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带她走。”袭阳俯身下来,就要背起我,见梁上一黑影下落,立即抽出长剑迎上。
黑影在烛火下显形,两指衔住袭阳的剑锋:“何必动刀动枪?”
陆川生把袭阳挡到一边,拍着叶宁的肩膀:“叶宁!你还没死啊!”
“容……”我差点脱口而出,只有我知道他是谁,可心里的声音告诉我不能说出真相,于是与他同演一出戏,“叶宁,你不是在村子里养伤吗?”
“伤得再重,也有好的一天。”叶宁笑着望着我,眼神已与之前不同。
他如此看着我,我又知道是他,而我又无法再用对待叶宁惮度来面对。硬是把话锋一转:“袭阳,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妨。”袭阳果断话少,惜字如金。经桐山一役,他对叶宁似乎已无怀疑,“你为何出现在此?”
“目的与你们稍有不同。”他的演技一如往常,扮演叶宁的角色依是洒脱不羁,只是看我眼神保持着容珞的部分。
相信陆川生也看出这一点:“你不救小阙,还要救谁?”
“自然是掌门。”叶宁重复道,“我桐山派的掌门。”
“云笙!”三人异口同声。
我更是一时忘了什么,直接对叶宁吼道:“你既然知道他在哪儿!为什么不早点说!”这句之后,我发觉袭阳的眼神有些奇怪。
叶宁倒是淡定,摊手:“我说大小姐,我倒是想说啊,但你上哪儿去了?要不是从禁军朋友那里收到消息,我也不会知道你进宫了。”
“慢着!你们又是怎么得知我在这儿?”他知道是正常,那其余两位又是怎样呢?
“小阙儿,你还不知道吗?”陆川生的反应不太正常,“你的杨花曲已传遍长安了。谁不知道玄宗要收那个会唱歌跳舞的姑娘当义女啊!”
看着叶宁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几乎可以肯定是他把这事抖出去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袭阳和陆川生进宫。想到这里,叶宁竟然对我点头。我心里隐隐不安,他进宫是为了解方,为何引他们来?莫非另有目的?如此想来,我竟是又被骗了!
“云笙在哪里?”袭阳只关心重点。
叶宁示意两人附耳过去,就是不想让我听见。三人叽咕一阵,散开,而且都是完全不想让我参与的模样:“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只有陆川生站出来对我说:“小阙儿,你就留在宫里,这里安全。等我们把云笙救出来,就马上来接你。”
叶宁到底说了什么,竟让他们一下子就打消带我离开的念头。我死命盯着叶宁,只听他说:“我们先走了,保重!”
“保重。”袭阳也是简短二字。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三人就已一道夺门而去:“你们给我站住!说点什么能死吗!”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我连鞋也顾不上穿,直接追出门去。
往南边追去,还没几步,我已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听闻左边有些风吹草动,直觉以为是他们,提起裙摆,继续光脚追逐。
道路一片漆黑,沿途宫灯起不了多大作用,我也不知自己跑到何处,只知是陌生之境。远远看去,似乎有人影,于是一阵猛跑,突然撞到一人怀里。
闻那香气,貌似是女人。我顾不得那么多,只想追人,即使已是无望。匆匆一语:“对不起,借过。”可是,不论我如何推攘,前边那几人就像杠上我似的,列成人墙,死也不让,我也不好发脾气,“对不起,请让一下,我有急事。”说着抬头,竟发现几双凶恶的眼睛正盯着我,各种资深嬷嬷的模样!
“哪来的丫头那么不守规矩!”一旁的女声尖利,“见到梅妃娘娘也不下跪!”
☆、忽闻人不安
梅妃?她便是“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的梅妃!
借着宫灯朝她看去,淡装雅服、姿态明秀,发间以梅花相缀,如此美人,确是梅妃无疑。我匆忙下跪行礼:“小阙拜见梅妃娘娘,方才鲁莽失礼,还望恕罪。”
一旁的宫女很是嚣张:“恕罪?我看梅妃娘娘怎么治你的罪!没大没小的,也不知是那个宫里的!改日就把你发配到尚衣局染缎子去!”
我吓得蒙了,那可是个苦力的地方。梅妃的声音在耳旁忽然响起,极好听又干净的音色,“红夕,算了。你若是真把她送到那儿去,只怕皇上饶不了你。”她亲手将我扶起,一双剔透的眼睛望着我,“你就是苏小阙?”
“我……我是。”目下无尘,果真是与武惠妃完全不同的女人,更是胜过她不止三分。难怪在武惠妃死后,梅妃宠极一时,但这辉煌,也止于玉环入宫。
梅妃仔细打量着我,点头:“真是个楚楚动人的姑娘,又能歌善舞,怪不得皇上那么喜欢你。”
要知道,梅妃的歌舞可是盛唐一绝,我如何能及:“梅妃娘娘说笑了。说起歌舞,小阙只是粗通一二,又有谁能及得上娘娘呢?”
