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步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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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步集-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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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及其研究不是美学与艺术研究,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化研究。可喜者,近十余年国中文化研究领域已然出版相当数量的译著与专论,颇具功德。就我手边能够得到的中文译本及本土学者论集,大致有以下著述,其中译著的原作者没有一位是摄影家,而是上世纪欧美地区的哲学家、思想家、美术史家、传播学者与批评家:    
    瓦尔特·本雅明:《机器复制时代的艺术》、《摄影小史》、《巴黎书简——绘画与摄影》。    
    罗兰·巴特:《明室》。    
    苏珊·桑塔格:《论摄影》。    
    约翰·伯格:《观看之道》。    
    贡布里希:《图像与眼睛:图像再现心理学的再研究》。     
    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麦克卢汉精粹》。    
    约翰·彼德斯:《交流的无奈——传播思想史》。    
    法兰克·霍瓦:《摄影大师对话录》。    
    阮义忠:《世界摄影大师》、《当代摄影新锐》。阮义忠、陈传兴、黄春明:《摄影美学七问》。    
    罗岗、顾铮主编:《视觉文化读本》,其中收入布尔迪厄《摄影的社会定义》、鲍德里亚《消失的技法》、桑塔格《“迷人”的法西斯》、康克林尼《重造护照——多元文化论争中的视觉思想》、罗丝《视觉中的性欲》。    
    周宪主编:《问题》,其中收入“视觉文化”专辑,有周宪《视线的文化意义》、斯特肯与卡特莱特合写的《看的实践:形象、权力与政治》。    
    孙周兴、高士明主编:《视觉的思想——“现象学与艺术”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顾铮主编及著述:《世界当代摄影家告白》、《自我的迷宫》、《真实的背后没有真实——20世纪现代摄影实践》、《都市表情——20世纪都市影像》。    
    以上著述,迄未囊括近年出版界有关影像文化研究的所有书目,更不及西方同类著作之万一,然而以上译著在西方久已构成人文艺术研究的主脉与标高,既是影像文化的探询与阐发,又是其反省与批判,但凡谈论影像文化所涉及的种种面向,我们的命题、立场、概念、词语,均难绕开译著原作者所提供的知识背景与思考架构,换言之,百年来影像文化的演变与潜能,契机与危机,及随之变动的社会形态,均在以上译著的审视范围内,并为此外与此后的同类研究,开辟了丰富而多义的言说空间。    
    随即,我们会发现同样的问题:在中国,除了译介者与极少数学者,绝大多数摄影家、美术家、艺术教育者、文化官员、展览策划者是否愿意知道并阅读这些著述?是否对其中的知识讯息略具了解?视觉艺术学生是否初步接触这类常识教育?即便作为世界影像文化的初级启蒙——或作为影像时代的“免疫”教育——这接受启蒙或免疫的对象在中国大约是哪些人群?    
    答案是茫然的。截至目前,以我在南北艺术院校的观察,影像文化教育甚至雏形未具,绝大部分院校的影像图文资料付之阕如,几乎等于零,研究生博士生十之有九对影像研究的知识背景全然无知。在艺术学生几乎人人手持数码相机的今天,大家是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我们所能有的,只是书本,只是书面知识:在京城最好的书店里,除了极少数廉价印制的粗陋盗版,几乎没有一册像样的、国际水准的世界摄影经典或当代摄影集出售(去国外选购图书的“专业”人员是否想到摄影?),更没有摄影史系列图册,尤其是摄影史原版照片专题展览则长期缺席。而杰出的本土当代摄影在本土看不到,观众几乎全是西方人——在中国本土美术馆设置摄影专项收藏与研究机构(绝不是行政机构)的议事日程,乐观的期待是可能还要等一代人,因为事实上,除了上海博物馆与广东美术馆,我们至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美术馆(京城“中国美术馆”严格说来只是一座张挂图画的陈列馆)——与没有“影像文化”相对应,我们也没有“美术馆文化”——我们看到,种种优势不在视觉艺术与人文领域,而在奥运会:今日中国,起建几座世界超级水准的奥运会馆绝对比一座同样水准的美术馆重要一千倍。    
    “体育”与“艺术”无法并列排比,然而国情促使我下意识作出这荒谬的排比,并期待免于荒谬的回答——中国摄影的雄心与荣耀是什么?如果出现像跨栏健将“刘翔”那样杰出的摄影家,我们无比亢奋的民族意识将作何反应?会不会有所反应?    
    除了我们目睹的现实,没有答案。以下的对照不是答案,但或许不失为一种对照:跨栏比赛有比赛规则,裁判判分有计速秒针;摄影机快门也端赖秒针,但摄影不是比赛,没有规则,没有冠军、亚军与季军,千钧一发间,摁下快门的是摄影家本人,而摄影的光芒与魅力——或如鲍德里亚所言,事物转换为照片的过程有如“完美的犯罪”——乃是每一幅不可替代的照片本身。    
    这不是一篇论文,而是现状的陈述。我不是摄影家,不是文化研究者。我之敢于谈论摄影,是因摄影深深有教于我——“摄影在中国”的问题,终究是人的问题,教育的问题,人文水准的问题。人的觉醒,教育的品质,人文水准的提升,是真实迎对摄影的前提,而在影像时代,难以想像这觉醒的过程没有摄影的介入,这也是为什么摄影及其问题总是如此固执地迎对着我们。    
    2004年10月18日


