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灰狐狸配合地一礼。
真人捋须而笑:“公子仁厚,必有福报。”
我觉得他的目光似有所打量,笑笑,装作羞怯地转开头去。
“臭方士,爷爷为何是小婢!”回去的路上,灰狐狸不满地嚷嚷。
妖男看看她:“你莫非要做女君?”
“不行么?”灰狐狸说。
妖男笑了笑:“你看看你自己,女子都不像,哪里像女君?”
这话出来,我就觉得不妙。
看向灰狐狸,果然,她脸色登时拉得阴沉,眼睛瞪得杀气腾腾:“你凭什么说爷爷不像女子!”
妖男冷哼:“就凭你这声爷爷。”
我想劝阻,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噼啪声响起,一点雷火打向妖男。
妖男却岿然不动,躲也不躲,轻轻动了动袖子,雷火不见了踪影。
“灰狐狸,这是浮山,你那点妖力可使不出来。”妖男斜睨着她淡笑:“还有,你不知某将入仙籍么?”
灰狐狸气得暴跳,恨恨地“哼“了声,突然化作兽身朝妖男扑去。
妖男不慌不忙地接招,按着老套路一把抓住她的尾巴。
灰狐狸嘴里叽叽地尖叫,四肢划拉着抓向妖男。
我看着他们俩打斗,心里愁苦得很。现在还须去找若磐,他们这样闹下去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正要出声劝架,突然,我听到“啪”一声,妖男手腕上的一样物事被灰狐狸的爪子抓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缠斗中的二人登时愣了愣。
我也怔住。
地上,只见妖男那魄血滚落在了石阶前,已经裂作两半。
第三十四章
我看着那摔碎的魄血,眼前忽而起了一层白雾,待散尽,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处山谷之中。
一名仙君乘云降下,看到不远处的一名女子,唇边漾起笑意,朝她走去。女子亦看到了仙君,姣好的面容上泛起羞赧地颜色。我看到他们走到一起,耳鬓厮磨,说着绵绵情话。
白雾渐浓,四周倏地暗下,我看到仙君带着那女子腾云而起,身后追来些些绰绰的影子,似乎是黄泉下的冥吏。女子面色苍白,瑟缩在仙君怀里。九霄罡风刮来,仙君大喝一声,四周卷起扶摇,将罡风挡开。天空渐渐明亮,九霄瑞光近在眼前,二人面上顿时露出希翼的神色。就在这时,一道强雷突然从云中降下,不偏不倚地正中二人。
女子一声惨叫,周身被白光吞没。仙君急忙念咒施术,却被从天而降的锁链捆住,他双眼暴瞪,眼睁睁地看着女子灰飞魄散。
“青瑜!”罡风中,只余仙君撕心裂肺的喊声……
眼前忽而一晃,那些声音消失,夜间的阵阵虫鸣重又回到耳畔。
自己仍置身浮山之中,魄血的碎块仍好好地躺在地上,却没了光润的色泽。
“那……那仙君是……”灰狐狸呆呆地睁大眼睛,望着妖男。
妖男面无表情,与魄血中仙君一模一样的脸在黑夜中黯淡无光。
灰狐狸愣怔着,少顷,小心翼翼地拾起碎裂的魄血。她转头看向妖男,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和踌躇。
“爷爷……嗯……爷爷不是故意的……”她手足无措地魄血递给妖男,嘴上支支吾吾。
妖男看着魄血,却没有接。
他的面色微微发白,唇边紧绷,双目幽远而深沉。
灰狐狸看他一言不发,神色更是不安,片刻,道:“嗯……要不爷爷拿去修好……”
“不必。”妖男声音淡淡,说罢,径自朝前面走开了。
一路上,妖男仍然什么也没说,只在前面走着,身影孑孑。
我和灰狐狸隔着一小段路跟在后面,气氛很是尴尬。
“阿芍……”灰狐狸求救地看我。
我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头几乎要胀成两个那么大,原本还想着赶紧回去找若磐的,可枝节横生,不知妖男可还有心情帮忙。
回到宅中,妖男对我说他有事要离开片刻,说罢,看也不看灰狐狸,腾云而起。
看着他在空中离去的身影,我和灰狐狸面面相觑。
“阿芍,”灰狐狸眉毛几乎拧在了一块:“怎么办?”
我也觉得没主意,在屋前的石板上坐下,觉得今日着实过得艰难。心里还惦念着若磐,我看向手腕,想着现在也指望不上妖男了,不如……心里一横,我把若磐的兽牙解下来,朝地上掷去。
夜里安静不已,我看着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兽牙,片刻,拾起来,再掷。
四周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灰心地把兽牙拾起,系回腕上。
虽然现在还对木屋里的事感到害怕,可还是忍不住为若磐担忧,现在到宁可他突然出现吓我一跳,也不愿他这样一声不响地消失。
“阿芍……”灰狐狸又可怜兮兮地凑过来。
我瞥瞥她:“现在知道不好了?当初闹得这么凶做什么?”
“爷爷怎知他那什么玉这般脆弱……”灰狐狸嘟哝着,她瞄瞄我:“阿芍,你可知那幻境是怎么回事?”
我看她实在不知晓,就把魄血的来历对她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魄血?”灰狐狸讶然,看看手中的碎块:“此物叫魄血?”
