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为何又反悔起来?
“姑姑去传点翠把早膳送进来吧。”欢颜将按完眼睛的布巾递给冬梅,神态平静的说道,“姑姑说得对,为了这孩儿,我也不能再胡思乱想了。”
冬梅笑笑,“主子是个聪慧的,若能少钻几次牛角尖儿便更好了。像奴婢在宫外那些年,愣是钻进死胡同儿出不来,如今再回想起来,自己加给自己的苦倒比别人给得多些。”
“奴婢刚从厨房里来,点翠新蒸好的黑芝麻核桃糕香煞个人,马上便端进来了。奴婢斗胆叨扰主子一番,陪主子用膳可好?否则奴婢会被馋死的。”
欢颜失笑,“姑姑成心逗我。几块糕罢了,算什么叨扰,姑姑能留下来陪我一起用,我也吃得香些。”
“这个夏天过得可真快啊。”欢颜靠在榻上看着来来往往收拾行李的绿俏采芳等人,对坐在旁边小杌子上陪她说话儿的冬梅感慨着。
一行人才从汤泉行宫避暑回来,虽然这行宫并不算远只在京城的北郊,也要一个多时辰的行程。如今已是八月底,欢颜有孕已经快满六个月了,虽然凤辇是特意为她量身打造的行进时并不颠簸,腿脚还是不免有些肿胀。
品蓝端了泡脚的木桶进来放好,拎了新熬好的药汤倒了进去,兑了些许水又试了试热度。欢颜早就脱了绣鞋将腿放在榻上松弛着,品蓝利落的给主子脱掉布袜,又扶着她靠好垂下双足浸入药汤里。
“也不知道母后坐了这一路车辇可有不适?不如冬梅姑姑替我瞧瞧母后去。品蓝,这药汤可还有多的,若有的话拿了罐子盛了,打发小山子他们随便哪个提着送姑姑过去。”欢颜一边泡着脚一边问道。
“这个木桶当初便多做了一个送到慈宁宫了,只是随后便去了行宫,想必母后也没来得及用呢。这药汤是李太医配的方子,既解乏又消肿,一路车辇后用用最好不过了,姑姑过去后就促着母后好好泡上一泡。”
冬梅应了声,便随着品蓝出去拿药汤直奔慈宁宫不表。品蓝重新回来后,又续了些许药汤与热水进去,便坐在杌子上直盯着更漏。泡够两刻钟后,给主子擦了脚,又取了些香油涂了,手法娴熟的揉捏起来,同时也不忘避过对胎儿有影响的穴位。
欢颜闭着眼享受着,身心俱慢慢轻松起来。双手轻柔的放在已经凸起的肚子上,感受着轻微的胎动,舒爽的表情挂了满脸。
上个月十三,是穆宵启的二十五岁生辰,也就是所谓的万寿节。连着热闹了三天之后,瞧着欢颜却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穆宵启便与太后商量,不如带上几个人陪着一道儿去汤泉行宫避暑。太后担心舟车劳顿会影响胎像,穆宵启早有对策,请出了李太医又拉来了特制的凤辇。
于是,欢颜在进宫两年多之后,终于名正言顺的离开了这后宫,虽然是暂时的,住的还是皇家的行宫,毕竟也是换了个环境。总比偷摸儿换了装、坐着林元华赶的车去东郊齐府名正言顺得多。
第4卷 第54章
加上身份已经有了不同又是身怀有孕,那行宫里的日子便是既轻松又快乐。不用每日早早起身等待众嫔妃请早安,也不用隔三差五的召见六局尚宫听那千篇一律的内务汇报。
在现代时的度假,虽然有星级酒店住着,出行也有各种发达的交通工具,一切不都要花钱的么?何况欢颜总是喜欢独行,一个人背着背包四处游走,直到身心疲惫的时候才坐上飞机回家,那又哪里是度假,纯粹是驴行。
哪儿像在汤泉行宫里,衣食住行都有贴身的人儿打理,自己需要做的不过是吃了睡,睡了吃,吃不下也睡不着的时候,便拉了谈得来的几个,或逛逛园子,或喝喝茶聊聊天,打打马吊下下棋。
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日子,欢颜的脸蛋儿与腰身便圆润了许多,精神也好了起来。穆宵启瞧在眼里喜在心上,直道不虚此行。还说若不是天气逐渐转凉,倒不如一直在那里住到欢颜做完月子再回宫。
“此处虽然好,可惜不是家。”欢颜临离开行宫时,略感惆怅的回眼望了片刻,依然不忘微笑着调侃两句,方才上了凤辇踏上归程。
欢颜想着行宫里的那些日子,不由得嘴角带笑。又想起旭儿的东偏殿那边不知可曾安置好了,忙打发采芳过去瞧瞧。采芳回来禀报说,莺莺燕燕已经带着小宫女们收拾利索了,方才安下心来。
脚捏完了,品蓝便端着木桶自行下去。采芳给主子穿好布袜又盖上绒毯,欢颜便一觉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是晚膳时分,除了这小眠的暖阁里还没掌灯,已是四处灯火通明。
喊了采芳倒来温水洗脸漱口,又问过晚膳的菜品,欢颜满意的点头。也不知是腹中孩儿的原因,还是母体的本能,欢颜如今不再是很挑食了,御膳房的菜品听起来倒是越来越对她的胃口。
人生就是这么可笑。不知不觉中,很多原本不喜欢的,即便并未委屈到逆来顺受,却也慢慢成为习惯和自然,逐渐被接纳。
