为阎王,在这鬼界,你的元丹里也永远都是低贱凡人的那颗肮脏脏器。”
翰冕被他一手推到了黄泉河道中,瞬间沉了下去。空洞地眼眸比鬼界的夜空还要黑,发丝上缀着的彼岸花瓣被河水污过,再也没了艳泽。那一夜,孟婆汤的袅烟飘得格外远,浓汤格外的香,等待在奈何桥上的魂魄们一眼望不到尾。
千年之后的翰冕伸手撩拨了下油锅中冒烟的油水,解说道:“我这殿中的油虽然没有闷锅地狱中的油脂辛辣,却也能够让凡人进去瞬间炸成油棍的出来。西鸾曾经说过谁能陪她在里面走上一圈,即能答应他一个条件。不知道,现在她这赌注还能不能作数。”
西鸾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