我点头。
灰狐狸似犹豫片刻,小声地问:“那叫青瑜的女子,是臭方士喜欢的人么?”
“应该是。”我说。
灰狐狸脸色渐渐变得灰败。
“她……嗯……她死了么?”好一会,她又问。
“嗯。”我答道。妖男带那女子强行登天时,她大概已经濒死。不想妖男也有如此意气的时候,他对那女子深情可见一斑。可惜九霄下的罡风和雷劫,乃是天地间的屏障,女子是凡人,即便有仙君保护,最终还是惨烈死去;而妖男,大概就是因此触犯了天庭律令,从此贬下凡间。
“阿芍,”灰狐狸也坐到石板上,苦恼地说:“你可知魄血怎么补?”
我看看她手里的魄血,摇摇头:“我也不知。”
“你说……没了此物,臭方士会不会登不成仙了?”她吞吞口水,声音低低地问。
我想点头,看到她快要哭了的样子,又觉得于心不忍,道:“勿想得太多,辟荔有魄血,可见天庭对他器重,或许……嗯……你看辟荔也未多责怪你,想来他也有办法。”
灰狐狸低着头,许久,“哦”一声,没精打采地走开了。
混混沌沌地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
灰狐狸不见了踪影,妖男也没有回来。
灰狐狸昨夜睡得很不安稳,说了整晚梦话,我看看她那翻得乱七八糟的被褥,心里估摸着她大概是去找妖男了。
我看看四周,一夜之间,这宅子里竟变得如此冷清。
心底叹口气,我走出宅前,在石台旁坐下。我实在没有心思去向灰狐狸和妖男,若磐的事就已经够让我头疼了。头又隐隐发胀,昨夜梦到了句龙,那些记忆却还是老样子,一点进展也没有。
晨风凉凉的吹来,拂在耳边,我却想起了昨夜的木屋。
耳根一阵烧灼,若磐粗鲁的气息和重压似乎还停留在身上,想起来就觉得羞赧。他做出那般举动,我曾一心怪到蓝背上,却全然说服不了自己。若磐看我的眼神,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时时触动着心头,教我难以释怀。
我想起了句龙。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句龙对我好,并不单纯是因为他关心我。我也何其自私,一边享受着他的关怀,一边又对他的示好装聋作哑。
为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我无父无母,降世以来一直都是孤独的,只有在句龙那里,我才觉得自己会被人真心的在乎。我也全心信任句龙,他像兄长一样指引我和教导我,和他在一起,我觉得处处踏实。我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或许也正是因为这喜欢,我害怕有朝一日它突然改变,自己将无所适从,于是干脆瑟缩起来。
或许句龙也感到了我的犹豫,他没有点破那窗户纸,一如既往地待我。直到天裂后的别离,我和他,谁也没有再进一步……
额头上又开始阵阵地发疼,我觉得困倦得很,把头靠在石台上。
再想想若磐。
如今,类似的事又出现在我和若磐之间。我对他好,除了当初被他搭救的感激,或许就是那温暖的感觉让我觉得依赖,就像当年在句龙身边一样。不同之处在于,我终究迟钝太过,直至昨夜才明白若磐对我的心思;可等我回过神来,若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思绪在脑海中纠杂,睡意阵阵上涌,我闭起了眼睛。
迷蒙中,我觉得风实在有些凉,想去披些衣衫,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过了会,身上忽而一暖,我觉得似乎有人给我盖了东西,似乎带着些熟悉的气息,寒意骤退。
谁?
我的心微微一震,强迫自己睁开眼来。
手臂枕得太久,又酸又麻。我抬起头,一边放下手臂一边坐直身体,不期然的,目光触到身旁的人,我一愣。
天光下,若磐站在身前,注视着我,金眸光泽明净。
“若……若磐。”一切突如其来,我睁大了眼睛,喉咙却涩涩的。
若磐没有说话,仍站在那里看着我。
我一下站起来,身上一件长衣倏而滑落在石板上。
那面容更加真实地映入眼中,只见若磐的头发衣衫皆齐整,除了脸色不大好,眼窝有些塌陷,其它与往常无异。四目相对,我紧绷的心一阵松开,又浮起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觉得启齿艰难。
“昨夜怎么回事?”少顷,我开口道。
话才出来,我心中却觉得不妥,结巴地补充:“嗯……我是说你的眼睛……”说着,脸上不由地腾起一阵潮热,眼睛不由地躲闪向一旁。
“无事。”若磐道,声音低沉。他的神色也不大自然,却仍注视着我:“是我惊着了你。”
他目光坦然,我的心却不安稳地撞起来,赶紧摇头:“不全是你的错。”
这些话从头到脚都透着别扭。昨夜的事告诉我,我和若磐之间的关系已经变了,我再也不能拿他当作那只随时能靠在身上睡觉的宠物。
“我要去天庭。”若磐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怔了怔,抬起眼来。
“天庭?”
“嗯。”若磐神色平静。
“你昨夜去见了子螭?”脑海中似有什么连接起来,我脱口问道。
“嗯。”
我望着他,没有说话。心中虽觉得意外,却又实在讲不得什么。若磐或许有什么隐瞒着我,但他不想说,我也不想刺探。于他而言,去天庭确是再好不过,我又有什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