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退后,而是更靠近了一点,伸出右手,去扶塞壬的肩。这种感觉很暧昧,但这正是他想传达的感觉。或者塞壬会明白他的意思……
但塞壬挣脱了,退后了一步,将左手藏到背后,握魔杖的右手却伸直了。他姣好的眉宇皱了起来。
“你究竟想要什么?”塞壬又问了一次。
被所爱的人怀疑戒备的感觉很不好。西弗勒斯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样才能打消塞壬的怀疑?西弗勒斯心想,对一个曾为爱所伤的人来说,一定很难。
可是,塞壬不是还把他看作最重要的人吗?或者对他来说,这还是可以克服的困难。
“我是说……”西弗勒斯扭过头,忍不住耳根红了。要说出这句话对他来说实在艰难:“我是说……我们……还有可能吗?”
停了一停。西弗勒斯不敢去看塞壬的表情,生怕是让他认清事实放弃的。他四十多岁了,才再一次生起这股通常属于少年的冲动来,让他更怕遭到拒绝。时间在这一刻漫无止境地拉长了。
“不。”塞壬回答。
西弗勒斯不由一抖,这本该早已预料的回答还是让他的心忍不住发疼。
明明早知道,塞壬不会就这么原谅他的……他毕竟,并未为求得原谅做过什么,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他曾做过的事,又怎么能得到原谅?
他就该窝在他的地窖里,窝回黑暗中,独自承受悔恨痛苦。他就该远远地看着所爱的人,不该说出这些话来亵渎。他深深吸了口气,回答十分艰涩:“……好吧……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请告诉我。”
塞壬笑了一声,十分嘲讽。“太迟了。”他说,又后退了一步,“太迟了。”
连想要为之付出什么都已太迟,而挽回更不敢奢求了。可是,他还是想要做些什么,哪怕只能减轻一丁点儿内心的负罪感。哪怕,塞壬永远不会为此对他再产生一丁点好感。
西弗勒斯想要伸手触碰,却终究不敢。他只是喏喏地问:“那么,我还能做什么?”
塞壬的目光茫远,“转身,离开这里,别再打扰我了。”
那么冷漠冷淡,令人心痛。
雨下下来了。西弗勒斯迟疑了一下,没有敢给塞壬施防雨咒,只是竭力平静了语调:“避一避雨吧。”
塞壬没有回答,没有动作,面无表情,任由雨水湿透了衣服。他的眼睑半阖,遮去了眼里的神采。雨水在他尖尖的下巴上聚拢滴下,让西弗勒斯的心揪疼了。
可不可以……让我最后一次,靠近你,碰触你,拥抱你?可不可以……让我唯一一次,为你遮蔽风雨?西弗勒斯想说,却终究不敢出口。他所有的勇气,都在之前问出一句还能不能在一起时耗尽了。
只能看着他,陪他淋雨,心疼着却连要为之遮挡风雨都怕被拒绝。
“你走吧。”塞壬的声音,在雨中缥缈,像是他随时都要化作一阵烟雨飘走。他的神色疲惫清冷,眼底看不清,“我不再……恨你了……”
不再恨,是不是意味着要淡忘过去发生的事?是不是要淡忘曾经那样浓烈到极致也温柔到极致的爱情?那样的话,西弗勒斯宁愿希望,他永远都恨着他,恨入骨髓……
心很疼很疼,他想要再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上前一步,想要用肢体接触来传递他的心情,塞壬却又拉远了距离。
“你还想怎么样?”塞壬问,“你还想怎样?……我不恨你了,原谅你了,还不够吗?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西弗勒斯如遭雷击。满腔心思被如此误解怨恨,竟疼痛难忍。其实塞壬不是不恨哪,只是想以不恨的谎言打发他离开罢了……想到这,西弗勒斯的心里,更酸涩了。
可是,他仍不想就这么离开。离开之后,大概就永远不可能再有机会这么靠近了。哪怕那是他必然的结果,他仍希望,那一刻来得越迟越好。
他的沉默和迟疑却给了塞壬极大的精神压力。他冷淡的神色终于崩裂成绝望和怨恨,声音破碎带上哭腔:“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为什么不能让我安静到死?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塞壬竟然崩溃了……这是第一次,他不再掩饰压抑自己的痛苦怨仇,将所有汹涌着将要毁灭他的感情彻底地暴露出来,刻在骨髓里的绝望气息弥漫在雨气里,压得人无法呼吸……他的眼角纵横而下的水流,不知是雨是泪。
西弗勒斯在思考之前抓住了塞壬,想要控制他的行动——他情绪激动得连魔杖都抓不稳了,随时有可能爆发出一个把两个人一起炸成碎片的魔法。挣扎中,他抓脱了什么,等到塞壬气喘吁吁地摆脱他稍稍稳定下来,他才注意到那是个肉色的手套……而被手套一直掩饰至今的,是一只……焦黑枯萎的手。
那只……焦黑枯萎的手 。。。
西弗勒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下还能完好无损地回到地窖的。他的手上还抓着抢下来的手套,眼前一直晃动着的,是那只焦黑可怖的手。
他当然认得那是什么造成的。他曾用了一整年竭尽全力去试图解除或者哪怕压制这个诅咒却最终还是眼睁睁看着邓布利多死去……前一天他才刚刚与格林德沃一起研究出可能有效的解药来。
这个认知让他稍稍安下心来。
可是塞壬又怎么会中了这个诅咒?明明,艾薇早在暑假就解决掉回魂石戒指了啊。
有不祥的预感袭来。
他忽然想起暑假里那一次见到艾薇的样子。
【这一次艾薇穿的很保守,全身被包裹在中性化的黑色紧身高领巫师袍里,甚至戴了白手套,只有一张冷艳倨傲而十分阴郁的脸露在外面。她原本酒红色的长发被剪成了及耳的小碎发,这样的她……或者他,没那种刻意显露的妖娆,却显得愈发挺拔英气,像是一把利剑。】
【艾薇目不斜视地走过来,站到邓布利多的身后,抱着手臂倚在墙上,眼神阴郁地扫过众人,没在任何人身上多停留一秒。然后他低下头,摆弄着手指发呆。】
塞壬……同样有着挺拔如剑的气质,同样在这学期剪了短发,同样显得有些焦虑阴郁,不肯理会别人,尤其是——不肯理会他。
这学期开始时塞壬有抚摸左手的小动作,西弗勒斯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左臂上的黑魔标记。后来塞壬减少了这个动作,他就没在意。如果那……一开始就是因为被手套掩盖着的、那只受了诅咒的手呢?
