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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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城(上)-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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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
“我只是想起了一首词,所以不想这样。事情总是要解决,不可乱。”
“哦,是什么?”
“……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正是少年时,不可如此。不然的话,到了真正经历了什么后,可怎么好?不是一句‘天凉好个秋’就可以吐尽所有。”
“永离……”
“哪,怎么?”
“你原来定是个爱笑的人。”
我微微一笑。
“真的是这样呢!我娘说,我一生下来就笑,后来和村里的孩子玩耍的时候要是跌倒磕破了也不哭,很多时候笑笑就没事了,子蹊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
他正想说,可殿门打开了,苏袖领了一群人带了食盒进来。远远可以闻见清香,是荷叶的味道。
“有你爱吃的荷叶蒸饺,多吃一些吧,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子蹊告诉我,然后先走到他们那边,让他们把东西摆开了,果真见到绿色的荷叶包裹着晶莹的水晶饺,让人食指大动。
拿起一个,放在嘴里,果真好,肉里的油已经蒸了出来,香而不腻。
苏袖捧了一块巾帕递给我擦了擦手,然后他就领了那些太监退了出去。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纤细的身材配着锦袍,给人一种华丽的感觉。想着那天他和我说的那些话,我有些疑惑: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这样的人?没有宦官司的阴险,却带了一种难得的干净……
正想着,手中的巾帕给人拿了去,我回头一看,才看见子蹊,一双眼睛看着我,像是问我,又像单是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味道怎么样?”他问。
“很好。哦,对了子蹊,刚才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会看出我原来很爱笑?很久了,看见我的人都说我很阴沉,不喜欢笑的。”
“一种感觉。其实你应该是个开朗的人,也许没有遇到什么正开心的事情,所以笑容少了一些,这也没什么……还来点粥吗?”
听了他的话:我只是没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所以很少笑——可我想了想,我遇到了很多,而且,几乎每天把笑挂在脸上,但是见到我的人都说我阴沉;我对子蹊反而笑的最少,但他却说我是开朗的人。
还真奇怪,也真……不错。
听到他最后的一句,我赶忙回答:“要,你也吃点。这些不会都是我的吧?”
他听了一笑,然后拿起汤匙要盛一碗,我想接过来,可他没有给我,等他盛好了才递给我。这时,我也只能这样接过来了。他的手好像无意识的碰了一下我的手,我本能向后躲了一下,手也反转了一下,从他身边躲了出去,然后抬头看见的就是他有些阴郁的颜色。
沉默,然后,他叹了口气。
“永离,你的戒心太重了,也许,这些都是你没有意识到的。勉强自己信任旁人,可你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我端着粥,站在那里。
“子蹊说哪里话,我只是不想和生……和旁人靠得太近罢了。”
我想说生人,可知已经出口,相信他也知道了。
他自失笑了笑。
“看来有些界限是不能逾越的。那人伤得你如此深重……永离,你有想要什么吗?权力,美女,珍宝?”
这样的问题,好像那天早上我问凤玉的,这个时候由他问我,好奇怪。
权力,我有了;美女,我也有了;珍宝……要是王羲之的真迹还不算,那世上当真也没有可以入目的了。
这些我都拥有了,我要如何回答?
犹豫间,子蹊接着说,但是他没有看着我。
“你都有了,这些你都不缺。以你周家世代豪富,要什么没有?你可想过辞官归隐?做个闲云野鹤,也好过在这里周旋。”
他在暗示着什么,还是仅仅是个感慨?
“不用担心,我不是想说什么,只是有些想法,我没有退路,看来,你也一样。人最难过的是自己的心,而内心深处又往往是你无法领会到的。遇到什么事情,也许你认为的是一样,可内心深处认定的是另外一样……
“永离,现在是危难时刻,兵凶险着,我需要上下一心。所谓道者,民与上同意,可与生死,不危也。我不想再猜测你的心思,要是我连自己的心腹大臣也要猜测,那如何做到上下同意?”
听他这样说,我真的仔细想了想。
这些年来,顺境,逆境经过不少,可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为什么?为了权倾朝野,还是为了九重威仪?
原来我只是想着,哪里都是生活,没有不同。闲云野鹤的生活未必就是自在,隐居也许想逃避世事,可万丈红尘,哪里会有可以避开的地方,不过是自欺欺人,做个掩耳盗铃的蠢物罢了。
于是走到子蹊面前,看着他。
“士为知己者死,周离绝不敢说是什么贤人,可从不背弃。”
“知己;永离还真的……比起王叔,子蹊不敢说是永离的知己,只是稍微了解永离的人而已。”
“子蹊此话何解?”我问他。
没想到他吟了一首词,那是很久以前听到,已经多年未见,可还是那样的熟悉,我怔住了。
“父母忠贞为国酬,何曾怕断头?如今天下经遍,江山靠谁守?业东就,身躯倦,鬓已秋,你我之辈,忍将愿,付与东流。”
听着子蹊慢慢说了出来,又是那种苍凉,又是那种绝望,我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忘记这些了,可,他就像刻在我的灵魂中,就像镜子中的另一个自己;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呀……
人在一生中可以遇到知己是福气,可遇到一位同自己一样的人,并且他把我身上隐藏的阴郁加深也加重了,到了毁灭的地步,可我却无法救他。看着他的毁灭,就像在看自己毁灭一样,这样的感觉,比看到知交好友沉沦还要痛心。因为,这是感同身受的痛苦。
就像那天,我救不了他,而后,也仅仅是报复了那个凶手而已……
“这是永离作的吗?”
