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自己,直到眼下,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
这二十几年的人生路马上到得尽头,却因为皇上的敬重和自己的贤惠,从不敢谈爱啊。夏菲烟的珠泪滴滴碎在眼角与身前。
头发梳好,欢颜又与莺莺燕燕一起,给皇后换了干爽洁净的小衣中衣。换衣时,穆霄启并未离去,一直心含内疚的守在一旁。毕竟,夏菲烟是他第一个女人啊。
给皇后换好衣裳,欢颜便去了大殿,与乳娘领着的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大皇子擦身而过。毡垫与蒲团上已经跪满了嫔妃们,德妃冯心雅为首。见得她出来,德妃便用眼神询问。
欢颜跪在德妃左手边空着的蒲团上,低声道:“估计过不了今夜了。”
她出来后,大殿便是一片寂静,如今这话语声音虽小,却几乎个个都听到了。萧梅儿立刻落了泪,接着便是冯心雅。这两人与皇后同期入宫,又一直甚得皇后关照,情分比他人厚得多。
太医们已经被莺莺带进皇后寝殿。人之将死,哪里还有那么多忌讳,守在一旁更方便随时用药下针。
第3卷 尾声 第30章
“都莫哭了。里面静着呢,传了进去岂不成了催命符。”欢颜低喝道。
德妃持了帕子按了按微红的眼角,带头应了一声。那些与皇后本就不甚亲厚,甚至未见过几次的西六宫低阶嫔妃,立刻止了假哭,只余萧梅儿时不时还抽噎上一两声。
欢颜回了头,环顾了一圈,只见有人嘴角尚带着笑。强按住心头愤怒,低声问道:“坤宁宫派过去请你们过来的奴才们,说得不够清楚么?来时也未曾照照镜子?那一身打扮像个什么样子!”
“都低头瞧瞧自己,觉得不像样子的,赶紧滚回去!换了衣裳去了首饰再来!”
欢颜话音一落,后面便站起来两个西六宫的宝林,讪讪的低头施了礼,退出大殿回宫换装。欢颜又将眼神望向才人章秀媛,“章才人,你怎么不动?”
那章秀媛穿了身浅粉色的宫装,头上还别了朵桃红的堆纱花。自己却未觉得不妥,还拿眼四处望着她人,如今见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立时红了脸,匆忙起身连礼都未施便跑出了坤宁殿。
对着那离去的身影目无表情呆了片刻,欢颜扭脸又瞧见蔺美人蔺晓云正匆匆摘了脖子上挂着的大红珊瑚珠串往怀里塞。
于是抿了抿嘴,“我实在是不想在这会子呵斥谁,可有的人实在是不懂规矩。”
本是二月春已到,谁知不单是皇后等不了,有人也等不了了。就凭你们这点小伎俩?欢颜轻嗤了一声,低头跪着不再说话,坤宁殿里寂静得凄凉。
大皇子旭儿由莺莺和乳娘拉着手,走出皇后的寝殿又从众人身后穿过,懵懂的出了坤宁殿。
穆弘十年,二月初九子时中,皇后夏菲烟薨。谥号称:敬淑仁德端孝皇后,国丧三月,举国上下不着华服,停歌舞祭祀及嫁娶。
二月十七的午后,大皇子旭儿午后小眠醒来,便硬缠着莺莺,拽着手出了永禧宫东配殿,去了永禧殿暖阁里。
“颜母妃,母后去了哪里?我怎么好几日都未曾见到母后了?”旭儿苍白着脸蛋儿问道。
“你母后去了一个很美的地方养病。那儿没有寒冬炎夏,四季温暖如春,她会在那里生活得很好,不再咳嗽,不再浑身酸痛。”欢颜将旭儿抱坐在腿上,柔声说道。
“那她不想念旭儿,不想念父皇和皇祖母么?”旭儿含着泪问道。
“她想念旭儿,也想念你的父皇与皇祖母。她会在那边瞧着你们,日日为你们祈福。”欢颜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对一个孩子讲,他母亲已经死去的残酷事实。
“母后瞧得见我们,为何旭儿瞧不见她?”旭儿伸出小手轻抚着欢颜身上的素银软缎衣衫,似是怕再丢了母妃,抚了两把便紧紧攥住那衣角。
“等旭儿再大些,多读些书,颜母妃再细细说与你听。眼下旭儿还从未去过尚书苑,颜母妃说了,旭儿也听不懂呢。”天气渐渐转暖,既是曾经答应皇后,将这天下最好的都交与旭儿手里,也是该去读书的时候了。
旭儿强忍住转在眼眶里的泪水,点头道:“我听母妃的话,明儿便去读书。”话语间却去了个‘颜’字,只称呼母妃了。虽然只是一字之差,却立刻入了欢颜的心。
暖阁里的胭脂红茶具早就撤下,换成了冰纹白玉盏。新沏的茶兀自冒着热气,却总因了那茶盏的颜色,茶便似冷水般令人腻烦。也许,再美的器具也会因了人心里的苦闷而显得不美吧。
喊来绿俏,去库房寻了一套雨过天青色的茶碗茶壶来,以为会比那玉白色令人觉得暖些,却依旧使人寒彻骨髓。欢颜低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留下那茶具。
好在点翠新做了奶黄酥角及时的端上来,热热的脆脆的,咬一口便露出鲜嫩的奶黄馅,不由得令人食指大动。
大皇子连吃了两个,伸手又欲抓第三个时,欢颜柔声制止,“旭儿以后就在母妃的宫里住了,有的是好吃的呢。这会子吃多了,晚膳便吃不动了。”
旭儿转了转黑水银般的眼珠儿,收了手回来:“母妃小厨房的点心,味道还真是好。”
欢颜抿着嘴笑了,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个会说好话儿的,“旭儿晚上想吃些什么?不回东配殿去,和母妃一起在永禧殿用晚膳可好?”
