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二年级的我已经开始懂得孤独和寂寞是可以用来享受的。
我独自走在洒满金黄的那条通往海边的林荫小路上,脚下是枯黄的落叶,路两边的麦田在微风中涌动着。再过几天农民该割麦忙了,宣布这些长了一春一夏的麦子完成了它们的使命。空气中弥漫着炊烟的味道,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忽近忽远的犬吠,这是我记忆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画面,只是它偶尔会出现在我的梦里,现实生活里我的家乡已被高楼大厦所占据。
以前毛主席说农村包围城市,可现在的农村反倒被城市逐渐渗透。这是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农民们富了,于是原始去了,现代来了,思想活了,而朴实却也渐渐远了!就连风景也变的商业了,社会进步了却透着些许的失落!陈逸飞画笔下的双桥曾勾起大家多少童年记忆,可现在的周庄却到处飘散着铜臭气,幸好我们还有回忆。
当我坐在电脑前将这些回忆变成文字时,我依然会陶醉。
那天我就是在我回忆里的乡间小路上唱着歌,我以为只有我和我的心灵以及那些风景会听到,谁知还有骑车从后面赶上的我们小学校的女校长。她因为要去家访而不小心捡到了我稚嫩的声音。那是一位身材略胖,样子很中性的中年妇女。
“同学,是沙岗子小学还是营城子小学的?”
我有些害怕,因为第一次与学校的大人物这么接近,而且天渐渐暗下来了,我一个小孩子还很执着地走向黑暗。也许这在老师的眼里会很奇怪,我很想告诉她我是营城子小学的,这样就会跟她没太多关系,因为她只是沙岗子小学的校长。可我还是怯生生的回答:“沙岗子小学的。”不仅仅这样,我还告诉了她我是几年级几班的。
我不是不会撒谎,不知为什么我撒谎的对象总是家人,而对外人我从不撒谎。不过我庆幸那天我没有撒谎而是讲了实话,若不然我的童年将不会称其为童年。
“你来一下。”
我的班主任走到我面前严肃的对我说。
“完啦,完啦。”
我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瞟到门外站着的校长,那个女生男相的中年妇女。虽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但从同学们幸灾乐祸的表情里我感受到了凶多吉少!
其实我并不是怕老师,我更多的是怕我爹。那时在小学校里最怕听到同学讲的三个字是“告老师”。而最怕听到老师讲的三个字是“请家长”。老师和家长不是我们的朋友,而是我们快乐的终结者,这是当时中国儿童的悲哀。
我不知到我是怎样起身离开坐位,又是怎样走到校长面前的,因为我满脑袋都是我爹凶神恶煞的样子。以至于校长伸手抚摩我的头时我会下意识躲闪。
我被带走了,校长前面走我后面低头跟着,我在想着为什么?我不认为我在残阳如血的傍晚的林荫小路上歌唱有什么错误,那只是我灵魂中的一部分,我在享受我的孤独,我的感觉。没有它我的生命将不完整,这好像跟别人没有关系。话虽这样说,可我现在的确低头跟在了学校头号人物的后边,我可怜的样子足以让所有的包括我在内的人都认为我是在走向黑暗而不是光明。
可是我错了,所有人都错了,因为从下午两点钟阳光照射下的校长办公室,传来了那带有些许的不自信,但却是分明的清脆响亮且稚嫩纯真的歌声。
“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
“这孩子底子不错,好好培养是块好料子。”
“如果表情再高兴点儿舒展点儿就更好了。”
“几年级了,多大了,那儿住啊?父母都是干什么工作的呀?”
