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先生……」亚蓓被他眼底的风暴给吹的眼睛刺痛。
阿飞则困惑地看着他。
见阿飞还捉着那把电吉他,佟夏森眼底的风暴席卷他全身,令他站不稳脚步。
「放、放开那把吉他……不准碰……放开、我说……放开——」
佟夏森……亚蓓突然拔腿冲向他。
当他双脚绊了一下,她张开双臂,拦住他向前扑倒的身势。
再下一瞬间,他已经安全的扑进她怀里,但他的重量让两个人一起跪了下去。
亚蓓从不知道她有当保母的天分,但她怀疑遇上这个男人后,她的母性就完全被激发出来了。
前一刻,阿飞还愣在那里。下一刻,一桩陈旧的记忆闪入他脑中,令他大喊出声。「天啊,你是吉米?!」他最崇拜的摇滚乐手。
佟夏森倏地瞪大双眼。
一股蛮力不知从何处来,他推开亚蓓,头也不回地跑出仓库。
亚蓓困惑地回过头问:「谁是吉米?」
不安全……
这里不安全!
佟夏森惊惶地躲进屋里。每道锁都锁上了,但是一股无助感却从四面八方袭来。恐惧像一只躲在黑暗的巨兽,正在一口一口的吞噬他。
起先是他的脚无法动弹的脚,接着是手止不住颤抖的手,再来是他的身体,然后他的头一口被吞掉——
啊!啊!啊——
他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一声比一声凄厉。
他迷失在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恐惧中。
第一个撞开门的是老张。
他正要来跟佟夏森说一声掰,他台北还有事情要回去处理。
结果就遇上这场面。
门被撞开后第一个冲进屋子里的是亚蓓。
她在角落里找到缩成一团的佟夏森。
一只负伤的兽。
想也没想,她立刻张开双手环抱住他。「没事,别怕,你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不要害怕。」
他并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挣扎着。
老张和阿飞冲上前来要架住他。
「不要过来。」亚蓓阻止他们。「别靠近。」
老张说:「小心一点,别让他弄伤妳。」这样的佟夏森是他不曾见过的。他好象……疯了。
佟夏森在挣扎,却没有伤害到她。他只是徒劳无功地挣扎,像落进陷阱里的野生动物哀哀可怜的想要逃出生天。
亚蓓紧紧的把他抱在怀中,低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在你自己家里呀,怕什么呢?床底下的怪物吗?不怕不怕,我看过了,那里什么都没有,不信你自己看看……只要看一眼就好,没有怪物的,是不是?!」
她觉得,在她怀里的他不是个成熟的男人,而是个吓坏了的大男孩。
亚蓓持续不间断的安抚着他,渐渐的,挣扎的次数少了。她可以感觉到他渐渐平静下来。
当他睁开眼睛看着她时,她知道他已经恢复了清明的意识。
「你还好吗?」
不知何时,已不是亚蓓抱着他,而是他紧紧抱着亚蓓,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
还是陌生人的他们,此时此刻,却彷佛能够看进对方的心灵深处。
这是佟夏森第一次这么近看她的眼睛。
亚蓓却已经不意外在他眼底找到悲伤与忧郁。但是再仔细一看,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妳在找寻。」他说。
当听见他那么说时,亚蓓突然明白了。
原来——「你也是。」
她试图寻找一份完整的生命经验。
然而在此世间,谁不是如此?
差别只在于她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而他不知道他知道他也可以找到他所要寻找的东西。她已经出发,他却还停留在原地。
这深刻的、令人震撼的眼眸交会。
他们体认到,本质上他们有着相似的灵魂。他似乎可以感觉到她能够看穿他的恐惧。
「你不要怕,床底下没有怪物。你鼓起勇气自己看一眼,你就会相信。」
「我相信。」他忧伤地说。因为怪物在他的心底。
第八章
茧之心
「蓓。」伊莉莎从助理人员手中接过电话。
听着朋友熟悉的声音,亚蓓笑道:「我猜妳还在医院,我猜对了。」台湾的时区与温哥华相差十六小时。「妳在忙吗?有没有时间陪我聊一下?」
「忙是一定的,医院转来了几个新的病人,每个人都有令人头痛的问题。」
顿了顿,伊莉莎说:「其中一个尤其令人苦恼,妳猜是谁?」
伊莉莎的病人亚蓓怎么可能会认识。她猜不出来。「我不知道。问题很严重吗?」
「他一直跟我诉苦,我除了安慰他几句以外,也没办法做什么。而且我的话他根本一句也听不进去,我不知道他来找我有什么用?」
伊莉莎的口吻让亚蓓察觉出有些不寻常。「究竟是谁呀?」
「还有谁?」她说:「席斯先生跟妳问好。」
亚蓓还来不及阻止,那头电话已经易手。「亚蓓。」
亚蓓初初听到他的声音时除了讶异以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我好想妳,妳现在在哪里?」
「啊,我在台湾。」她打这通电话是想问伊莉莎一些事,她没有料到席斯会在伊莉莎那里。
突然有些愧疚起来。这几月来,她打电话回家过,也打给伊莉莎报告进度,每通该打的电话她都有打,但她竟然忘了打给席斯问一声好。
她是不是太漫不经心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席斯不满地问。
她不小心……忘了。但这样说好象太伤人心。「我太忙,旅行很累。」可能这也有点关联。
「算了,既然累就回来吧,亚蓓。」席斯蹙着眉说:「任性这么久也该够了吧,不要告诉我妳打算一辈子就这么无头苍蝇的找下去?妳究竟在找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为什么妳不肯正视我们的未来?」
任性?亚蓓沉默了很久才回话。「我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一直找下去。但是现在我还不能回去,等我觉得够了——」
「那是多久?」席斯追问:「一年?两年?」
亚蓓再度沉默了一段时间。「海鸟观察季开始我就会回去工作。」
「工作?」席斯不高兴地道。「妳把工作看的比我还重要!」亚蓓会为了工作回纽芬兰,却不考虑为了他而回家。席斯脸色铁青。
伊莉莎在一旁忧虑地看着他。
即使隔着话筒,亚蓓还是感受到席斯的不满。「这些事情等我回去再谈。」
她说:「电话费很贵,你让我跟伊莉莎说话——」
结果他挂了电话。
「席斯!」伊莉莎满不高兴的瞪着他。他怎么可以这样挂断亚蓓的电话!