旭儿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旭儿要和母妃一起用膳。只是,父皇会来永禧宫用晚膳么?若是父皇会来,旭儿好怕他啊。”
欢颜一愣,穆霄启怎么竟在这孩子心中凶神恶煞般?还是一直未大亲近,导致得有些疏离?
揽过旭儿抱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头顶,“你父皇面冷心热,再加上日理万机,未免怠慢了你。可旭儿也是个大孩子了不是?”
“等上了学多读些书,和你父皇多聊些学中的事儿,你父皇便会高兴地紧,旭儿也就不怕他了,对不对?”
旭儿将头紧紧抵在欢颜怀中撒着娇。就算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了长期卧病加上不想溺爱,也未曾如此温柔待他。或许曾经有过,也是襁褓之时早已不记得。这种迟来的母爱,总算慰藉了他幼小丧母又惶恐的心灵。
“母妃的味道好好闻,母妃用得是什么香?旭儿从来未曾闻过这种香呢。”他抬起大眼,睫毛忽闪着问道。皇后生前因为咳喘得厉害,坤宁宫中便甚少用熏香,衣物也只是干爽的阳光味道。
欢颜失笑,这孩子竟不像他爹那么清冷,小小年纪便喜欢夸赞女人,“旭儿再过两年便是个小男子汉了,本该喜欢骑射读书写字的,怎么偏喜欢闻香呢?”
旭儿红了脸不言语,尖尖的下颏与水灵灵的大眼看起来更像皇后了。欢颜一瞬间失了神,又想起穆弘八年初在慈宁宫,初次见到那个嬉笑灵动身穿红衫的女子。
“母妃不高兴了?那旭儿便做个男子汉吧,好好学习骑马射箭,读遍藏书阁所有的书籍,不再闻香了好不好?”小男孩儿轻轻蹭进欢颜怀里,小小年纪因了失母便学会了察言观色,低声抚慰般说道。
第3卷 尾声 第31章
欢颜心底一痛,连忙轻笑答道,“母妃用的香啊,叫做荷间清露。等你再大些,读书学武闲暇之时,母妃也可以教你配香的,省得你长大后也似你皇帝老子那般清冷。”
“皇帝老子是谁?就是父皇么?”旭儿果真被欢颜的话引导开来,嘻嘻笑着问道。
欢颜忙捂住旭儿的嘴,“这是旭儿与母妃的悄悄话,可莫让你父皇知道了去,若是他听见了,便会这样。”
说罢站起身背着手来回溜达,愁眉紧锁眼神冰冷。旭儿大笑着拍手,“母妃学得好象啊。”
于是永禧宫暖阁里,一大一小皆背着手皱着眉,满屋里乱走着。莺莺在一旁强忍了笑,笑罢后心中念道,小姐,你安心吧,贵妃娘娘是真心疼爱小主子的。
带着旭儿溜达了片刻,想必那奶黄酥角也消化得差不多了,欢颜问道:“咱们去瞧瞧你皇祖母可好?想必老祖宗也睡醒了,咱们去叨扰叨扰,没准儿晚上便可以赖在那儿用晚膳了,省得回来见你父皇的冷脸。”
旭儿张着小嘴点头,点罢头笑着说道:“刚刚学了父皇一回,便也觉得父皇不那么可怕了。母妃,咱们还是回来用膳好了,省得父皇一会子回来了,扑了个空。”
欢颜拉了他的小手半蹲下瞧着他,“旭儿真乖,又如此懂事,你父皇听了会高兴得发疯呢。”
“发疯是什么,母妃?”旭儿问道,睫毛不停的忽闪着。
欢颜再也忍不住笑,莺莺也在一旁持了帕子掩住嘴。
笑罢后说道:“发疯便是跳脚拍手,旭儿刚刚就有些发疯呢。”
旭儿抿着小嘴儿低头想了想,“旭儿还小,发疯便罢了。父皇都大了,想必是不会发疯的,母妃骗人。”
欢颜一边忍住狂笑一边点头,“还是旭儿说得对,你父皇是大人了,不会发疯的。可母妃也不是骗人,等旭儿上了学便知道了,这是一种修辞方式,叫做:夸张。”
“比如说:春天来了,御花园里的花儿开得万紫千红。实际上呢,御花园的花儿是五颜六色的,并不是只有紫色与红色,也没有一万朵那么多。可是夸张一下,听起来便觉得御花园里好美,对不对?”
“还可以这么说:春天来了,御花园里的花儿开得姹紫嫣红。同样还是紫色与红色,没有说别的颜色,只因为紫色与红色是很喜兴的,便可以忽略别的颜色不提。”
旭儿小大人般沉思了片刻,点头道:“旭儿明白了。夸张便是为了听起来更美,是不是,母妃?”
夸张自然还有别的用处,比如说令一个人的罪恶听起来更是深重。可是这些话,又不能说给一个小孩子听。
欢颜拍手道:“旭儿好聪明。”
旭儿红了脸:“母妃又夸张了,旭儿尚未上学,还不够聪明。”
不满四岁的孩子,便学会了举一反三,还懂得谦逊地说自己不够聪明。怪不得皇家血脉由不得混杂,这种万里挑一的优生优育,还真是绝大的好处。
欢颜忍了笑,赞赏的看着旭儿,“嗯,旭儿未上学便懂得这么多,今儿晚上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