我在这些评头论足的问话中莫名其妙着,因为我从来都没有这样被重视过。因为如此,我的生活开始有一点儿颜色了。
我成了班上的文艺委员。
我学会了唱除了小螺号之外好多好多的歌曲,我也把这些歌教给同学们,我代表学校参加各种各样的歌唱比赛为校争光,一时间我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我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
他们发现了一个真的我。
《长大》连载:第十一篇
我也发现了一个真的我。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我的变化,当然除了我爹。
我不是想在我爹面前延续我的沉默与伤感,说实话我是和爹没什么好说的。从儿时起除了把孤独和伤感留给自己之外,我的快乐与荣誉只会与爱的人分享,我不爱我爹,所以我觉得我的成就与他无关。
可纸里包不住火,满园春色想关也关不住。
由于我成了学校的文艺骨干,所以一切与文艺有关的事情学校都会找到我头上。像三句半,演讲,讲故事我都不在话下。那次区里故事大王比赛,老师帮我报了名,我参赛的故事叫《八十一个爸爸》。
内容大概讲的是古时一个农民在自家的菜地里挖出一口大缸,这可不是一口普通的大缸,它很神奇,不管什么东西放进去都会变成八十一个。于是农民放进很多吃的以及生活用品,这样就会变成八十一份,然后好分给父老乡亲。可这件事不小心被地主知道了,地主就霸占了这口神奇的大缸,他贪婪地放进去很多金银珠宝,这下他可发财了,财宝拿都拿不完,于是他把他年老的爹喊出来帮忙。由于缸太大太深,地主的爹就把身子探了进去,谁知身子骨不灵便一不小心掉进了缸里,结果就有了八十一个爸爸的故事。
我之所以选这个故事是因为潜意识里希自己会有个好爸爸,而八十一个里必有一款适合我;当然也是因为我很喜欢那口神奇的大缸,这也许多少有一些不劳而获的私心杂念在里边吧。
这个故事对于现在的我们可以说是太缺少刺激了,一本小说里如若没有大腿乳房之类的字眼又怎能叫“文学作品”呢?可我的童年不需要刺激,需要的是幻想,所以现在,在我沉迷于那些情色文字之间的同时,依然还怀念那些开启我心灵之门,升华我灵魂的童话故事,因为我的幻想在一点点消失。
那一次,我声情并貌表演的《八十一个爸爸》让我得到了全区故事大王的称号。不仅仅这样,我还发现其实我还有那么一点点幽默感,因为观众被我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这是我第一次站在那么多人面前。
当我接过奖状时也许我的潜意识在告诉我:赶快抓住这一点点的幽默,让它在我的心灵中扩散延伸,我想我做到了。
从此伤感不在是我的主宰了。
当然在欢呼的人群中我也看到了我爹那张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脸,他的嘴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以后我过了一段还算快乐的日子。所谓快乐是指我爹对我突然好起来了。也许是那次我娘偷偷摸摸告诉我,爹去看故事大王的演出时,我让爹觉得我也算是他的骄傲吧。反正那一小段时间我觉得童年好像回来了,虽然有时我依然保持着享受孤独和伤感的习惯。
但八十一个爸爸,没有一款适合我。
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长大》连载:第十二篇
乡下的秋天会让人感到充实,因为到处都是满满的沉甸甸的果实,紫紫的葡萄和笑弯了腰的麦穗……。
“人要学会谦虚和低调,要做到像麦穗那样,明明有深刻的内涵却时时低下它的头。不像墙头草,看似高高在上却是站在别人的肩上,张扬了半天还不是风一吹就倒下了。”我娘说。
原来农村广阔的天地里哪儿哪儿都是真理。不仅仅这样,还有那到处的风景,到处的朴实。我想我也是一道风景吧!因为宽宽的打谷场上飞扬的稻谷夹杂着我的歌声让那年的秋天有一些不一样。
丰收的季节每个人都有活干,乡下孩子一早就知道勤劳能致富,至少勤劳能使人活着。所以地里头有我们的身影并不奇怪,这跟童工无关,我们只是在体会大人的不易以及享受那种付出了又得到的乐趣。开学后我们用的橡皮,铅笔,写字本基本上都是我们用劳动换来的。只不过我除了有这些学习用品之外还多了个红本本,那是一本属于我的存折,上面有我因为付出而赚到的二十块钱。
“我孩儿长大了,都能挣钱啦。”
这是我娘在帮我存这二十块钱时对我说的一句话。这句话让我自个儿美了好长一段时间,每天把它压在枕头底下,半夜醒来也要借着月光仔细的把玩一番。我娘看不过眼说:“看来看去非得看丢了不可”。
于是因为这本存折,我第一次有了属于我的一个带锁的抽屉。我娘还说,孩子大了就别跟爹娘一个被窝了。于是我还拥有一间单独属于我的屋,从那天起我也有了隐私。
当然,我之所以比别的孩子多了本存折是因为我不仅下地干活,而且休息的时候我还在大树下为人们唱歌,所以我每天会有多一点的钱。那本存折到现在还好好的保存在我这里,没多没少正好清清楚楚的二十块,但我想十几年的利息也是它的好几倍了,可我永远不要把它取出来,等有了属于我的房子之后我会把它当作艺术品一样挂在墙上。
陈旧的存折告诉自己我好像还算有个童年吧,那应该是一片金黄的麦海以及隐约从远方传来的我的歌声……
这也是我童年的收获!
《长大》连载:第十三篇
村东头住着我爹的一个朋友,确切的说是和我爹打小一起穿开档裤长大的哥们儿。
他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喝酒。
但我爹可比不上他这位朋友,人家可是当地武装部的部长,权利大着哩。尤其管着每年的征兵工作,那时侯农村的娃子想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要么好好学习,要么就去当兵。在部队里吃上四五年的苦,复员后国家就在城里的工厂给安排个工作。也就是说只要是当了兵就不怕没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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