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雪放的突然崩溃,我不知该不该问原因,只怕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我慢慢靠近她,轻声唤道:“姐姐……”
“别喊我姐!”雪放推开我,厉声对我说道,“快点跟我走!天亮之前,必须离开长安!这是庄主的命令!”
“这是庄主对你下的命令,可不是对我!遵命与否,还是要看你自己!”
“你!”
“他会死的!”
两人在风中相峙甚久,没有输赢。毕竟刚才问过她,我该不该走。我相信,她心里已有答案。她只想着同往常一样完成任务,从而忽略自己的心。可是,她错了。她对容珞的心意,早在云起山庄就被我看穿了。
雪放想了很久,终于坦诚相告:“我承认,除了你,没有人有能力左右庄主。庄主的性子,你我都是知道了,一旦决定了,便义无反顾,后果自然会不堪设想。寸心噬,是禁锢,可庄主想来不理会任何限制。一起风波,庄主定会倾力一战,如此一来,很快便会油尽灯枯。若你在他身边,他就有所顾忌,会珍惜自己。”
“你这么说……”我感觉到雪放的动摇。
“你走吧。”雪放将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你回去吧。”
“真的?”
雪放摇头轻笑着:“庄主猜对了,你不会走。”
“他猜到了?”我顿时觉得可笑,“那他岂不是多此一举。”
“他说,若是你执意不走,便放你回去。”雪放从袖中抽出一柄短竹筒,“这是庄主为你准备的。如果你回去,就放这个,他自会来接你。”
我伸手过去,拔去筒塞,一时银光袭空,无边璀璨。
流着欣喜的眼泪,只身往通向华清宫的山道跑去。才跑到一半,就见树下有一人临风若流云,白衣翩翩,那嘴角的笑意,如腊月寒梅,如三月樱花。
容珞微微笑着,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等不及了,就先出来等你了。”
“你活该就是等!”我分不清自己是哭着,还是笑着,“明知道我不想走,还搞这么多事!一来一回好玩啊!”
“是。”他依旧对我笑着。
“容珞……”呜咽着,笑着,抹了一手的眼泪鼻涕,就这样紧紧抱住他。我就是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容珞,你别想甩掉我了!
他宠溺地抱着我,静静听我满口胡言乱语,也一一应声。
直到我说累了,安定下来,他小声说着:“我们回去吧。”我傻傻地重重点头,就跟孩子看见棒棒糖一样。
他拉起我的手往回走,我却猛地把手一缩,竟是瘫坐在地上。
“怎么了?”容珞一脸担心地凑过来,借着月光,才看见我一身的伤痕,青的紫的、刮伤的、撞伤的,衣裙还有破损的痕迹。
“没事。”我挣扎起身,一瘸一拐,不想说明原因,只觉得丢人,说不出口。
“你坠马了?”容珞果真强悍!
“差不多……”我才不要承认是自作孽摔出去的。
“被马甩出去了?”他见我披头散发,“你的发簪呢?”
“哎呀,别问了,先回去……擦药。”我低着头,遮掩变得通红的脸颊。
当容珞刚把我横抱起来,两人相视一笑,不远处就浮现星点火光。
“不好,是羽林卫!”容珞马上转变方向,企图从边侧树林逃脱,不料四面皆举火,越发靠近。
他忽然沉默不语,我便有些担心。果然,我发觉他脚下正欲发力,立刻扯住他:“你要做什么?不要为了我使用内力。”
“如果不用,就无法施展高阶轻功。你也看见了,方才雪放带你出来,有无借力他处?”容珞这一说,我才忆起雪放的悄无声息。守护玄宗的卫队必然都是精锐,寻常轻功根本无法逃脱。何况,容珞还要带着我。
我趁他不注意,迅速落地:“你自己回去就好,不必理会我。”
容珞牢牢握住我的手:“说什么傻话,让卫队抓到,就算知道你不是刺客,也会被认定为私逃之人,是要定罪的!”
“你忘了?”我表现出嚣张的样子,“我可是陛下要收的义女,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只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火光越来越近,已经不能再等,见容珞执着,我只得大喊:“我在这儿!”
容珞紧紧箍住我的身体,捂着我的嘴:“你疯了吗!”
我掰开他的手,颇为得意:“我是疯了!你走不走?是两个人一起完蛋,还是我一个人轻松过关?”他居然没反应过来,“我是说,本来我一个人是没事,要是被他们看见我跟一个男人……你懂了吧?”
容珞貌似开窍了,很快飞身离开:“好,我先回去等你!”
“苏小阙!”温厚的女声如雷鸣般响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逃华清宫!”
对此,我只能摊手,我知道身后的人是武惠妃,除了她,整座骊山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我慢悠悠地转身:“惠妃娘娘,我……”他怎么也来了!我吓得赶忙跪下,“叩见陛下。”是玄宗!
在屈膝之前,我清楚地看到武惠妃脸上洋溢的沾沾自喜。听她如此说道:“陛下,你看,这野丫头多不懂规矩!深夜独自外出,哪像个姑娘家做的事!”
