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以这么说吧……”
李骐风瞧他语气颓丧,不由得又问:“那么……你现在打算如何?你和郑一官谈清那些误会了吗?”
“啊、我?没、没有啊……”唐月笙像想起什么,兀自转问道:“三师父,我之前和你提过东蕃岛有种蛇,毒性极强,你记得吗?”
“嗯,你说那蛇身上黑白相间,所以你将之取名为银环蛇。”
“是啊,三师父,你有没有兴趣随我去东蕃岛寻那银环蛇?我大概了解能解此毒的药引,不过我还没能掌握到精确的方子……”
“好啊,这有什么问题,我会来闽南,正是想多方面了解各地的药草、病疾,这银环蛇毒既然如此特别,我当然要去见识一下!”
唐月笙恍如瞬间来了精神,开心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李骐风顿时明白他在顾左右而言他,深吸口气道:“任何时候都可以,但我想先知道……你是否还想投靠郑一官?”
唐月笙愣了愣,想说什么,帘外传来个朗朗童音:“师伯,那个人又来了。”
李骐风朝着帘子怔了怔,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你带他到后堂,我随后就到。”
“是。”童子应了声,脚步声渐远。
望着李骐风欲言又止的神情,唐月笙旋即查觉来客似乎与自己有关,忙道:“三师父,那是谁?”
李骐风想了想,便自怀里拿出一个紫缎荷包。
唐月笙突感面熟非常,伸手一探,荷包打了开,不由得惊呼:“空云袖手!”
“嗯,正是你的空云袖手!”
“这、这……”唐月笙原本还觉得也许天下也有另一双此物,然而李骐风的说法霍然解去他的疑虑,因此不禁奇道:“这明明给人偷了去,怎么现在会落到你手上?”
“那是有人将他送来的。”
“送、送来?”
“嗯,在我未到三草堂之前,有人以此为礼,将它送到这里,言明希望由我转至你手上。”
“谁?”
李骐风神色平静道:“郑一官。”
这话活活将唐月笙吓得跳起来,目瞪口呆望着李骐风半晌才回神:“大、大哥……他来过这里?”
李骐风点点头道:“嗯,算起来,他已来过四次了,第一次他只是希望由我将空云袖手转交给你,但我不在,后来他不晓得从何处得知你回到这里,所以陆续来了三趟,都被我请离……”
“你的意思是,他、他现在在后堂?”唐月笙紧紧捏着紫缎荷包,心思翻涌难安,他猜不出这空云袖手怎么会落到郑一官手上,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三顾茅芦寻自己……难道他对自己已不见怪!?
思及此,唐月笙的心蓦地急跳起来。
“月笙,我不替他说话,不过,我想他来的目的或许并非不善,至少,态度诚恳而恭敬,不断说他听到消息,你被人在海口边的林子里围杀,所以想来确认你是否平安无事,不过先前你心绪恍惚,我没让他见你……如今……你是否要见他呢?”
“我……”
李骐风望着他一脸犹豫,心里更感层层疑云,忍不住又道:“月笙,这段日子我大约了解了闽海的海域情势,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会和那莫汉卿走在一起……他怎么看都是刘香的人马……除非是因为你同他友好,所以才导致你的总舵主一时气愤而痛下毒手?”
唐月笙抬眼望他,心想,李骐风确实聪明,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友好”两字,还不足以形容自己对莫汉卿的疯狂。
走到这步,他真的好想找个什么人聊聊当初的决定到底对不对,为什么今番竟落得要独自前往东蕃岛茫然等候,更有甚者,还要在那海口林里,受到这么难堪的奚落与无情追杀。
他垂眼望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再度填满不甘与愤怒;从小到大,何时尝过如此羞辱,就连钟凌秀当时的凶狠残杀,也不曾有这么糟的感受。
那些字字句句,每每回想,都像一把刀,将他的心口划得血流如注;不过是一段真感情呀,为什么说出口来会变得那么难听又这般令人难受。
他真的好想将那些人残杀殆尽,以消心头之恨,可是他不能,他不想让自己与莫汉卿间留下这条裂缝,所以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就这样,在蓄发内力又瞬间立收之下,数度重创自己心脉——最后还要逃,生平第一次像过街老鼠般的落荒而逃。
“叭啦!”他越想越气,反手一掌,生生打碎了桌子一角。
李骐风没想到他猝然发了火,却以为他想的是郑一官,不禁道:“月笙,如果你不想见他,三师父还有能力请他离开!”
“不!”眼看李骐风就要穿帘而出,唐月笙忙道:“三师父,我要见他!我想见他!”
