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太郎关掉手电筒回来了。
“反正不怎么严重。久女子说不是她弄的,而且也不只久女子一个人到过院子。”
“我自己不会去踩的。”
松江心想自己费心种植的,怎么可能去踩它。
“说不定是收衣服的时候踩到了。妈妈最近的眼睛不太好。”
“孝太郎,你又偏袒久女子了。”
松江对这件事感到非常伤心。
“不过是为了花草的事,母亲也太夸张了。如果是这样,久女子也太可怜了。”
“久女子可怜……”
辛辛苦苦种植的草被踩坏了,还说我夸张;久女子踩坏了花草,反而可怜。松江对
儿子的理论十分不满。
“婆婆对人和自然有什么看法?”
久女子突然开始反攻。
“保护大自然和维护环境,难道不都是为了人类自己吗?大自然是要来配合人类的。
对红松啊、野草啊什么的那样百般呵护,自己却过着脏兮兮的生活,简直可笑!”
说着,久女子又站了起来。
“婆婆大概对我们每个星期天都外出颇不以为然。可是对有工作的人而言,是需要
改变精神环境的。这个家对我来说并不是休息的地方。希望你不要太过分地干涉个人的
生活。”
“久女子……”
松江也抛开了自己的理智。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有话要说。你说不要干涉个人的生活,为什么把衣服和棉被
晒在外面就不管了。明知道要到晚上9点才会回来,也一样丢在那里。每个礼拜都是这
样,每次都是我收进来的。浴室我清扫,水我烧,厨房和厕所也都一直是我在打扫。还
有做饭……”
“妈妈……”
孝太郎第三次介入。
“够了吧,久女子在外面有工作。”
“我一样有工作。况且,为了自己方便,就要别人照顾,然后又说不准别人干涉,
或是个人的生活方式,这不是很奇怪吗?久女子的想法错了。”
“那我该怎么做?我有我自己的做法。如果不满意,我们就搬出去住好了。”
看着久女子吸拉着拖鞋,劈哩啪啦地走向二楼,松江恨得牙切齿。
“妈,你也不要这样了。这样下去,家里的气氛会让人受不了。既然生活在一起,
就应该彼此适应。”
孝太郎说完后,也跑上二楼。
挂钟敲响10点的钟声。
松江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
想到儿子的改变实在太大了。他是独生子。孝太郎3岁时,丈夫应召人伍,然后就
阵亡。从此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了26年。
孝太郎前年秋天结婚的,已经一年半了。
“妈妈辛苦这么多年,所以我娶媳妇,一定要是妈妈满意的人。”
孝太郎一直都说除非对方是个个性温柔、能孝顺母亲的人不然就不结婚。
几次相亲,只要对方提出和母亲分居的要求,他就立刻拒绝。
孝太郎实在是个孝顺的好儿子,亲戚朋友都这么说,松江也这么相信。
久女子和孝太郎两人恋爱结婚。两个人都喜欢古典音乐,据说是在音乐会上认识的。
“她父母早死,孤单单一个人。她哥哥结婚后住在福冈,很少来往。她是追求家庭
气氛的人,一定会对妈妈很好的。”
当然,当孝太郎对她说久女子很爽快地答应和母亲同住时,松江也为儿子从此有幸
福的生活而高兴。
婚前,久女子来过两次,都表现得温柔而坚定。和母亲相依,长大的孝太郎,除了
温顺以外,还缺乏决断的个性。所以松江对久女子坚强的个性感到很满意,相信这个媳
妇必能弥补孝太郎个性上的缺点。对于早年失亲的久女子,她想像亲生母亲一样对待她。
松江梦想着一起去买衣服,或是一起去看戏,有时候一家三口到外面去吃饭,但是
这个梦想自从他们度蜜月回来后就破灭了。久女子极端不愿意和松江有任何牵连。她说
完全不喜欢受别人照顾,什么也不会来商量,而且也不愿意别人和她商量,连说话都嫌
烦,甚至于见个面都尽量避免。
虽然如此,婆媳俩还没正面冲突过,也许是久女子不常在家的关系。早上8点和丈
夫一起出门上班,下班回来,再早也是八九点钟了。偶尔工作捉早结束,就会和孝太郎
联络,两个人在外面吃过饭才回来。星期天要外出,逢过年休假时,夫妇俩就会出去旅
行。
久女子似乎也没有比较要好的朋友,也不和左邻右舍来往,所以,倒也不会对外人
说一些对婆婆不满的话。
站在书法教师的角色地位,松江不希望别人知道她和媳妇不和。对于那些学书法的
学生,因为在儿子结婚前过分吹嘘久女子的好处,现在也不能改口说自己看错了人。
“真是好,婆婆和媳妇都有自己的工作。”
只要有机会,那些和松汪来往的人,都会表示他们对松江家庭的羡慕。如此一来,