就像如今,欢颜从来未曾想过,自己要与众多女子争夺那同一个男人,去求一颗不可能独宠的心,藉此爬上那张冷冰冰高高在上傲视她人的凤椅。可这一切,貌似已在手心。
前世时最不喜欢动用手腕和心计的她,如今早已在这步步惊心明争暗斗的后宫里,逐渐变成为一个圆滑世故果断无情的人。由衷的笑容越来越少,不再容易被感动。喜怒哀乐,一切如梦。
欢颜用了一小碗红粳米饭,又吃了两个鹅油松仁卷,满足地端起了汤碗用汤匙搅着,未等喝到嘴里却不由得想起了初到行宫的那日傍晚。
那一天,萧梅儿说是亲自摘了荷叶采了莲子做了荷叶莲子汤,又亲自抱了青花罐送过来,美其名曰皇后是双身子,比他人更需要解暑消食。
怎么就那么巧?穆宵启当时刚到欢颜在行宫的住地绿绮馆,坐下还没一刻钟。欢颜又恰巧在和他商量晚上是不是该召个人侍寝,这清心寡欲的日子过得也太久了。
萧梅儿打扮的很是清凉。水蓝色的纱衣配着雪白的抹胸与挽带,温润光滑的羊脂玉镯套在半露的腕子上,镯子缝隙里塞着块宝蓝的绢帕,越发衬得那肌肤粉嫩吹弹得破。
满头的乌发湿漉漉地拢起,只簪了朵鲜切的白荷。那盛开的花瓣嫩黄的花蕊还颤颤巍巍带着露珠儿,晶莹剔透的随着施礼动作滚落滴下。
穆宵启当时不可避免的亮了下眼睛,旋即又扭了头有些愧疚,都未曾伸手叫起。欢颜假装未曾看见,笑着喊绿俏接过萧梅儿手中的瓷坛,自己亲热的拉了她手儿坐下。
“咱们皇上前些日子专心朝政,难免累了自己又冷落了后宫。好在如今来了这行宫避暑,再也不用夜夜扎在奏折堆里。姐姐来的也巧,我就将皇上交给你了,今儿晚上好好服侍皇上,也让他放松下身心可好?”欢颜微笑着。
萧梅儿却未曾感觉到欢颜那微笑背后的疏离,只顾得羞红了脸垂头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吩咐。”
穆宵启欲言又止,软榻上似乎铺了针毡令他坐立难安。欢颜走过去拉起他,“皇上便与萧昭仪一同用晚膳去吧,好在听雨轩也不远,几步便到了。”
虽是温言软语却不容分说,令穆宵启更加不安。她却一副乏了的样子,“绿俏,吩咐下去迟些再摆晚膳,我累了,先歇一会子再用。”
那一夜穆宵启便宿在了萧梅儿的听雨轩。后来他也欲与欢颜解释赔罪,欢颜却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使他无法张口。一直到避暑结束如今回了宫,也未曾容他提起半句。
手中的银汤匙将一碗汤搅成了漩涡,欢颜却依然不停手。
今儿晚膳前,太医院与尚寝局都来了人,禀报的事儿是同一件:萧昭仪有孕了。那太医说,看脉象大概有快到两个月的样子。彤史呈上的册中记载,她的月事已迟了二十几日。
想必萧梅儿为怀上这龙胎费尽了心机吧?自己虽然给过她承诺说,待她调理好身子后知会一声,自己便会劝说皇上择日召她侍寝。她还是自己行动了。
想必她从来未曾信过自己的话吧。何况求人不如求己。在皇后有孕之时用心吸引皇上的目光,怎么也比等待皇后的施舍来得稳妥。
因此欢颜并不怪她。这两年她总是一副温顺贴心的模样儿,可她毕竟是萧梅儿啊。
她是在自己未曾进宫之前还算受宠的萧梅儿,她是曾经凭着三两句话便去敬淑皇后面前诬告自己的萧梅儿,她是曾经在永禧宫外拦着皇上撒娇让皇上召她去承泽宫的萧梅儿,她是想要母凭子贵以在萧家扬眉吐气的庶女萧梅儿。
没有皇子皇女的嫔妃根本就没有跟着皇上到行宫避暑的资格,当然皇后除外,宠妃除外。这是穆朝后宫不成文的规矩。
这次能跟着一起到汤泉行宫,萧梅儿是沾了四皇子的光儿。可是她初到行宫,不先行安置好乳娘与养子,却打扮得那般香艳跑到绿绮馆去勾人。
第4卷 第55章
她将那孩子当成什么了?一步登天的梯么?借着抚养瑜儿,她不但晋为昭仪,这次还被带到行宫、又借机有了身孕。
于是欢颜很是担心四皇子。萧梅儿这么迫切的想要怀上个龙胎,待她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还会真心对待瑜儿么?
瑜儿可还不满半岁啊,乳娘嬷嬷们再尽心,比得上养母的关怀么?她若是一心对瑜儿好,就该好好待那孩子,而不该在车马劳顿后不管不问,迫不及待的只是一心为自己谋划。
欢颜冷笑。搁下手中冰冷的汤碗,“撤了吧,今儿没胃口喝汤。”
明年春天旭儿就满五岁了。也许自己那时能够跟太后求个恩典,趁着萧梅儿尚未分娩,将瑜儿接到坤宁宫来抚养。或者现在就未雨绸缪,先跟太后磨悠着递递话儿。
虽然自己的孩儿到那时也不过才半岁左右,坤宁宫贵为皇后居所,自己身为皇后,还能慢待了几个孩子么。
俗话说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总比让一个妃子挺着即将临产的大肚子还要照顾另一个孩子好得多吧。想必到时萧梅儿想要拒绝也不敢拒绝。
若是她能生个皇子,算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