第三部分 教育第13节 教育

    “大学之谓,非大楼也,而乃大师之谓也”,故清华梅校长这句话,今拟反读才是——忝为教师未及五年,我既不懂教育,更未做成半件像样的事情。任课之初,写过不少教学计划之类,又为“榜”线边缘起落挣扎的考生写过多份毫无效果的申诉,现在看来,何其天真。以下篇什也是通篇废话,直如梦呓,认真得迹近滑稽,而现时的院校与媒体居然听任我自言自语,无人喝止,自亦无人当真。此可庆幸,亦足堪沮丧。今删削收录,聊供读者一笑。


第三部分 教育第14节 上百年文化命运天灾人祸的总报应

    近日感冒,嚏涕交加,泡杯热茶,又得给“交谈版”按期写字了。今次是我末一回在这栏目上胡说,索性借这小小的版面,谈论艺术教育。年内至少有十几封来信指责今日的艺术教育,而我目前的角色正是一名教员。教员又怎样呢,就我所知,关于教育的批评必定无效的,我也不过空谈,唯其空谈,但愿不致被删除吧,以下摘录四位读者的意见——    
    青岛市一位称我“伯伯”的麟麟说:现在的美术学院高考是不公平的,是一种模式,流水线制造人才,误人子弟。许多启蒙者关注这一问题,但难改中庸,仅是“关注”。湖北的李青雷说:最愤恨的是中国的艺术教育,一边说艺术如何如何,一边又不改革!江苏的立人说:小生不才,承蒙现有的优越的教育制度所赐,暂且无缘接受高等教育……福建的吴晓帆说:我为中国的艺术教育感到悲哀与愤怒。有天才的人总是被那可叹的分数拒之门外。想像力是无法培养的,而艺术最最需要的想像力早已被我们“伟大”的“应试教育”扼杀光了,那些考试真正公平吗?考生中有几个真正钟爱艺术?这个时代的人缺乏梦想与追求,找个好大学,找个配偶,生孩子,再让孩子接受应试教育,浑浑噩噩过一生……学院的教条主义培养出一拨拨所谓美术工作者,但谁是艺术家?     
    注2001年,贸然答应上海《艺术世界》开办专栏一年,照例不知写什么,于是请读者月月来信,相与闲聊。这里摘取的是最末一期,事后给别家报刊转载,编者存心耸动,取文中一句话为题,沿用如上。今年见《南方周末》一篇质疑“外语教育”的长篇专文,作者的议论比我专业多了,极有说服力,大约三点:一、外语教育的定位与初衷,大可存疑;二、外语教育推行即久,并未奏效;三、外语考试于“教育法”无据。社会上则另有二说,一是个别大学已自行制定相对灵活的外语考试措施,一是国家拟针对不同学科局部改革外语考试制,改以“语言考试”,重视中文检验,外语仅占少数考分,聊供参考云。但以上均属“听说”,无处求证。目下,我所接触的各地艺术学生,一如既往,为外语教育戏耍作弄,苦不堪言。    
    这几位读者显然都是少年,青春大好,前途无量:“无缘接受高等教育”的立人,电脑来信工整清洁;自称是高中生的吴晓帆,钢笔字相当漂亮,落款加签的英文“YOURFRIEND”,更是龙飞凤舞,比美国孩子的英文书写还风流……偏是这样的岁数,总要叫喊“悲哀”、“愤怒”、“不公平”。他们说得对不对?那是落榜者的怨言吗?他们的际遇能否代表其他人?假如有哪位好学生出面反驳,为当前艺术教育描绘另一幅美好图景,我极愿倾听,但我同情与我交谈过的各地艺术院校校内校外的许许多多年轻人。回国教学以来,我的感受是:90年代艺术学院的教育,远不如80年代,远不如“文革”前十七年,甚至远不如艺术学院全部关闭,但艺术教学并未窒息的“文革”十年——在那些年代,我们对学院无比向往,对艺术满怀信念。中国自“五四”前后创办艺术学院迄今,八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的艺术学院从未像今天这样臃肿庞大,像今天这样充斥办学的教条。    
    许多人士,许多专著,都在诊断中国当代教育的大病,去年北京教育学家杨东平先生送我一本他所编辑的书《我们有话要说》,所有篇幅均对当代教育的种种错失与斑斑恶果,剀切痛陈。然而大病既久,仿佛无病:我确定,那些文字在目下空前“繁荣”,高叫“改革”的教育大局面前,只是风中的杂音。别的科目、大学究竟怎样,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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