他气冲冲地!「她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而他却还为了打听她的现况到伊莉莎的医院来,只为了想了解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以及人在哪里?
伊莉莎一双碧眸静静地注视着席斯。「那么你还不够了解她。也许不在乎他人感受的是你,席斯。惠特曼。」
「我不是来这里让妳分析我的心理。」席斯恼怒地将双手插进口袋里。一头金发整理的一丝不苟。
「不用分析。」伊莉莎冷眼看着他说:「你的心理状态都写在你的表情上。」
桌上电话在这个时候再度响起。伊莉莎看了他一眼,说:「出去,不准再挂我的电话。」
席斯看着那支响个不停的电话,然后在伊莉莎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走出去。
将办公室门锁上,她接起电话。「蓓,妳对他太残忍了。他只是因为爱妳。」
亚蓓沉默了很久。「伊莉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我很难跟他沟通。」
现在说这些话是有些任性。也许席斯说的没错,威尔和茉莉以及身边朋友的纵容养成她自主独立的个性。很多事情只要她认为是对的,很少有人能够撼动她的决心。
「就某一方面来说,妳跟席斯的性格简直是南辕北辙。」伊莉莎说:「妳就像是海鸟,享受自在自由的生活,他却像是森林里的老虎,要求每件事情都顺他的意。然而,就固执的程度来看,妳跟他可是不分轩轾。」
「很一针见血的分析。」亚蓓想起这几年来她与席斯两个人之间的冲突。他总希望她可以配合他,但是她却常常没有那么顺地的意。
这两年她到纽芬兰工作时,长距离的分隔在不知不觉里让他们变得更加疏远,而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她所认识的那个席斯似乎已经变了个人,她突然觉得她对他还不够了解,还有很多要认识,但是对于男女关系,她处理的方式实在是不够好。她是有一点过于边不经心了,她想。
席斯恨她的漫不经心。
而她则为无法与他沟通感到沮丧。
她试着将她的感觉传递给他知道,但他们频率总是连不在一起。
无力感。她有着很深的无力感。
「他已经做了那么多,我却觉得还不够。」试着厘清自己的感觉后,亚蓓得到一个结论。「如果不是我太贪心,就是我们并不适合。」
伊莉莎低呼一声。「蓓!」
甩甩头,亚蓓说:「好了,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我有件事想要请教妳。」
清官难断家务事。伊莉莎做和事佬也只能做到这里。「什么事?」
「是关于社交恐惧症,我想知道详细一点的资料,尤其是在治疗方面的。」
伊莉莎有点讶异。「怎么突然问这个?」
亚蓓下意识地选择较轻描淡写的字词。「最近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妳应该知道,造成心理障碍的原因很多,小时候的创伤、成长过程的挫折……等等,任何原因都有可能——这人是男是女?」
好奇的伊莉莎。亚蓓笑。「男的。」
「妳把他的情况说给我听,详细一点。」
亚蓓别无他法,只好把她所知关于佟夏森的事简单扼要的叙述一番。
阿飞搜集了许多乐团的剪报,从阿飞口中,她得知了一些佟夏森的事。
原来他曾是一个明星乐团的吉他手兼主唱,五年前,这个团体当红的时候突然面临解散。根据报纸上的说法,是因为一个团员酒后驾车酿成意外,一死三伤。
四个人的血液里都检测出酒精和毒品反应。一桩风暴的丑闻于是爆发开来,就此迅速席卷到社会每一个角落。
事件喧腾了很久,车祸后幸存的三人从勒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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