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险之处在于,他以自己长相恐吓为由,堂而皇之作壁上观;而平时人缘奇差无比的我,突然变成了唯一的救世主,人人都来拍马奉承,目的地只有一个:请我出任女主角。
我自知双拳难敌众手,只得迫于大家的信任和抬爱,「愉快」地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姚可威那边,也几乎就是被硬拉上舞台的;他在教室另一头,黑着脸看我,我也回报一个苦笑,大有同是天涯歹命人的惺惺相惜之情。
这天,终于到了正式演出的时候。我扮演的女主角,要对着姚可威的男主角,说出一番告白的话语。之前的排练,我们总是跳过去,不然就是笑场作收,从来没有成功过;因为当着那么多人,实在是太尴尬了。可是今天是不得不正式来真的,所以我和姚可威都诸多不自在,尽力避免提及这个话题。
我们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到了那令人尴尬得半死的一幕戏。听说这个剧本是班代以及班上的几名秀才一起集思广益、脑力激荡的结果,但是我还是怀疑这是一个早就计划好的圈套,先写好剧本,然后让我和姚可威来演;光是噱头就足够让我们赢得最多注意力,进而在比赛中脱颖而出了。
我深呼吸,然后拉一拉身上那件淡紫色的连身洋装。它是管服装道具的同学找来给我的,长度在膝盖上方十公分左右,让我觉得很不习惯,每次都要小心翼翼,防止一不留神走光的危机。
姚可威已在台上说着台词,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我做出满怀心事的样子,拿着一个小巧的背包走上台。然后,就是事隔多年,男女主角又在火车站意外重逢的剧情。我们开始短暂的攀谈,然后就陷入沉默。
我演的「可儿」试图和男主角「家明」聊起从前的事,但却发现只是徒增忧伤;「家明」也试图探问「可儿」的近况,「可儿」以夸张的语调答道:
「喔,当然是过得很好啰!唉,我最近正打算和男朋友分手呢!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可威演的「家明」以低沉的语调打断了我。「可儿,你……真的过得好吗?这样的生活,你真的感到快乐吗?为什么在离开之后,你不肯再和我联络?」
「可儿」尖锐地大笑,「喔?我有吗?那可能是因为我太忙了吧!你也知道,我忙着享受新的生活、忙着交新的男朋友、忙着体会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幸福……呵!我现在才体会到蝴蝶的快乐,不从一朵花上飞走,怎么能寻找到更美更香的花呢?何况,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说什么?」
「家明」的痛心显而易见。「可儿,你可以这么说,但是你不会这么想的,你只是为自己找一个借口罢了!」
「可儿」的笑声更大了,「哦?借口?我是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需要为自己找一个借口?家明,不是我说你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你的个性还是没有改呢?拜托,你再这样子下去会吃亏的!」
两人渐渐话不投机。「可儿」要搭对面的列车,因此就走到对面的站台去,和「家明」默默无语地隔着两条铁路线,遥遥相望。
「家明」所等的列车缓缓进站,他突然用力地对「可儿」大喊:「可儿,你……好好保重!我知道,你不是传言里所说的那种人!我相信你!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但是,带我的祝福一起吧!」
这一句是他们六年以前分别的时候,他所说的话;顿时,「可儿」热泪盈眶。对面的列车已经进站,她看不到「家明」了。她噙着泪水,也不管「家明」是否能听到,就高声地对着对面的站台喊道:
「你一定不记得,我送给你的那本书上的句子了吧!可是,那是我一直以来,很想很想对你说的话呵!『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从我们第一次相遇开始,二十年来,我一直很想对你说出这句话,但是……我竟然没有机会了!我从没有想到,我们会有分离的一天!你一定还是听不到我,当我终于有勇气说出来的时候,你竟然还是不会知道……」
演到这里,出乎我自己意料之外的,完全没有一丝犹豫,伴随着泪水,我完成了这最困难的一幕。看来有很多人都读过那本小说吧!因为当我讲出小说里的句子的时候,看见台下很多人,都点着头,有些女生甚至还在流泪,拿手帕擦着眼角。
舞台一侧的风扇吹了起来,制造出列车开动时的气氛。我的洋装被吹得裙裾飘动,喇叭里适时地播放出齐秦的「丝路」。我听到台下如潮水般的掌声。我的裙裾和长发随风飘起,有一种莫名凄凉的感觉。
如果还有结局就好了……我如此想着。但是,很可惜,没有了。我知道,这场戏,永远不会有结局可言。
但是,可威突然的举动,使我一时间也楞住了。
原来的剧本,应该就是火车离去,留下我饰演的「可儿」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站台上,然后曲终落幕。但是,当负责音效的同学,弄出火车驶远了的声音之后,我居然发现,可威没有随着代表「火车」的那块活动布景板的移动,而悄悄退场。
他依然站在原地,他的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静静站在那里,凝望着我;他眼中的神情,专注得让我害怕。
