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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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青-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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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天,周师姐来竹屋取酒,九伯很是惊讶。“你不是同宁乡下山了么?”
  “是呀九伯,今日刚刚回来,师父见我们平安,很高兴,一定要喝酒,要竹叶青,二十年的。”
  “哦,那宁乡也回来了?”
  “还没,过几天才回来。说是有些事情要办,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自己骑马跑了。”
  几天之后,九伯便听到有人轻轻踢门,心道现在的弟子怎地这般不懂规矩,开门一看,却看到了宁乡。宁乡站在门前裂开嘴笑,背着个包袱,一身风尘仆仆,一只手提着两个泥罐,用麻绳捆的规规整整,另一只手挽着两个小竹编篓。她举举手上的东西,道:“对不住九伯,只有脚是空的。”
  殷师兄看着宁乡把手上东西一件件摊在桌上。
  “这是杭州女儿红的酒曲。你真是害我,谁家酿酒会卖酒曲,便是酒糟也是蒸熟了才卖给人家喂猪,我只好半夜去偷出来一点儿。你可知人家送给我个名头叫做‘竹叶青’,现在可好,侠女竹叶青跑去偷女儿红的酒曲,要是给人知道,当真笑死。”她解开背上包裹,取出一个大油纸包交给殷师兄。
  衡山派的轻功在江南颇为有名,宁乡穿深碧色的衫子,施展轻功,便如竹叶般轻盈,被称作‘竹叶青’,当真再合适没有。只是这油纸包不小,她竟然偷了这许多酒曲来,背在身上许多天。随手打开,却见大油纸包里还有一层,再打开,里面还有一层,再三打开,直到里面一个小小油纸包,才是真的酒曲。
  “这个下山不久就弄到了,带着走江湖,怕弄湿了,所以多包几层。”宁乡露出狡诘的笑意。她把小竹篓拎过来,那竹篓的空格露出里面衬的一张红纸。“四川的腊肉。我让师姐先回山,快马跑去跑回,只用了六天,快不快?”
  “很快。”
  宁乡又把瓦罐上的麻绳解开,露出泥封上的“金山”字样,说:“没错吧。金山酱园的酱菜,镇江的。”
  殷师兄道:“没错。”却就手拍去了罐口的封泥,掀开罐口,顿时一股酱菜的香气便溢了出来。
  宁乡吃了一惊,“呀,你打开了,就不能存久了。”
  殷师兄道:“我请你喝酒,吃酱菜腊肉。”
  殷师兄拎了小铲,宁乡提了酱菜腊肉,二人便往竹林里去挖酒。
  “你不是生病,不能喝酒么?”宁乡问道。
  “只是太冲的酒喝不得。竹叶青至二十年时,最烈,过了二十年,便转淳厚,五十年的竹叶青,水也似,只是香,入口清淡,后味却是淳厚无比。”
  “原来这样,我只道竹叶青都冲,不好喝,原来是年头不够,怪不得都说酒要陈的好。”
  “也未必,比如女儿红,三五年温润,十来年厚重,二十年变浓烈,以后年头越久越是浓,所以在苏杭一带喝女儿红,不必花大钱买最陈的。”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讲究。”
  “现在有了女儿红的酒曲,可以自己酿酒,埋在地下,过得三五年,咱们便也喝得了。”
  “甚好甚好。”宁乡跟着殷师兄在竹林左转右转,见他忽的在一棵竹子前停住,蹲下掘土。她眼望四周,也没看出此处竹子和别处有何不同,一直以来的好奇心被勾起,不由问道:“你怎知道这里有酒?”
  殷师兄道:“我埋的自然自己记得。”
  宁乡笑道:“你就算一出生便来埋酒,也要五十岁啦。”
  殷师兄也笑,指着一段竹子根部道:“你若细看,这里有记认,哪年哪月,谁埋的酒,都能分辨。”
  宁乡仔细去瞧,果见有些白色痕迹,作竹叶状,只是贴近地面,极难发现。
  殷师兄把酒罐提出来,道:“这一罐,是祖师爷留下的,那时候天下太平,他老人家极爱饮酒酿酒,所以现在陈年的竹叶青,大都是他老人家留下的。”
  两人行至小峰,正是云淡风轻的好天气,便在石上摆开酒,酱菜,腊肉等物,就手取食,边吃边聊。
  宁乡说起在山下见闻,如何初次行走江湖,闹了笑话,如何差点闯祸幸亏师姐提点。如何第一次助人,竟然兴奋的彻夜难免。
  说至开怀处,二人大笑对饮。
  说至无奈处,也是一起黯然。
  渐有水雾自群峰间浮起,变幻莫测,白衣苍狗,都做了浮云。
    宁乡在山上呆了不到一个月,便又下山了。这次出门更久,八个月才回来。从云南转回来,人黑了一层,笑容却是不改。这回提着云南的普洱茶和黑干巴回到竹屋。
  再往后,每次出去,都是带回某地土产,钱塘的醉蟹,福建的干龙眼,抚州的藕丝糖。
  殷师兄便道:“能足不出户吃到各地土产,真正逍遥。”
  宁乡知道各地出产远不止这些,只是路途遥远,未必都能带得。她略过不提,只是一边饮酒一边谈起各处见闻,如何追踪大盗,险山恶水连续十日不眠不休,又如何见到官兵欺压百姓,忿忿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下山这些年,宁乡已在江南闯下名头,衡山派新秀,首推宁乡,说起江南女侠竹叶青,无人不知,和江北义军中的名士酒痴书生,渐有齐名之势。
  一日宁乡带回一只京华火腿,那东西老大一只,提着像个板斧,黑黝黝的,表面覆着些白粉,用绳子提着。
  殷师兄面色一变:“你,竟然去了江北。”
  江北早已是金人的地方,只有北人往南边跑,却少有人敢往北边去。没有掌门的允可,衡山弟子不得擅自过江。
  “其实,早就去过了。不过那边百姓生活苦,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带回来。”宁乡说着眉宇有些愁绪。
  二人依旧穿过竹林,行至小峰饮酒。北方早已是铁蹄之下乡无宁日,这江南的山水,却仍旧平静如昔。入眼仍是静静的群峰,山头向阳处开始泛黄,略有些秋意。宁乡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不似当年那般活泼,性子开始沉稳起来。“殷师兄,我这回杀了扬州的□太守吴有成。”
  殷师兄显然吃了一惊,“你……孤身深入江北,太冒险了。”
  “我并不是孤身,那边有人相助,江北义军化整为零,在各处都有分舵,师兄不需担心。”
  殷师兄一时不语。
  宁乡忽而叹口气,道:“我本便是江北的人,若不是金兵来了……”她住口不语,瞧着山间云雾流转,如同温酒之后那层淡淡雾气,转而道:“对了,这回见到了酒痴书生,当真大开眼界,他才是饮酒的行家。”
  “酒痴书生?那不是义军在江苏的军师么?”