玄宗自顾自说:“小阙,你出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朕好派些人保护你。”
这才像是个讲道理的人啊!某些人一出现就唧唧歪歪,到底吓唬谁呀!我惊惶答道:“小阙就想出来透透气,想着一会儿就回去,就没敢惊动陛下。”
玄宗并无怒意,他只是说:“你看看,这不是惊动了吗?宫人找不着你,个个都惊得够呛。好了好了,回来吧。”
“陛下,如此不妥吧!”武惠妃就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主。
“有何不妥?”玄宗不解。
武惠妃当场显得很为难,在我眼里就完全是演技:“陛下,宫中之人私逃本是大罪,更何况陛下有意要收她作义女,怎么能放纵呢?”
“爱妃的意思是……”
“帝王家就该有帝王家的样子!”武惠妃趾高气昂,“若不小惩大诫,岂能服众,若不如此,恐怕小阙之后……恃宠生娇。”
原是在心底暗暗为武惠妃送献着“你妹”二字,但一听到要受罚,我整个人精神了。心想着,我已浑身是伤,难道他们还忍心……于是,我用哀怨的眼神望着玄宗:“陛下……小阙知错了……”
玄宗一副很难抉择的样子:“爱妃,你看,小阙浑身是伤……”
这时,武惠妃又是一句:“陛下,臣妾不追究她的伤从何而来已是宽大。”
“好吧。”玄宗叹气,“就打五个……”瞥见武惠妃的锐利眼光,他又改口,“那就打十个板子吧。”
“陛下!”我该说什么好!古代的板子可不是一般的板子啊!
面对武惠妃,玄宗似乎无能为力,全无半点朝堂之上的威风。也难怪,他也只是个丈夫,被家庭琐事牵绊的一家之主。而且,连我自己都觉得武惠妃说的有理。皇上的恩宠只有一时,保不了一世。
被羽林卫拖走的时候,我朝武惠妃那边看了一眼,见她红光满面,就像嗑药一样荡漾开心。
看来,我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同归大明宫
是意料之中帝痛,真真正正体验到什么是皮开肉绽!我不得不怀疑那些太监是不是收了武惠妃的好处,哪有打女孩子打得那么重的?我只知道,在第七下的时候,自己就已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是在擦药的时候。药膏给予的痛楚,竟比受罚时更为严重!听闻玄宗遣来了随行御医,可在气头上的我却是一口拒绝。明知御医会带来麻沸散那类的东西,但我为了无聊的骨气,竟是不屑一顾。
我在第一声哀嚎里清醒,之后,我便再没发出一点声音。双手攥着、死命咬着枕头,大滴的汗水顺着发丝流入口中,是苦涩的气息。
把头埋入枕头里,生怕他人看到自己哭的样子。尽管宁香为我拭汗,又在耳边不停说着:“姑娘,会憋坏的,快出来喘喘气儿!”但是,我依旧不管不顾,真的好痛,就像拿刀直接扎在肉上一样。
这种感觉,曾经也感受过。只是残留在肩上的痕迹,已是最美的花。
因为我吵着闹着,不让任何人在旁伺候,所以宁香劝着大家都退下了。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趴在榻上,不争气地哭起来。不是因为痛,而是从小到大还没遭过这种罪。想到以后要与武惠妃斗智斗勇,想着就崩溃。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半梦半醒之间,只听有人在耳畔呼唤:“小阙,小阙……是我。”
“容珞……”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时忘了身上有伤,还想着坐起来。若不是他按住我,只怕我又得嚎得哭天抢地。
“别起来,趴着就好。”容珞见我浑身是伤,本想安抚我,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在他眼里,现在的我,半点也不能触碰。最后,他坐到榻上,让我枕着他。而他,只能搂住我的头:“刚才应该带你走的,不论是什么代价。”
“我只要你平安无事。”只有容珞安好,我才不会感到恐惧。
“你呀……”容珞静静抚摸我的头发,叹言,“太傻了。”
我轻哼一声,把头侧到一边,佯作不理他。沉默良久,容珞才继续说:“此次入宫,凶险非常,你我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单纯是故人。”被宫斗小说深深影响的我,已然做好心理准备,并且认定头号敌人为武惠妃。
“我说的并非后宫之争。”容珞的话出乎意料,“在你来华清宫之前,我就已命雪放搜寻苍术的踪迹。”
“苍术!”这个消息足够震惊,苍术不仅是药叔的师兄,更是寸心噬的研制人。若能找到他,就能得到解方,容珞就能没事了。
“对,是他。据可靠线索,苍术在十年前就已入宫了。”
“原来你入宫是为了找他。既然是找人,也不必凶险吧?”只是乔装进宫找人,小心谨慎是必须的,但是凶险一说,似乎没有必要。
“苍术不是一般人。”容珞顿了顿,“他不但精通医术,更是用毒高手,就连武功也是深不可测。所以,我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知道了。”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在意武惠妃。
把话说完,两人就安静地相处着,我渐渐有了睡意,容珞也是察觉到,帮我盖好被子,准备离去。
“你是谁!”本是退下的宁香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