塞壬就是艾薇。他在处理回魂石戒指时遭到了诅咒——这道灵光像是粗大的雷电瞬间劈傻了西弗勒斯。
这样的话很多事都可以说通了,比如艾薇从一开始跟他通信时就从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柔情以及后来一直闹到重生的别扭,比如塞壬为什么一直可以为他毫不犹豫地违背黑魔王,哪怕损害食死徒一方的利益也无所谓。
甚至……也许,邓布利多之死,也是他命令他的……就像自己也受到了同样残酷绝情的命令。也难怪邓布利多会强调他对塞壬的好感……
至于为什么艾薇所说的经历与塞壬的经历不相符……谁也没规定他不能说谎。毕竟作为一个间谍,谎言早已成了生活中必备,故意误导别人猜错他的真实身份也是很正常的。
而西弗勒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然后一错到底,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为什么没有猜出来呢,明明艾薇有很多地方像塞壬的。
或者是因为,他从来都不值得被爱吧……只能给别人带来苦难的人,他从来就没有爱上谁的资格吧。
最近塞壬的心情异常高涨。
虽然因为拖延太久 ,前几天才刚刚研发出来的解咒药品已无法彻底解除他手上的诅咒,只能再拖延几个月的生命而已……然而绝望过后,失控哭泣过后,他觉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对了。自觉活了三辈子加起来一百来年,也算得上高寿;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也可以说不枉来世上走一遭。剩下的那些时光,该好好珍惜享受才是,绝不能再自寻苦恼了。
平静下来后,他却意外从即将来临的另一件事上想出了一个很有可行性的解除诅咒的方案,只是因为诅咒的性质而不能进行验证。然而即使如此,这一丝希望,居然让塞壬傻兮兮地咧了一整晚上的嘴——好在是在有求必应室,没人看见,没毁了塞壬的形象。
而某个人,自从那天以后就很有眼色地自觉避开了塞壬的视野范围。这让塞壬的好心情不必再纠结起来……其实现在的塞壬,也未必会再纠结于曾经让他绝望得想到死亡的感情了。人生苦短啊,对于一个打算在剩下不到半年生命结束前,或者如果治疗成功的话在狗一样忙碌痛苦的七年级前好好享受人生的人来说,爱情?好麻烦好浪费时间啊。
隔天早上,塞壬很难得地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喝吃鸡茸玉米粥。
“啊,恭喜。”亚力克萨看看塞壬的脸色说。作为室友,虽然塞壬已经很久没在寝室里住了,亚力克萨是仅有的几个知道他在暑假里碰到了诅咒的人之一,不过他不知道那诅咒有多么要命。斯莱特林特有的体贴让他从没追问过诅咒的具体情况,只是提供了家藏的珍本黑魔法书籍给塞壬做研究用。
塞壬笑容轻松,伸展摆弄着自己焦黑可怖的手指。手套没了以后只能用混淆咒作掩饰,观察力好一点靠近一点很容易被发现异样。塞壬正考虑着一天需要消耗多少遮瑕霜来遮掩它,邮购遮瑕霜的猫头鹰正在路上。
这天中午塞壬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这一年来邓布利多每次见他都满脸慈悲满眼怜悯,这次倒是全收敛了:“来喝杯蜂蜜茶。最近过得怎么样?”
“前所未有地好。”塞壬笑得悠然,接过蜂蜜喝了口。经常跟邓布利多喝茶的结果是,他也有些喜欢上纯蜂蜜加茶叶作点缀的口感了。
邓布利多啜一口倍酸柠檬茶,一张老脸皱成菊花状:“那就好。接下来你没什么事需要忙了吧?”
“嗯?”塞壬挑眉。
“那么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哈利,”他指指额头,“那东西能不能尽快处理掉?”
“行啊。你安排吧。”
于是当天晚上哈利被叫进了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笑眯眯地指指坐在侧面的红发女子:“这是艾薇。哈利,接下来艾薇会教你一些东西,你要好好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