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 第18部分

“星主，”她一句话都未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只见偌大一片桃林，开满了似雪的桃花，芬芳扑鼻。大概是方才的大雨余威未退，所以此刻虽然没有风，却也不时有桃花也片片飘落下来，看起来美不胜收。

“好美啊……”她赞叹着，小女孩儿心性大起，便也管不得什么正事偏事，自己先跑到桃林里玩去了。

而静岚则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心里面起伏不定。好美，好美的白桃花，她不曾见过，却觉得熟悉。仿佛是在某个和暖的春日里，她曾经在这片桃林中奔跑嬉戏。漫天飞舞的白桃花将她的整个身形都淹没了，她跑着，笑着，身后总有一个温存的眼神相随。

又或者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清晨，她穿梭在桃林中，头顶上有一乘透亮的伞，身后还有一爿温暖的胸膛。细细的雨丝偶尔打到他们的座骑身上，引得它细细地打出一个喷嚏。他们便一起笑着安抚它，轻轻地梳理它柔顺的长毛。柔软，湿润，初恋般朦胧的样子。

只是那个一直陪伴着她的人，到底是谁呢？模模糊糊的影像闪过，她只看清楚青色的佩玉，还有温柔的低语。

“西陵祭后的第一场雨中，香积寺的桃花就会开了。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就陪你到这里玩，你说好不好？”

好，当然好，可是他为什么不出现了？那个温柔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她头痛欲裂，恍惚中似乎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她面前，对她和煦地笑。

“ｃｈ……”她张了张嘴唇，却不知道要发哪一个音。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我为什么不记得你？她想抓住那名男子问个究竟，可一伸手却只抓到空气。

他到哪里去了？她茫然四顾，却见来时的路上竟真的出现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正在向她慢慢走来。他背对着夕阳，所以她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那身影却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让她禁不住泪流满面。

“ｃｈ……”她捂住胸口，只觉得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疼痛中却又有些莫名的释然。

“你哭什么？”那男子走到她面前，疑惑地问道，而静岚也终于在这时看清了他的面孔。

竟然是陵游？


破局

一直到陵游轻轻拭去她的泪珠，静岚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白桃似雪，又看了看面前略微有些忧虑的陵游，一时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真是幻。

“怎么，想起什么了吗？”陵游微微皱起了眉。这两天事务繁杂，他也没有去太社看过她。好不容易今天雍东各处水道都已经疏通完毕，他兴冲冲地跑到太社去，可侍从们又说星主和圣女已经往香积寺来了。他连忙又跟着来到这里，连住持的话也没来得及仔细听就来找她，可是却看到她满面泪痕，哭得让他心慌。

“我该想起什么吗？”静岚反问道。她是想了，只是没有想起。那些纷乱的片断影像不能给她任何答案，反而把她拉进更深的迷雾中去。那个“ｃｈ”是谁，她又为什么会觉得陵游如此熟悉？她觉得真相就隐藏在一层薄冰下面，可她就是打不破。

陵游定定地看着她，沉默了半晌。其实他内心的困惑并不比静岚少，他莫名地喜欢静岚，愿意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只求换她展颜一笑。可是这份喜爱是由何而来？毕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乐游原的日子里，身边并没有任何人相陪。

见他没有说话，静岚苦笑了一下，视线缓缓下移。他穿着一身团花滚边的沉水碧罗衫，腰束白玉带，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净。只是他的周身并没有多余的装饰，自然也就没有一方青色的佩玉。

“玉呢？”她怔怔地盯着他玉带的下方，那里空荡荡的让她觉得碍眼极了。

“什么玉？”陵游一愣，他从不喜欢戴什么佩饰，也从来就没有戴过玉。

她心里的那个人，真的不是陵游吗？静岚心里酸酸的，充满了自以为得到，然后又突然失去的苦涩。

“我的记忆丢了两个月，你呢，你的也丢了吗？”她喃喃地问着，声音低得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她身后的白桃林里落英纷纷，她面前的这张脸庞熟悉非常，但是她的心里却充满了绝望，就算长相是一样的，但是他，究竟不是那个人。

陵游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她好像正在一步步远离自己，而且永远不会再回来。这让他有些心慌，他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而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竟然也是无比的熟悉。但是他不愿意就此放手，所以他必须赶快说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记忆是不是丢了，但是我总觉得那里边少了一些什么。直到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少了你。虽然我还是想不起那些不该被遗忘的事情都是什么，但是我相信咱们两个都是一样的，那就让咱们一起找回那些记忆，不好吗？”他牵起她的手，为她手心的冰凉而扎痛了心。