松江的虚荣心也不许她向外泄露对媳妇的不满。就因为没有办法向外发泄,松江的怒气
积存在心底,与日俱增。
让她最不服气的,是孝太郎完全迷上了久女子。结婚前一切惟母命是从的儿子,结
婚后就完全听老婆的了。之所以会演变成这个情况,松江推测是他们夫妻俩的晚间生活
所致。
新婚不久,松江就从久女子嘴里听到一句很不简单的话。
“婆婆,孝太郎真是个很纯真的人。都快30岁的人了,还说他是第一次……度蜜月
的时候,晚上他还会像小孩子一样哭呢。”
松江真想大叫,那种大块头的女人有什么好。
孝太郎青春期的诚实,曾经是松江引以为荣的,如今却是她嫉恨、气愤的原因。
孝太郎如果认识更多的女人,和更多的女人来往,就不会迷上这种女人了。
二楼传来水声。结婚不久,久女子就提议在二楼安装冲水马桶。
松江看着二楼,身体感到僵硬。就好像有意嘲笑松江似的,
水声又传来第二次,响遍整个空间。
自从发生过这件事以后,久女子几乎不和松江说话。
但是生活并不因此发生变化。
夫妻俩每天吃完松江准备的旱餐,也不稍事收拾就走了。松江觉得太过分,就把碗
筷堆在那里不动。但是经过好几天,久女子也不洗。厨房的操作台堆满了用过的餐具。
家里的餐具有限,松江没有办法,只好清理。于是和过去一样,打扫卫生或是收拾、晾
晒的衣服,仍旧是松江的任务。
敬鬼神而远之。松江只好认命了。如果不这样安抚自己,就会情绪混乱得没有办法
写字了。
“下川太太的家是最理想的,以后的家庭,都应该这样才对。”
又恢复了邻居口中平安无事的生活。
所幸源平草没有枯萎。松江每次看到久女子,心里就有火,只好过着用水浇火的日
子。
七月底,孝太郎和久女子说是都有公假,要一起到冲绳去玩,而且是在出发的前一
天晚上,松江才听儿子说的。
四五天不在家,也该间一问婆婆是不是方便。半句话不吭,提起旅行箱就走,对这
种媳妇,松江真想打她一顿。
“孩子去旅行了,会不会寂寞?”
碰到邻居这么问,松江还会说漂亮的话:
“哪里,久女子也要我一起去的。可是,我还要教书法,况且冲绳那种地方也适合
年轻人去。所以我叫他们趁我还有精神看家的时候,多到各地去玩玩。”
邻居们听了都很感动。
“真是体贴的婆婆,你媳妇实在很幸运。”
可是就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二天,松江从信箱拿到一张明信片,顿时茫然不知所措。
那是国民住宅中签的通知单,收信人是下川孝太郎。
从来没有听说儿子参加国民住宅抽签的事。不但没有听到久女子说过,孝太郎也不
曾提起。
松江不动声色地打电话到寄信处询问,知道大约需要一笔100万元的现款。
头期款100万元,余款分20年偿还。
松江感到迷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目前这栋房子虽是租用的土地,但是房子的所有权是自己的。房屋虽然老旧,仍是
下川家的财产。
虽然自大战前就修过几次房子,但是房屋构造仍然老旧,也不容易安装冷气,完全
不适合现在的电气化生活。松江也知道,久女子为此向儿子抱怨过多次。
大概是因此想更换一栋近代的公寓住宅吧!国民住宅只有夫妻两个人住太宽了。房
子在东京市郊。尽管惊讶得几乎昏倒,但是松江多少也考虑到现实的问题。
这一带马路拓宽了,来往的车辆也多,开始呈现空气污染的问题。从各方面考虑,
搬到郊区也不是坏事。
“空气不好,最影响老年人的健康。”
想到孝太郎曾经一面看报一面说的话,松江很自然地就往好处去想了。
不过,参加国宅抽签也应该事先商量一下才对。如果要搬家,对于学书法的学生,
还有书法老师都需要做一番安排。
想到各方面的问题,松江也只好等儿子媳妇回来再说。
他们回到家时,天已经晚了。
松江听到开大门的声音,拿起明信片走出房间。
“还没睡呀。”儿子皱起眉头。“快睡吧,不用管我们了。”
夫妻俩迳自走进起居室,仿佛松江是个多佘的人。松江拿出明信片。
“你们不在的时候收到的。”
孝太郎接过去看。久女子也探头来看,马上变了脸色。
“这是什么意思?买国宅?那这栋房子怎么办?”松江问。
孝太郎儒弱地看着久女子,久女子向孝太郎眯眼示意。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事先不和我商量?”
孝太郎被母亲这么一问,满脸困惑。
“没想到这么快抽中。”
“这样妈妈会有很多困难。处理这房子不是三两天的事,还有我的学生们……”
久女子突然笑起来。
“婆婆想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