  “原来你知道,那我就不必罗嗦了。”
  “你说,你说。”
  “我们杀了那□太守,众人饮酒庆功,酒痴书生带来十七八种酒,连咱们这里的竹叶青都有,偏要我品尝。”
  “那你岂不要醉了?”
  “我又跟他不熟,干嘛喝那许多?”
  殷师兄忽而笑了,道:“时间长了也就熟了。”
  “不过酒痴这称号想来不假,对酒品头论足,我倒是大长了见识。别的不知道,他说到竹叶青,和你说的没两样。”
  “呵,这个爱酒之人不难知道的。”
  “不过凭他说得天花乱坠,喝酒本来就是个人口味不同,我不喜欢也没办法。”
  殷师兄道:“女儿红我已造好了。”
  宁乡便提起小铲道:“我们去挖来喝吧。”
  “我才刚刚埋下去,你便要挖出来么?”
  宁乡一愣,也笑:“那等三五年吧。不急。”
  宁乡这回在山上呆了半年之久。自从她回来,掌门也渐渐不再饮酒,因此不常往后山来,加之宁乡是成名女侠,派中事物繁忙,不得空闲。
  她再次来到后山,已是春暖花开,竹子抽发新杆,走在林间,要时时堤防地下新冒出的笋尖。
  “还是二十年的竹叶青。”宁乡说道,带着笑意。九伯便出门取酒。
  “掌门不是不再饮酒了么?”
  宁乡转头看到殷师兄走出来。她近来繁忙,极少来后山,偶尔来竹屋,却也没碰见殷师兄。一冬未见,殷师兄显得更加消瘦了,面色也越发苍白,大病初愈的样子,似乎有些站不稳,和屋外一片嫩绿的颜色极为不搭。“这回又是丐帮的史长老来啦。”宁乡拉了凳子给他坐。
  殷师兄却仍是站着,道:“史长老一来,必有大事。”
  宁乡道:“是有大事。这回也不是咱们私底下忙啦。你知道么,朝廷重用岳元帅,终于决定出兵北伐。这趟下山,就是要联络江北义军,接应岳元帅,一举收服中原!”她双目发亮,透出热切激动的神色。
  殷师兄一笑,“甚好甚好。”
  宁乡道:“你不开心么?”
  殷师兄道:“我当然开心。只可惜不能亲自下山相助。”
  “那便酿好酒,等捷报吧。”宁乡笑道:“天下好酒虽多,但是我还是喜欢师兄酿的竹叶青。”
  掌门又下山了,这次下山的还有宁乡,以及衡山派所有可以下山的弟子。自从他们走了,山上顿时冷清了下来。殷师兄酿了许多竹叶青,埋在竹林。他又酿了许多女儿红,只是女儿红不宜埋在竹林,他便走上小峰,埋在山头时常喝酒的石头旁边。那地方不大,很快就占满了。女儿红只好一罐罐放在竹屋里,堆满了墙角,然后再沿着墙壁高高的垒起来。
  江北的战况一开始势如破竹,义军和江湖好汉们在北方里应外合,岳元帅兵法了得,岳家军军纪严明,作战英勇,很快便到了黄河边。人人之道中原收服在望。
  可惜朝廷却出了问题。宋帝身边的亲信被金人买通,秦桧等人担心岳飞功高镇主,中原未定,便要临阵易帅。宋帝连发金牌,命岳飞搬师回朝。一夜之间一十三道金牌,宋军终于功败垂成,搬师南归。几月之后,岳飞命丧风波亭,收服中原,便成遗恨。
  一时天下皆尽捶胸顿足,有人叹息道:“中原再不可复矣!”
  宋兵一撤,北方义军顿时独立难撑,武林豪杰都是散兵游勇,救援亦是有限,撑不过个把月,便也溃退回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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