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底下杀手做事的心情吗?活活把人给热死,脑浆里的蛋白质燠热结块,眼睛白成了一片灰膜,这种画面可不只是杀人做恶梦而已。
比起这种单,在天台上远远放枪的老方法实在是太简洁俐落。
此时,我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三个月小姐,我心一凛。
「喂?」我接起电话:「好久不见呢。」
「好久不见什麼啦!我告诉你喔,我好久都没有做事了耶!」三个月小姐。
我想了想,回忆起三个月小姐上次接单的时间。
「不是吧,上次虽然是半年前,不过是你自己要求说做得很烦躁,所以……」
「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觉得自己被你忽略,很可能也会对你失去信心啊。先不说这些,你自己当过杀手你自己清楚,如果太久没做事的话,万一我变成普通人怎麼办?我的制约还远得很!」三个月小姐打断我的话,连珠炮说了一大堆。
我看,你是念念不忘神秘的蝉堡吧。
「仔细想想,其实最近也没有什麼合适你的单啊。」手机温热著我的耳朵,我闭上眼,想著当初跟她告白的情形:「杀人这种要求,岂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接到单子?」
「怎麼可能?我每天打开报纸,不就一大堆凶杀的新闻吗?那些笨蛋就是找不到职业杀手才会把自己搞上了报纸头条,现在可是杀手行情看涨的时候啊……九十九!」
「我在。」我站好。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帮我看单子啊?还是上次我没答应你跟你交往,所以你一直记恨在心里?」三个月小姐气呼呼地说。
哈哈。
「……没有这样的事啊,我可是公私分明的好经纪人呢。」我故意装严肃:「不过说真的,你不觉得其实我们还蛮搭配的吗?要不要再多考虑三个月?」
「三八,我才不跟杀手交往咧,也不想想你的工作有多恐怖,赚再多钱还是没有前途。」三个月小姐的语言表情,像是一个皱了眉头的句子。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我大笑。
我还没笑完,三个月小姐就把我拉回主题。
「不管,今天我一定要接单。」她很坚持:「不然我就要换经纪人!」
喔,难道这就是命运吗,真是任性的三个月小姐。
「我手上是有个单,条件杀人。」我看著天桥下的纸箱王国。
「给我。」
「最近电视上常常出现的翁秋湖夫妇,有印象吗?」
「就是娃娃车闷死小孩那个?」
「雇主要他们一个礼拜内死掉,时间很急迫,而且还规定他们必须在车子里活活被闷死。注意,是必须连法医都认同的那种闷死,而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像而已,这点雇主会很在意。」我谨慎说道:「如果你不想接,我一个月内也一定给你新的单子,你不必勉强自己。」
「喂,这是杀两个人喔,所以我要平常价钱的两倍。」三个月小姐劈头掷出重点,语气坚定得可爱。
依照我对三个月小姐的认识,她一定没把话好好听清楚。
「时间很赶我再加你一倍,死法困难再加你一倍,事後不能看心理医生洩密,所以我再给你刷卡疗伤费,一倍。总共是你上次单子的五倍价钱,免税。」我一鼓作气加了一堆钱。反正王董的支票一向不缺零。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了声音,我想像著三个月小姐吃惊的表情。
「九十九,你好好喔。」有点酸酸的鼻音。
「还可以啦,如果你哪一天改变主意了……」我精神一振。
「就这麼说定了,记得把钱汇给我喔!」三个月小姐快速挂断电话。
连聊天也不给吗?