好在一直在幕后指挥的班代还算伶俐,立刻让「丝路」的乐声渐渐淡出,改换另一首英文歌「For You I Will」
「我会为了你穿越海洋,我会为了你去摘那月亮;我会做你的英雄、你的支柱、你所需要的一切事物;我会做你天空中的太阳,我会始终点亮你的前路;我保证,为了你我会」
我们在歌声里静静地彼此回望,整个大厅里安静极了,只有轻柔流泻的歌声回荡。班代临急应变,急中生智地叫同学立即缓缓放下幕布。
一直到大幕完全落下,我和可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互相凝望;但是我却觉得,这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大幕终于完全落下;我听到外面热烈的掌声。而可威却突然一笑,跳过布景铁路,递过来一条手帕,戏谑的向我指指眼角。
我伸手一抹,指尖沾上了混合着眼线脂粉颜色的水迹。那么,我方才岂不是真的哭「花」了一张脸?我张口结舌,窘迫得想立刻消失。他看出了我的尴尬,微笑着从我手中拿过手帕,很自然的为我轻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迹。
班代从后台杀到,催促我们出去谢幕,在仓促间,我顺手将那块手帕塞进了背包里。
十分钟后,在一片七嘴八舌的喧嚣中,校长走上了台。「现在宣布本次大赛的前三名!第三名,国三午班!」响起一阵欢呼。他不满的提高声音吼叫道:「安静!安静!第二名,高二丁班!」这次的声音更大,校长不得不拍着桌子,「安静!否则当场剥夺所获奖项!」他的「苛政猛于虎」果然又发挥了功效,底下现在安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见。「就是……高一,甲班!」
「哇!」班代一弹三尺高,简直就是用飞的,「飘」上台去领奖。大家热烈鼓掌,我们班也是群情振奋,互相击掌、拥抱,以示庆祝。在一片纷乱喜悦的气氛里,我笑着望向身旁的可威而后,我的笑容冻结在脸上。
他并没有笑,脸上沉默深思的表情,让我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落雪,你喜欢过别人吗?」
五月的夕阳笼罩下的操场,空荡荡的。我和姚可威在跑道上漫步,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当场让我的脑海炸成了一团混乱。
「你说什么?我……」我结巴起来,下意识地否定道:「怎么可能!」
他笑了笑,为我的尴尬解了围。「是呵,假如你喜欢谁,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的视线又飘向跑道的尽头,语气变得有点轻。「我原来也没有喜欢过别人。」
我的心里升起了无限的不安。我不知道自己的双手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变得冰凉。我冲口而出地问:「那么,你现在喜欢上谁了吗?」
他讶异的转头看我,脸上浮起不明显的潮红。最后,他终于点了点头,笑意在他的眉梢眼角漾成一片温柔。「是的,她叫江诗绘,是我补习班的同学。呵!好笑的是,我们居然在同一家补习班呆了两年,才第一次碰到彼此……」
我张口结舌,脑海里骤然一片空白。只有亲朋好友们交口不绝的称赞,茫然的在我脑海里浮现。
夏太太,你家的落雪真是聪明呵!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不用去念补习班,也能拿第一名的孩子哩!
「落雪,她真的和你完全不同耶!」姚可威带着笑意的低沉声音,继续在我身边说着。「个子小小的,讲话柔柔的,很淑女,像个可爱的洋娃娃呢!」
我从不知道夕阳的光线,能比日正当中的时候更强烈;我举起手来,遮在脸上。「哦?那很好呀!天天面对我这种三八类型的女生,你终于想要换换口味,以避免营养不良了啊?」
姚可威失笑。「你那是什么形容词?真被你打败了!」他离去之前,又不放心似的叮嘱道:「对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喔!因为万事还都没有确定……」
「你不想太早张扬,免得见光死?」我了解地说着,「好啦!你难道不相信我了吗?你再不回教室去打扫,天就黑了!」
目送着他的背影,我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地平线上的落日,竟然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轻轻地叹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寂寞的感觉涌了上来。我甩甩头,想甩开那些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放开喉咙,大声叫着:「可威,等一等!」
姚可威的背影,在远处停了下来。
「可威,我是个厉害角色吗?我是个不可爱的凶女生吗?」
虽然暮色笼罩了他的身影,使我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可是,我能感觉得到他的惊愕。「你在说些什么呀!落雪,是谁这么说你的?」
是学妹,是每一个人,甚至是你!我的心里,悲哀地吶喊着。如果你认为我也和那个「娃娃」一样,是个可爱的、温柔的「淑女」的话,你就不会说出「她和你完全不同」的话了!在你的潜意识里,我依然是个讲话不温柔、行为不淑女的凶女生,尽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