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却不知为何让他只觉心疼。
一定要将这成圆化杀了,给明月奴报仇!他手腕一抖,短剑在左臂上割了一
道浅浅的伤口,剑尖登时沾上了些血,又极快地在地傀儡臂上画了四横五竖。
这是九字真言血咒,比一般的九字真言咒更深一层。虽然九字真言血咒对他
自己的身体也颇有损伤,但此时明崇俨满脑子都已发势,也顾不得。他双手疾翻,
连变了数个手印,喝道:“疾!”随着他的喝声,那四横五竖九道血痕忽地开始
发亮。
此时地傀儡的左掌正抬了起来。成圆化已知掌背已站了一人,也听到此人的
咒声。他挥起地傀儡右掌,猛地向左掌背拍去。明崇俨只觉一股厉风扑面而来,
他身形一矮,口中喝道:“破!”脚尖却是一发力,人如强弓射出的劲矢一般倒
飞出去,地傀儡的右掌正拍在左掌背上。若是平常,地傀儡两掌相交自是两无损
伤,但此时右掌一碰到左掌,却发出一阵“吱吱”的怪声,方才他画过四横五竖
之处忽地裂开一条大缝。
这正是九字真言血咒之功。明崇俨使出这血咒,人也似大病初愈,落到地上
时竟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本以为九字真言血咒定能让地傀儡
的左掌彻底毁掉,却没想到只是裂开一条缝而已,登时一阵气苦。眼角却看到了
方才地傀儡左掌所拍之处了。
方才这一掌力量太大了,地上虽然铺满青砖,却也印出了一个掌印。只是这
掌印中心处,一块青砖沉下了足有寸许,周围却不要说断骨碎肉了,连血迹破衣
片都没半星。他怔了怔,只道是看错了,但定睛一看,那左掌掌印还在,地上确
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明月奴逃了!直到此时他才算恍然大悟,不禁哭笑不得,心中也有三分佩服。
明月奴表面上惊慌失措,其实是智珠在握,早就做好了打算吧,说不定自己
在她身上下的踏影咒也早就在她算计中了,可笑自己全然被蒙在鼓里,居然还想
着给明月奴报仇。
他只分了分神,忽觉身后又是一阵厉风扑来,却是地傀儡的右掌五指一分,
一把将他握在掌中。明崇俨右手短剑下意识地向那手掌刺去,但短剑刺中时却如
刺中了一块坚石,反倒是胸腹间一紧,便如被箍上了几道铁箍。地傀儡的手指比
木蜘蛛的四足更粗,明崇俨只觉眼前金星乱冒,气也喘不过来,脑子里却是一片
空明,已明白了明月奴的图谋。
明月奴在这屋中早有打算,只怕也早就发现自己在跟踪她了。也许,她就是
想要找一个能对付偃师门之人,好趁乱取利,自己却一头撞了上来,还以为是踏
影术见功。现在明月奴自己早已走了,成圆化却只道她还在屋里,仍要与自己这
个护法斗个天翻地覆。等分出胜负来,明月奴自是早去得远了。
明崇俨又是后悔,又是恼怒。悔的是不该多加考虑,贸然现身,结果一头撞
进明月奴的圈套;奴的是自己明明有一身道术,偏生对地傀儡效用不大,但是威
力最大的九字真言血咒,也只能让地傀僵的左手废了而已。
此时他觉得那只手的力量越来越大,再加一把力,自己的身体也多半会和方
才被抓住的刀傀儡一样四分五裂吧。他仍不死心,挥剑向这巨掌的指关节处猛斫。
短剑极是锋利,手指上抱的钢片也被他斫得遍布划痕,但根本斫不断。
要死了么?明崇俨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地傀儡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正在迷糊
一片的当口,却听得头顶有个人大喝一声:“妖怪,吃我一枪!”一柄长枪如神
龙夭矫,直刺地傀儡的头部。
这一枪势若风雷,地傀儡纵然包着钢甲也抵不住,当一声响,地傀儡也被刺
得一个趔趄,手一松,明崇俨已被摔了下来。他翻身跳起,却见那地傀儡头上插
了一枝长枪,一时也不知哪里来的援手,正在诧异,却见屋顶破口处探出高仲舒
的头来,叫道:“明兄!明兄!你在下面么?”他大吃一惊,心道:“高仲舒的