“不是。先王作的,我也仅仅是代笔而已。子蹊是如何发现的?这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的书稿什么的,都应该毁了吧……”
“发现你曾经在大内住过,王叔又画过很多的画,于是我就都找了来,结果发现了这个。已经有些年了吧,那个时候,事情多,也没顾得上看,后来我看了这词,感觉写的不错,就放在了一边。再后来,偶然间又看见了。词已经背的很熟,意思也知道,可那种感觉却怎么也没有。当时我并不了解永离,只感觉你是……”
“权臣。”
我接了一句,看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其实有一段时间我对你的感觉很复杂。关于先王,关于那个孩子,还有你,传闻很多。心中有对你原来的感觉,也有这几年来的……”
他看着我,好像让我为自己辩解。
但是刚才听他这样说,我有些犹豫。事情其实大家都知道,不过是一层窗纸,可也没必要捅破。不错,那个孩子是我毒死的,可这事情中得益最大的反而是子蹊。如果我不亲口承认,那子蹊就仅仅只是怀疑而已,他可以选择相信,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一旦我亲口说了出来,那子蹊就只有相信,没有选择了。不论我有任何理由,不论这件事对帝国,对子蹊的益处有多大,我还是罪在不赦,那个孩子毕竟是先王唯一的骨血,也是帝国的主宰。现在子蹊亲近我,我相信外面肯定或多或少有关于我和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谣言,其实那个时候,我下毒手的原因只有一个,与子蹊并无瓜葛。这是一个心理上的问题,一旦子蹊认定了我做了这事,他就存在了对先王的愧疚,在面对关于这件事的任何处理上都会心虚。
所以,宁可让他犹豫,让他怀疑,也不可断了他认为我是无辜的期望,但我不想骗他。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他见我如此,沉吟了一下。
“不说这些了……永离,陆风毅是徐肃的学生,也可以说是你的师兄,你了解他吗?他是师从徐肃,和你不同。你只是徐肃那年做考官的时候向王叔推荐的,而王叔亲自点你的状元,这样说来,徐肃也只是你的座师而已。”
我想了想,他这样问,肯定是要问我对陆风毅的看法了。
子蹊原来问过我这个,那是他刚登基之后,陆风毅第二次请旨加新州军饷的时候。子蹊想知道陆风毅是否可靠,而现在,子蹊依然不放心他。
军饷……
脑中突然想起了这个,心突的跳了一下,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可却因为现在局势繁杂,耗费太多精力,无法理清楚眼前。我像是看见了真相,可想要抓住它的时候,它却又隐藏回去了,周围是乱麻一样的虚幻,不能明了。
到底是怎么了?
“永离,永离,你怎么了,怎么脸色也变了?”
感觉到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手心温热的触觉,一下子回了神。
我怔了一下,轻道:“没什么,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是太累了。整整两天没有合眼,铁打的都经受不了,何况你我?什么也别想了,先睡一会,等到南边的折子上来后,我再叫你。”
我听了,知道他为我好,可还是摇了头。
“还是不要了,事关重大,非常时期不能再有稍许的疏忽。子蹊刚才是问我陆风毅吧,这个人可以说是良将美才,家中也是书香门第,人品不差。我第一次知道他,是在我高中那年回去拜见座师的时候,徐相和我说起来的。徐相当时对他的评价就八个字,可对我的震动颇大。仕林中才子不少,可很多都是风流文章能做,一般俗事难为,他却不同。因为如此,所以印象深刻。”
“哦?还有这样的事,是哪八个字?”
子蹊眉一挑,好像也来了兴致。
“‘不骄不躁,堪当大任’。当得起徐相这几个字的人当真少之又少,我后来凭借了状元文章,也只得了个‘松风’这样的词。”
“松风……”
子蹊慢慢念了一下,而后想了想。
“当真奇怪,这是什么评语?要说你是君子,应该用‘竹’来比喻才是,‘松’虽说也象征了君子的性情,但是‘松风’二字并不成意。”
“我也想了很久,后来徐相不说,这事情也就过去了。其实徐相不用竹兰一类的雅词也是对的……”
还有一句,我觉得说出来过于硬了些,于是就省了。其实,我有自知之明,不配君子之称,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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