静岚定定地看着他，波涛汹涌的心过了许久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是啊，那些失落的记忆仍然被埋藏在时空的黑暗中，她又凭什么肯定他一定不是那个人？就算佩玉没有了，但是那温暖的手掌传来的感觉，还是熟悉亲切得让她想落泪。那么在找回记忆之前，就让她暂时抓住这个唯一的牵念吧。

她的眸中并不平静，决绝的放弃和重新点燃的微弱希望相互交缠，看得陵游心惊不已。过了半晌之后，她终于垂下眼帘，疲惫地点了点头。陵游心中欣喜若狂，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习惯表达出自己的狂喜的人，所以他只是扶着她的肩，和她一起看向那片美丽的白桃花。

“你看，这桃花多漂亮，以后每年桃花开的时候，咱们都来这里玩，好不好？”

有些熟悉的温柔低语再次在静岚的耳边响起，她突地一怔，一颗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了起来。

“每年都来么？”她带着急切的渴望看着他，完全忘记了她原本是打算要回去的。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这个约定她曾经错过，现在她不想再度留下遗憾。

“每一年，我都陪你来看白桃花。”他肯定地说着，眸中温柔却坚定的笑意向她许下承诺，仿佛很笃定他们会相伴一世。

“那就好，”她倚进他的怀里，脸上终于漾起浅浅的笑，“你知不知道，我总觉得咱们并不是第一次在一起看这白桃花。好像是在……”

她絮絮地说着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片断，陵游就一直笑着听着。微微的小雨中，他们互相依偎的身影看起来就像是一幅画，但是不远处的丹若却因为这幅画而皱起了眉。

如果云翔公子看到他们这样，他会作何感想？她看了看依旧黯沉的天际，忽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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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沉，烛光清冷。

虽然已经是夏初时节，但是这场雨下了一天，还未完全萌发的暑气早被绵绵的天水打去了气势，是以才刚一入夜，便已是寒气袭人了。

此时，薰风阁的花厅中坐着表情各异的四个人。元信和正阳隔桌对坐，都紧锁着眉头，还时不时地在一张大纸上比划着什么，月魄则仍然捧着一盏香茗坐在角落里，脸上平静如水。只有云翔不肯老老实实地坐着，而是一个劲儿地在窗边溜达，还不时焦急地看着外面。

“子盼伊人，望眼欲穿，奈何伊人芳踪杳然，不应子情。”月魄啜了一口茶，轻轻笑道。

云翔停下脚步，有些烦躁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月魄是在嘲笑他，不过他不在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静岚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休息，是不是天天都被丹若逼着修习法术。那些前来探消息的人回去只会说星主很好，他根本就不信他们。好不容易到了今天，手头的事情都已经大致处理完毕，他赶忙跑来太社，却听说静岚她们去香积寺了。他本来想追过去的，但是随后赶到的元信他们却不许他去，因为突然发生变故，他必须留下了跟他们一起商讨对策。可是眼见着天一点点的黑了下来，静岚她们却还是不见踪影，他怎么还可能有心思来讨论什么对策？

他又来回踱了两步，终究还是耐不住心里的焦急，便转头走到月魄身边问道：“你真的已经派人去接她们了？”

月魄先是点了点头让他安心，然后才又笑道：“我还以为大星官这一辈子都不理我了呢。”就因为他难为那个女人，云翔跟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然后好几天都没跟他说一句话。

云翔又看了看那张熟悉的面孔，他们是十几年的朋友，虽然他很生气月魄的那些做法，但是终究还是不能狠下心来跟他决裂。

“只要你不会对静岚不利，咱们就还是朋友。”他搓了搓脸，终于有些颓然地倒在了月魄旁边的椅子上。他现在很累，不下雨的时候盼着下雨，可是一旦真的下雨了，接踵而来的庞杂事务便让他们所有人都忙得团团乱转，再加上结界的问题，还有罗刹一族的虎视眈眈，所有的事情累积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更何况他还要担心陵游和静岚的事情，所以他实在没有心力再跟月魄生气了。

月魄当然也看出了他的疲累，但是他更在意的还是云翔的那句话。“果然是北堂家的男人。”他撇了撇嘴角，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这就是北堂家的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什么原则、什么仇恨都可以放下。

云翔没有反驳他的话，他仰面看着屋顶上贴着的白玉图饰，那花样映着烛光，也散出些柔和的光来，像是静岚周身的光芒，虽然并不明显，却是那么温暖，一再的填补着他内心的空虚。他又想起那一个夜，拥着她入眠的他第一次梦见了母亲，那样温柔的怀抱，让他一再回味。

“我想我现在能够理解，当初他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选择了。”或许那个跟星主私奔的北堂家某代星官，也曾经跟他有过同样的感受，感受到那样安定的心情，情愿时间就在那一刻停下。

“这就是说，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也会作出跟他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