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被轻轻的敲了敲,孙胡子转头望去,一位披着厚厚的蓝色大氅的年轻公子正站在柜台边上。孙胡子连忙起身:
“南宫少爷,有什么吩咐啊?”
那人身形顷长英俊潇洒,剑眉上挑却是满脸不耐,不是南宫家的少主南宫骏又是谁。
“我说孙胡子,我来了都三天了,你那最好的天字号的几间上房还空着呢,到底有没有人来住。你可别糊弄爷,到底要多少银子才能住进去你开个价。”
孙胡子点头陪笑:“南宫少爷真对不住,这天字号的几间上房真的是早就定出去了,我收了人家的定钱,就得给人家留着房不是。要是没人住的话,我还不早早的给您了吗。”
“天字号五间房呢,你就不能空出一间给爷用用?我南宫骏的面子不好用,我们南宫世家的面子你也不想给是不是?”
南宫骏此时的语气已经很不好了。他自年前回了南宫世家,第一件事就是禀报了家里的老头子,在碧落宫发生的种种,希望和凌似水解除婚约。谁知家中的长辈们早已从江湖的传言中知道了星罗门的背景极不简单,但却不敢轻易退婚,只同意想办法将婚期推迟,另想他法。
南宫俊怎会甘心做傀儡?跟家里的老头子几句话不和,就莫名奇妙的被踢到了这见鬼的地方,说是让他在这里主持筹建一座新镖局,其实就是变着法的折腾他。
孙胡子陪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想是又来了投栈的客人,便招呼跑堂的小二小石头迎将上去。
小石头刚到门边,厚厚的蓝色棉布门帘就被掀起,一股冷风夹着寒意扑进了温暖的大堂。几个披着银灰色毛皮斗篷的人快步而入,其中一人打着帘子,又有一个披着黑色水貂毛的男子怀抱着身着同色毛皮斗篷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
小石头连忙上前,刚叫了声客官,当先一人就丢出一块银子给他。
“门外有几匹马和马车,快去小心拾掇了。你家掌柜的呢?”
一边说一边摘下了压得低低的兜帽,露出一张清水灵慧的面孔来。那边的南宫骏一看,吃惊的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凌似水!
此时进来的人都已除下了兜帽,那两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女正是萧凌天和夜月色。同行的还有沧海、月明和无伤。客栈里正在吃饭的客人们乍一见到萧凌天神仙一样的人物,顿时静了下来。
那边的孙胡子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等的人来了,除了自家主上还有谁有如此风姿。于是连忙迎上来,又不好表现的太过,只是笑道:
“天寒路远,几位客官辛苦了。可是要投宿?”
凌似水拿出一块小小的翡翠令牌在他面前一展:
“我们定了天字号的房。”
“是,是。请跟我这边来。”那令牌上刻着二十八星宿围绕着一轮明月,令牌虽小却刻画的精致非常,正是天星宫主人的令牌。确定了是正主,孙胡子总算安了心,带着他们向里进的天字号房走去。
几人这时才看到了一直站在柜台边的南宫骏,凌似水有些吃惊的问道:
“南宫骏?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骏此时早已收起了自己的震惊,换上一副悠然的面孔道:
“凌小姐此话怎讲?莫非此地只有你凌小姐来得,我南宫骏就来不得?”
他存了心气她。说完这话便转向萧凌天夜月色人两人,拱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两位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也知道他们此刻出现在这里必然有要事,绝不会想要别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所以不行大礼,只是拱手为尊。
萧凌天点点头,被他抱在怀中的夜月色露出冻得青白的面孔也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沧海、月明是见过他的,连同未曾谋面的无伤也一起还了礼。
萧凌天见怀里的夜月色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知道她是适应不了此地的寒冷气候,担心她的身子便命孙胡子快快带路。
一行人跟着孙胡子来到后进一个单独的院落里,联排五间上房,都是给他们留下的。孙胡子将他们引进中间的天字一号房,房间里早被他布置的整洁雅致,四个黄铜雕花的暖炉三日来一直未断炭火将整个房间烘的暖暖的。
萧凌天将夜月色放到铺着厚厚兽皮又铺了一层厚实锦被的的床榻上,这才亲自动手为她解开了水貂毛的斗篷。屋内的众人纷纷解下斗篷,孙胡子也转身关上房门走到萧凌天面前躬身跪下。
“东方青龙堂心宿组孙科源参见主上。”
“起来吧,”萧凌天点点头,“孙胡子,这些年你苦守此地,辛苦你了。”
“主上言重了,属下愧不敢当。此地鄙陋,倒要为难主上了。”
“无妨。”萧凌天摆摆手。这房间自然不能和皇宫大内相比,但是在这样一个小镇能把房间布置成这样已经是非常不易了。最主要是温暖和舒适,夜月色的身子实在是经不得颠簸了。
这边沧海、月明、凌似水和无伤都和孙胡子打了招呼。他们份属不同,沧海月明属于内宫,凌似水属于南方朱雀堂柳宿组,无伤是西方白虎堂参宿组的队长,此时都好好的认识了一番。
“我们此次到此的事情一定要好好保密,这里是苍狼族的地方,我不想横生枝节。司水,南宫骏那边你负责让他闭紧嘴巴。”
“是”凌似水垂头应道。
“都累了,各自回房休息吧。孙胡子准备些清淡的吃食送进来,备好沐浴的水,今天就早些歇着吧。”
孙胡子答应着,众人都散了。月明留下来用热水绞了帕子服侍他二人擦了脸之后也退下了。萧凌天这才宽了外袍仅着夹衣倚上了床,靠在夜月色身边。
“累坏了吧,身体怎么样?”他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大手抚摸着她的脸。很好,终于有一丝暖意了。自从进入漠北以来,她可被冻坏了。
“好多了,别担心。”她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不知为什么他的身子总是这么暖,害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贪恋。靠着温暖的他旅途的劳累渐渐涌上来,夜月色渐渐的想睡了。
“丫头,别睡。”萧凌天轻轻拍拍她的脸,“先吃点东西再睡,不然胃要饿坏的。”
夜月色清醒了一点,靠在他身上问道:
“你说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啊?”