眼前是个青年男子,一身蓝色长衫,严峻的脸庞,安稳的神态,瞧在唐月笙眼底却是无比震撼。
仔细算算,也不过是一年多的光景,两人间的关系却变得万般尴尬复杂——如果当初未救莫汉卿,自己不会落得进退两难之境,如果未耽溺那火热的目光,又何需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关头。
如今,得到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
因为……自己终究不是钟凌秀,不值得他那么不顾一切,更无法令他抛弃所有与自己共奔东蕃!
这瞬间跳出的名字,令唐月笙想到几日来所承受的许多委屈,更有种恍然大悟的痛楚。因此,在瞧到这男子静心等候的模样,不由得令一直受困屈辱的唐月笙有了攀附的对象,心头无限温暖。
“大、大哥……”
听此一唤,郑一官的肩头明显颤动,将手里的茶杯缓缓放下,回身瞧着这出声者。
过了许久,郑一宫终于缓缓堆出一抹满是苦涩的笑意,“听你还愿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安、心了……”
如此温柔的话,令过往前尘顿时奔赴脑海,唐月笙心头五味杂陈,差点落下泪来。
“月笙……你现在……身体好吗?”
瞧着郑一官关怀备至的神情,唐月笙走到他身前,肝肠一阵翻搅,几乎要跪下来,郑一官连忙扶住,生生拉起,“你做什么……”
“大、大哥,对不起……”
面对这乍然重逢的容颜,郑一官但觉胸口一股说不出的情绪,硬是将他拉到桌边坐了下来。
“大哥也对不起你……”
唐月笙猛然摇头,泛在眼眶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郑一宫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拍了拍道:“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你愿意回船队,我什么都不与你计较……”
回船队……不知为什么,一听到这要求,唐月笔心头怦怦直跳,不禁抹抹泪,哑声:“我可以……回船队?”
“当然可以,咱们火舵的舵主从来没换人!”
唐月笙心头一阵感动,然而一个清晰面孔突地跳跃脑中,令他回了神思:“大哥,那、那个杨副舵……”
郑一宫双眉一皱,垂眼想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他放不下仇恨,我也无法保他了。”
唐月笙重复咀嚼他的话,差点跳起来,从没想到郑一官竟然早就知道钟凌秀的身分?
“大哥……你是说……”
“其实杨副舵是钟斌之子钟凌秀所假扮……”郑一官好像在回顾什么道:“说来这钟凌秀也真是个值得尊重的家伙,为了替父报仇,竟然肯自毁容颜……”
“大哥……你早知道这件事吗?”
郑一官摇摇头:“海南杨家在咱们闽南也算小有名气,所以一知他是杨家之后,我不疑有他,后来他跟在我身边,虽然不多话,可是做事很机灵,因此我才想要他跟着你……”
对于这个决定,唐月笙颇有微辞;虽然自己背叛在前,但钟凌秀这副舵怎么看都像在监视自己!
他这神情郑一官当然瞧在心底,登时微微一笑:“月笙,不知道你信是不信,我会让他跟着你,并不是要他干预你,而是因为有人向我密告,说他并非杨家出身,可是一时半刻也查不出他为何要假冒,本想将他逐出船队,但我觉得他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对于南洋番品——象牙、檀香木、苏木等的监识,眼光独具,从无错漏,便想,你的火舵主要都是与红毛番人、日本人交易,比较少起争战,那么,他就算不怀好意,其实影响不大,最多是金钱上的损失。”
这个解释入情入理也正确,或许因为钟凌秀出身海上,在与之相处一年多的时间,他那监识南洋番品的功力,火舵确实无人能比,唐月笙甚至想到,莫汉卿当时能在纪家栈拥有一席之地,这份能力或许也是由钟凌秀赋予。
因此,尽管这令唐月笙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但不免落下一块疑惑巨石,对于郑一官更浮升一抹深深歉然。
“大哥,那你刚刚说他放不下心中仇恨,你无法保他是指……”
“前一段日子,他忽然失踪,整个火舵乱成一团,我便赶过来了解,怎料被我发现他先前还曾下令灭掉纪家栈……这也使我想起,有一阵子我一直不动陆旦,可是他却主动和我反目,我想,这应该都是钟凌秀的挑拨离间之计。后来我应人之邀,秘密来到福建谈事情,陆续收到火舵人马报知,他失踪半年,一出现后,第一件事竟然是除掉了火舵三副……”
“三、三副!你是说……方时他……”
“嗯,被他杀了,方时的好兄弟,吴连生也受了重伤。”
唐月笙双拳霍然一握,怒火填膺。
钟凌秀对待自己确实凶狠,然而在知道这消息前,为了莫汉卿,还存着一丝不想揭露他身分的慈悲,而今顿时觉得自己或许太过天真!
“月笙!”郑一官紧握着他的手,道:“别动气,关于那钟凌秀,我已令火舵倾全力追杀了,一来,他熟知咱们大部份的部署与兵力;二来,在你之后,很多交易都由他出面,我怕他会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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