我看著天桥下,河堤边,黑草男依旧维持他二十分钟前的姿势,心中庆幸此时此刻还有个人比我还要寂寞。
解决了棘手的单子,周遭的空气愉快地填饱了我的肺叶。我兴起了到天桥下寻梦的念头,迎著浑沌的月光吹著口哨,慢慢走到桥下。
黑草男一身的黑色帆布衣,即使在这样的夜里,墨镜还是镶挂在脸上。黑草男看著我,就像看著一团会说话的空气。
他抽著寂寞的菸,用的,是没有温度的语言。
「买,还是卖?」
「买。」
「限不限?」
「惊喜好了。」
我摸摸口袋,掏出三百块零钞交给黑草男。
这个数字可以梦到什麼,我不期待,也很期待。
黑草男领著我走在形形色色的旧纸箱间走荡,这些旧纸箱有的已打开,有的折盖好,黑草男若有所思、却又眼神迷离地挑选著这些空荡荡的纸箱,片刻才用脚踢了踢其中一个。
我瞧仔细了,是物流用来运送卫生纸的大箱子。
正当我把封好的纸箱拆开,小心翼翼踏进那窄小的空间,屈身蹲踞,思考该用什麼姿势最舒服、准备好好睡一觉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传来了简讯。
「活活闷死好难喔,九十九,你果然在记恨。」from三个月小姐。
我不禁莞尔,抱著弯曲的小腿,阖上疲倦的眼睛。
作者: 石小轩 2006…6…11 11:33 回复此发言
28 回复:求在线看杀手 九十九 或有把原文粘贴上来的没啊 谢谢
「等等,这个案子已经进入司法调查的阶段了,李泰岸涉嫌这麼重大几乎一定会被逮到把柄,他现在不过是狡猾地闪烁言辞拖延时间罢了,现在有谁不知道检方随时都会将他收押……」我看著精神奕奕的王董,无法置信道:「王董,你在电视上所看到的证据都是媒体自己办案的表面,真相需要时间,你如果现在就杀了李泰岸,南回铁路出轨案、跟谋杀诈领保险金案,全部都要变成历史悬案了!」
「你知道,一个人定罪之後,经过多久才会被处以极刑吗?」
「……」
「你知道,李泰岸不是被判死刑,而是被判无期徒刑的机会有多大吗?」
「……」
「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趁著现在全国的媒体都在关注这个案子,在热潮的高峰处决李泰岸,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的效果一定会最好,等到这个案子进入司法阶段,我们只会听到上诉、再审、再上诉、更审、驳回再审……这不是正义,不是这个社会要的正义。」王董的决定不容置疑。
於是我再度伏手称臣,让王董举师的正义淹没了我。
「条件杀人?」我问。
「蛇毒。」王董露出事不关己的微笑。
「这不容易。」我皱眉。
「嗜血的媒体一定会拍下李泰岸中毒、全身发黑的样子,就如同他谋杀弟媳的方式,这样一定很有警世作用。」王董还是「以彼之身,还施彼道」的论调,说:「但是不要弄成意外,也不要弄成自杀,要有一点旁人下手的味道,否则就太便宜了李泰岸那混蛋。」
「我了解了。」我深呼吸,快速思量著这笔交易的难度。
王董拿出一张支票,爽快地在上面写起数字,连问我都不问,因为他知道这个数字没有人可以抗拒。我非常讨厌这样。
原本可以在家里就写好数字的,王董却特地在我面前表演他有足够的能力支使我,这个动作让我非常非常地压抑。
看著王董用钢笔划上数字,我觉得自己一定要有点反抗。任何反抗都好。
「如果用蛇毒杀人非常困难,我会请底下的杀手用俐落一点的方式做事。」我冷冷道:「十之八九,会是用子弹搞定。」
王董原本已经写好数字,把支票递放在我面前,此刻却抬头看了我一眼。
「九十九,你是个谈判高手。」
王董点点头,拿起钢笔在我面前的天文数字後,再添上一个零。
我愣愣看著支票,没注意到王董已经走到门边。
「别让我失望。」
王董留下这一句,还有一个我绝对不会打开的资料公事包,走了。
支票的尾巴加了一个零,我本应高兴,却彷佛被重重揍了一拳。
我由衷希望这是最後一张王董的单,但肯定事与愿违。
今天韦如期末考,没来上班,可爱的女孩在我最需要说谎解闷的时候缺席了。
我看著只有阿不思一个人在打瞌睡的柜台。
找阿不思吗?不,她是个拉子。我对拉子没有偏见,但跟一个绝对不会对我有异性好感的女生说话,我实在看不出兴致在哪里。
叹了口气,我真觉得好累。
每个职业都有它的苦处,比起来,身为一个杀手经纪人坦白说没有什麼好抱怨的。在旺季时我把单子尽量平均分配给底下的杀手,在淡季时我也不像其他的杀手经纪一样忙著鼓励潜在顾客买凶杀人。
以前当杀手,制约到期我才可以金盆洗手,有种不得不为的压力,否则就得选择用更激烈的方式告别杀手生涯。而当了杀手经纪,我想停手随时就可以停手,没有委托人可以逼我吞下凶单,也没有杀手可以逼著我讨凶单。
我想告别这一切的时候就可以,我很清楚这点。
但我好累。
为了委托人的利益杀人,不管是多麼丑恶的理由,我都觉得这个世界运转堪称正常,杀起人来毫不马虎。而今天,我竟觉得为了委托人光明磊落的正义杀人,竟是非常非常的沈重。心里原本只有一丝灰雾,慢慢被正义溼润成沉重的云朵,随时都会崩溃成雨。
「难道是我不正常吗?」我看著支票。
支票上的数字就像一串货真价实的数字,不再具有其他的意义。冷漠与疏离。
我非常烦。
保持心情愉快一直是我的强项,现在我接到了王董金额丰沛的凶单,却搞得自己非常不爽。我想起欧阳盆栽所说的,当杀手的绝对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我们就是该如此,然後等著某一天,我们能够不再杀人为止。
「我,九十九,不需要藉著杀人来证明自己站在正义的一方。」
我真想跟王董这麼说,声嘶力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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