“还挺会说话的。”梅妃放开我,重新把手交给从旁的红夕,“天色晚了,姑娘还是回自己的殿阁去,宫中不必外面,出了什么差池,没有人能救你。”说完就转身离开。
好在我所知的江采萍是个不屑争斗之人,否则我已连她也得罪了。
一人回到绫绮殿,宁香与其他宫女已在焦急等候。见我一瘸一拐回来,马上为我裹上袍子,扶回榻上。
本是无眠的夜,因药物关系,我竟是一觉睡到天亮。一夜无梦,更是难安。
方才醒来,我就唤来宁香,要她去打听宫内宫外是否有事发生。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宁香匆匆归来。看她的表情,似乎不大对。
她先是打发多余的人退下,又命两人守在门外,这才进屋来。她走到我身边说:“姑娘,我向北衙的熟人打听过了,昨夜确实有事发生。”
我心里一紧,暗暗祈祷着,佯作镇定梳理头发:“你说,是什么事?”
宁香神色复杂,轻声说道:“昨夜有人潜入大理寺,想要劫走秘密关押的钦犯。好在里边的人收到风声,埋下重兵……”
手一软,梳子掉在地上,是我顿时慌了神,当我想弯腰拾起,身体竟不听使唤,僵在那里。后来,宁香帮我捡起来,递还给我。我害怕地抓住她的手,焦急地问:“然后呢,他们……那些人怎么样了?”
“听说逃了一个,剩下的两人被抓了,就地收押。但因为事关重大,大理寺卿已先入朝向圣上禀报,似乎不让刑部接手。”宁香打听得很清楚,还补上一句,“原来关押的那个钦犯也被劫走了。”
“逃了一个,还剩两个……是他们了。”我在自言自语,眼神飘忽不定。
宁香见我灵魂出窍的样子,忙推我:“姑娘,你说什么?没事吧?”
“没事……”我缓缓摇头,闭上双目,梳子在掌心重重划过,我必须冷静!
虽然不知带走云笙的人是谁,但被关起来两人会是谁?是容珞吗?我恨自己一时把其余的人看轻。一厢情愿地希望逃脱的人是容珞,又想起他目前的情况根本比不上袭阳,轻功也及不上一米七。他才是最不可能逃脱的人!
“被抓的人是谁?”我的迫切令宁香不解,“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姑娘,你问这些干嘛?”宁香是个聪明人,见我这样,一定想到什么,“这些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若是他……我怎么好好过日子……”我喃喃自语,鼻子一酸,竟是又要哭出来。
宁香试探着:“是在华清宫的那个公子?”见我不答,扭过我的身子,面对面对我说,不再用以往卑微的声线,“姑娘,不能哭,要是被人知道就完了!奴婢不知姑娘和公子与这事有何关联。但是,姑娘担心什么、害怕什么、在意什么……都绝不能让人看出来!尤其是惠妃娘娘!”
我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看着不比自己大几岁的宁香,狠狠点头:“我不哭。”
宁香点头:“这就对了。若是姑娘一定要知道那两人的名字,奴婢自会帮姑娘去问。这件事,姑娘千万不能出面,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不。”我摇头,“你不要去问。既然危险,你必须安全。在这宫里,我只信你一个。”
“姑娘……”宁香有些感动,屈膝跪坐在我跟前,“你听我说……”
天已大亮,经梳妆之后,我若无其事地走出绫绮殿。照宁香所指梨园所在,避开可能遇见妃嫔的大道,从小路往东而去。
这是大明宫最为偏僻的一隅,仿佛远离世事的超脱之境。放眼望去,遍地繁花,借此与其他宫殿相隔甚远。花海之中,似有亭台,有乐师奏乐。
我拨开枝叶走近,却有人拦住我:“姑娘,你找谁?”
“我找容珞。”我怕那人不明白,又说,“是皇上从华清宫带回来的。”
“姑娘,是你呀!”那人一副认识我的样子,“那天在华清宫,你也问过我容珞在哪儿。不过这次,我是真不知道了。”
我居然两次都问了同一个人:“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那人叹气:“说句实话,容珞有些与众不同,很少与人交谈,在乐师里很不起眼。这次回来,我根本没见过他。若说他没有回来,那也没可能。毕竟我们都是被禁军护送回来,想逃也逃不掉。”
他的确与众不同,区区华清宫怎能困得住他?只怕他不在梨园,也不在宫里。
“你还可以去问一个人。”那人想到什么,“你可以去找皇上。他是皇上在出行途中选中的乐师,想来是看重他的。”
“我明白了!谢谢你!”我得到一丝希望,高兴地往回跑。跑了小段路,才想起忘记问他名字了,回头看去,那人竟是不见了!
不管那么多,听闻玄宗尚在飞霜殿,我便即刻赶去。虽过午时,我顾不上吃饭。同时,我也忘了武惠妃就住在飞霜殿的事。
到了殿外,听宫人说玄宗正与武惠妃用膳,我没敢进去,就在门外候着。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玄宗出来。
我迎面跪下:“小阙叩见皇上。”
“小阙呀,你的伤还没大好,快去歇着。”玄宗不明我来意,仍是扶我起身。
“陛下,我想知道,华清宫的乐师都回来了吗?”我知道我现在的语气跟询问看门大爷没有两样,但我知道玄宗并不介意。说句实话,对于他对我持有惮度,我一直是怀疑的。当真帝王如此博爱、如此慷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