“也就三五日吧,伴星卫回报说林挽衣已经进入漠北了,顶多三天就回到这里了。咱们就在这里先等他几日吧。”
这么说三五日之后就要进沙漠了?沙漠,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一月间,漠北的天黑的很早,狂风夹着厚厚的黄沙吹的格外的凶猛,呜呜的好像要把窗户都吹散。在寒冷中赶了一天路程的夜月色早就疲累的睡着了,厚厚的被子上搭着狐裘,露出睡得粉红的脸颊。
萧凌天和衣坐在床边,借着摇曳的烛光看着她,手无意识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很疲惫,但是睡不着,看着她渐渐的心就痛了起来。
萧氏一族多年来追查天地蛊的来历,因为知道出自南疆所以在那里派了很多人手,去没想到他们要找的人竟然避祸去了遥远的漠北,难怪两百年来都没有什么进展。
虽然有了天地蛊来源的消息,但是萧凌天并不急着寻找。
漠北地处偏僻,是苍狼族的地盘,而且大漠里气候变化多端,环境极其恶劣,需作好万全准备,所以他们决定先回宫作新年的准备。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夜月色回宫之后身体渐渐开始变得虚弱,心疾的症状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有几次甚至晕了过去,全靠萧凌天喂食血液才能挺过去。
萧凌天急召无伤入宫诊治,无伤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蛊术的记载,最后得出的结论果然是夜月色体内的天蛊在作怪,必须要尽快解除蛊毒才行。
其实按照常理天蛊在宿主的体内是没有任何影响的,它的存在只是对地蛊的一个制约,但是这只是针对男子而言。
夜月色是夜氏皇族两百年来第一个女性后裔,因为以前没有先例,所以谁也不知道天蛊对女子的身体有什么影响,但是照夜月色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岁尾之时正是最忙碌的时刻,萧凌天再怎么减少她的活动很多祭典还是要夜月色亲自参加。看着她的面色日益苍白,萧凌天意识到解蛊之事不能再拖,必须尽快把这件事解决掉。
于是等正月十五一过,便立刻以祭天之名带夜月色离宫北上寻找当年祭祀的后人,希望能从他们口中得到解蛊的线索。
漠北一直是吟风国的不安定因素之一,因为生活在这里的苍狼族就是前景庸皇朝的原族。所以自从吟风国建国后,他们就一直没有真正的臣服过,也因此受到朝廷的残酷镇压,直到现在在郡山一带还常年驻有重兵,四十万银甲军分出了一半兵力盯着漠北,连战云城的战斗都没有调用他们,足见萧凌天对漠北苍狼族的提防。
因为这个原因,萧凌天此次进入漠北刻意掩饰了行踪。他此行要尽快的找到沙漠中的那个部落,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只通知了小部分潜伏在这里的天星宫弟子。他的二十八个伴星卫此次全部出宫提前潜入漠北,暗中为他护航。而他只随身带了沧海、月明、无伤和凌似水几人直奔漠北而来。
因为对沙漠中的部落不熟悉,他派人去请凤鸣山人前来帮忙,现在就在这进入沙漠前的最后一个小镇上等待凤鸣山人和林挽衣师徒前来会合。
一路行来路途辛劳,漠北天寒地冻风刀霜剑,眼见着她身心疲惫却还总是对他微笑,他的心就觉得疼痛,疼到窒息的痛。
烛光下的她安静的睡着,窗外的风吹的凄厉。睡梦中的她忽然皱了皱眉头瑟缩了一下,不知是冷还是做了噩梦。萧凌天脱下身上的长衣滑到被子里,伸手将夜月色拢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夜月色的眉头舒展开,迷迷糊糊的咕哝了一声,像是一只睡着了的小猫一样在他的胸前拱了拱脑袋,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又稳稳的睡了过去。萧凌天忍不住微笑着吻了吻她的发心,让她那清净的莲香浸入自己的肺腑,深深地镌刻在灵魂之中。
三更的时候下起了雪,狂风夹着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