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步走到常欢身边,他们正在讨论着“法治与人治哪种更为合理”。男人们的观点是“法制仅仅是未开化时期的不得已而为之,人治会是最终的结果。”宁宁以一敌二,她坚信“‘人治’永远是乌托邦一样的理想。”见我回来,她象是见到救兵一样,并邀请我加入她的阵营,我虽然有点眼冒金星,却依旧坚定地点点头,并随后加入了这场关于性别的讨论中。我说“人治”恐怕无法在本世纪内取代法制“法制”,这是人性决定的。再优雅的教育也无法将贪婪从人的骨髓里连根拔起,“比如说”,我试着举例:“一夫一妻制是法律规定的而不是人性决定的,如果改成了‘人治’,恐怕现行的婚姻法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颠覆。”
在我举例说明的时候,常欢一直笑着打量我,像是一个父亲从旁观察他那正在用弹弓打别人家玻璃的小女儿一样。
“按照你的说法,人治会让一夫多妻再现江湖?”陈英俊问。
“那倒未必,如果是女权主导的话,恐怕就是一妻多夫了。”宁宁抢着回答。常欢一直都说宁宁有雄辩症的倾向,此时此刻我终于相信了。
在欢快的圣诞歌曲之后,舞会终于开始了。舒缓的舞曲轻柔地响起,一对对男女相拥起舞,当然,其中并不包括我和常欢。在交谊舞这一话题上,我们倒是颇有同感。我们都认为交谊舞是充满了性暗示但却永远隔靴搔痒的一种边缘行为,男男女女贴在一起晃来晃去,简直就像集体前戏。
“我一直都搞不清楚,你明明不会跳舞,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参加派对?”他点着了一支香烟,眯着眼睛问我。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只是喜欢凑热闹吧?”我实话实说。其实我并不喜欢太过嘈杂的场合,但却对派对情有独钟,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
“不过说实话,你穿成这样蛮好看的,至少有点女人味了。”他继续打量着我,“别动,”他边说边把夹着香烟的左手伸到她耳边,是一个塑料树枝,不知什么时候挂在了我的鬓角上。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刚才他那个不经意的动作,居然让我产生了那么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眼睛怎么瞪那么大?一点都不好看,像只蜻蜓。”他又吸了一口烟,带着今夜一贯的表情,该死的花花公子的表情,“你该学学林慧,低眉顺眼才是女人的本分。”
我刚想开口反驳,却看见李维和林慧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小男孩宠宠一手拽着妈妈的裙角,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支玫瑰花。
第二十一章 平安夜(3)
大人坐下以后,小男孩突然把玫瑰花递到我面前。“送给你,”他说,“祝你圣诞快乐”。
“谢谢。”我接过他的玫瑰,笑着问:“你是今天的圣诞老人么?”
“宠宠摘了两朵玫瑰花,说要送给他最喜欢的女士,第一朵是送给他妈妈的,另一朵要送给你。”李维笑着转向常欢:“你不会吃我儿子的醋吧?”
“他刚才就嚷嚷着要去找‘刚才那个漂亮的阿姨’,我们也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后来还是他自己发现了你们在这里,才领我们过来的。”林慧微笑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很显然,儿子的玫瑰是她最好的圣诞礼物。
“你喜欢叶阿姨?不怕叔叔吃醋?”常欢饶有兴致地打趣着。
“你可以吃醋,我没意见。”小男孩耸耸肩帮,一幅小大人的样子,“你没有送花给她,我就送喽。”
“谢谢你的花,不过阿姨今天没带礼物过来。你喜欢什么,告诉阿姨,明天再补给你,好不好?”
“我想……亲亲你,就象他那样。”他指着常欢说。
“是不是这样?”常欢托起我的左手,轻轻亲了一下,然后问他。
“不对,不是这样,是这样。”宠宠踮起脚尖,很响地亲了亲我的脸颊,亲完以后很神气地对常欢说,“别拿我当小孩子,我统统都知道。”
这句话把大人们统统逗笑了。我把他抱到膝盖上,轻轻摩挲着他的脑袋。我蛮喜欢这个男孩子,不仅因为他干净漂亮,更主要是因为他也喜欢我。
常欢和李维很快聊了起来,我也和林慧拉起了家常。她问我专栏里那些故事是不是真的,我告诉她基本都是真的,每天都有不少读者打来电话倾诉,有写不完的素材,所以根本不用闭门造车。
“那边有人一直在看你。”小男孩的发言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我并没多想,笑着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人在向我举杯致意,是张美德。
他的微笑让我立即变得不安起来,我转回头,常欢依旧在高谈阔论着,他应该没看到刚才那短暂的一幕。不过我仍如坐针毡,最好的选择是马上就离开宴会,跑回家去,否则我的心脏一定会承受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惊吓。所谓做贼心虚,我此刻深有体会了。
“你的脸色不大好,很不舒服么?”林慧关切地问着。这个心细如发的女人,她居然马上就看出了我的异样。
“没什么,就是有些头晕。”我笑得很勉强。
“怎么了?”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常欢扭过头来问我。
“有点头疼。”
“脸色不大好,送你回去?”在外人面前,他一贯温柔体贴。
“我没关系,别扫了你的兴,难得出来聚会……”我也要演戏演全套,尽管有些看不起自己的口是心非。
“都是自己人,没关系的。”林慧和善地说:“身体重要,赶快让常欢送你回去吧,我们改天再聚也是一样的。”
我先是满脸感激地对他们说实在不好意思,有机会我们作东,到时候你们一定要赏光,随后又拉着常欢象逃亡一样逃出了这个派对。
上车以后,我打开窗户并狠狠吸了两大口夜里的空气,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科学家说新鲜的空气有利于健康,看来的确是这样的。
“脸色很差,你到底怎么了?”他问我。
“也说不好,可能是那里的空气太差劲了吧?不过现在好多了,一出来就好了。”
“送你回去?”
“恩。”
黑色的雅阁缓缓穿过涨满人群的街巷,平安夜,似乎全泰城的恋人都选择在这一天出门逛街。平时短短15分钟的车程,今天居然用了一个多钟头。到家以后,我飞快地摘下披肩冲进厨房,刚刚还没来得及吃东西就匆匆退场,我有点饿了。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他跟在我身后提问。
“有点饿了。”
“你在路上怎么没说,有那么多餐馆。”
“进门才觉得饿了,在路上还没觉得。”我一边说一边翻腾着冰箱,里面只剩下了一包榨菜、两个鸡蛋、一捆油菜和一包龙须面,爸爸妈妈临走的时候叮嘱过我说冰箱已经空了,要记得入货,不过我忘记了。在我翻箱倒柜的时候,头又开始疼了,我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抓起面条转身对他说:“你刚才也没吃东西,跟我凑和一口面条吧,家里没别的了。”
“头还在疼?”他拧着眉毛问我。
“有点,不过不耽误煮面。”
“算了,我信不过你的手艺,还是我来吧。”他边说边套上了妈妈的布艺围裙,小熊图案的围裙套在他的身上略微有些滑稽。
“我没事,男人下厨房很不象话的,把围裙给我,然后去客厅里等着,我一会就好。”尽管很多著名的厨师都是男人,但我仍固执地认为男人不该下厨房,就像女人不该吸烟一样。
“你怎么那么罗嗦,我说我来就是我来。”他转过身去择菜,由于并不熟练,他的动作笨笨的,可这种笨拙中却透着一丝可爱。
“常欢”,我柔声问着,“你不让我做饭,是因为心疼我么?”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对我说:“臭美吧你,我就是想还你个人情。”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刚才那一次停顿来看,他说的并不是真话。不过这样的时刻,真话或者假话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平安夜,一个肯为你煮面的男人,即便他对你没有爱情,至少也有着说不尽的情意。
第二十一章 平安夜(4)
面煮好了,他把碗端到我的面前,还递上了一双筷子和一个汤匙。我发誓这是我有记忆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他好像忘记了一味最重要的调料——盐。
“好吃么?”他坐在旁边问我。
“恩,挺好吃的。”我不忍心说出真相。
我就着一包榨菜吃下了一碗忘记放盐的面条,他一直在旁边盯着我看,就像个等待表扬的小学生。在我咽下最后一口并准备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又抢先一步把碗端走,厨房里很快传出了刷碗的声音。我悄悄走到厨房,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温暖的感动。我轻轻从背后抱住了他,像是一个撒娇的孩子。我以为他会说我肉麻或者诸如此类的名词,可他只是伸出湿漉漉的手轻轻拍拍我的,“回客厅里等我,乖。”
“我想在这陪着你。”我轻声嘟囔着。
就这样,我们相对连体婴儿一样站在厨房里,他在刷碗,我抱着他,直到碗筷被冲洗干净,我们才回到客厅。
晚上10点,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电视上正在播着韩剧,女主人公许下了生日愿望,她说她要爱情。
我突然间想起了我今早许下的愿望,我说我今天想要爱情。
“许愿了么?”他受到了电视上的启发,突然问了一句。
“许了。”
“实现了么?”
“实现了。”
“什么愿望?”
“不告诉你。”
平安夜,一碗没加盐的面条实现了我的愿望。这个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第二十二章 来来往往(1)
飘雪的冬日午后,我披头散发地窝在沙发里,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着肥皂剧《Sex and the city》。女作家和大人物的爱情终究是无疾而终,跟我想象得差不多。我长吁了一口气,退出碟片,顺便吃下了最后一口苹果。
我躺回床上,想着接下来该干些什么。专栏的备稿足够用到下个礼拜,大上周买来的几套肥皂剧也被一一看完了,我瞪着天花板发呆,清晰地重温着什么叫“百无聊赖”。这两天,某个生活细节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