武功竟然如此强悍!”这一枪疾如飞电,力量极强,明崇俨自觉也不能办到。哪
知高仲舒刚探出头,正好地傀儡将左手也抽了回去,一带之下,屋顶又被碰松了
一片,高仲舒惨叫一声,连同碎瓦一起直直摔了下来。
这屋子虽不甚高,但摔下来也着实不好受,何况高仲舒又是大头朝下。他吓
得魂不附体,心道:“完了……”却觉背后有人一托,人斜着滑了下来,双足已
然落地。虽然摔得浑身一震,但还受得了,却正是明崇俨扶住了他。
高仲舒站稳了,仍然惊魂未定,一见面前正是明崇俨,叫道:“明兄,你果
然在这儿,没有骗我。啊,明姑娘没事吧?”他和明崇俨说话,眼珠却往边上晃
去,想找明月奴站在何处。此间没有,他一心以为定在隔壁,也顾不得双足酸麻,
拔腿便要向门口奔去。明崇俨一把拉住他,道:“高兄,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高仲舒道:“是一位金吾卫的纥干承基大人告诉我们的,金吾卫大队人马马
上就到。明姑娘呢?明姑娘,你别怕。”昨天在戏园中,他都不敢和明月奴搭话,
此时已迫不及待,顾不得害羞了,还没看到人便乱叫起来。
明崇俨闻言一怔,道:“纥干承基大人?这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里?”
高仲舒道:“这妖人叫成圆化,纥干大人早就盯上他了,知道他要对明姑娘
不利。我和守约去找明姑娘,正好他也来了,叫我们马上赶来,他去调集人马增
援,还好不曾错过。明姑娘,你在哪儿?咦,明兄,明姑娘哪里去了?”
原来是裴行俭。明崇俨也听说迅裴行俭之名,知道这少年将军文武兼备,是
当世不可多得的将材,怪不得有如此高明的枪术。他走上一步,蹲下来查看那个
掌印,听到高仲舒最后几句,抬起头苦笑了一下道:“明月奴方才还在,不过姑
娘就没有了。”
高仲舒怔了怔,一眼已见地上残破的舞衣,眼里突然露出愤愤之色,骂道:
“明崇俨,我当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却是个衣冠禽兽!这么短功夫就坏人贞
节……”
明崇俨没想到高仲舒居然想到这儿去,急道:“你胡说什么,明月奴不是女
人!”
“明姑娘不是女人,难道是男人不成?”高仲舒还待再说,却见明崇俨蹲在
地上若有所思,也不反驳,心中一动,暗上前道:“真是男人?”
他总算明白明崇俨话中之意了。哪知他刚踏上一步,正走上那块陷下寸许的
石板,这块石板也不见如何,只一眨眼,高仲舒便如眩目戏中的大变活人一变一
下消失不见了。
这一下把明崇俨吓惨了,他敲了敲这块异样青砖,却听得下面隐隐传来高仲
舒的惨叫:“救命哪!”他心中一急,猛地一掌拍在青砖之上,青砖被他拍得碎
如齑粉,下面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高仲舒的声音倒越发清晰了,还夹杂
着水声。
这屋子下竟有暗河!明崇俨大为吃惊,叫道:“高兄,我马上来救你。”
他解开腰带,向下抛去。好在看下去黑糊糊的一片,原来并不太深,他只觉
手上一重,用力一拉,才算把摔成个落汤鸡样的高仲舒救上来。见高仲舒满头头
发根根贴在头皮上,虽然现在不该是说笑的时候,明崇俨还是笑道:“高兄,头
儿光光,你今夜真该做个新郎。”
高仲舒没好奇地道:“明兄,这时候你还开玩笑,明姑娘真是男人么?”
明崇俨伸手将地上的几块木板揽在一处,用衣带捆了起来,往这洞中一扔,
点了点头道:“是个阉人。你若有断袖余桃之好,只怕更开心。”
这话真如晴天霹雳,高仲舒一下呆住了,张了张嘴还想讳疾忌医,这时从屋
顶忽地传来一声长啸。
那是裴行俭斗发了性,长啸以助胸中杀气。他的七截枪枪枪不离地傀儡的头
部。虽然地傀儡力量大得非凡人所能及,一旦被抓住,七截枪立断无疑,但裴行
俭的枪尖稍纵即逝,在地傀儡的掌影中穿梭自如。地傀儡头部也包着钢片,但七
截枪每一枪都刺在同一个地方,纵然地傀儡是浑铁铸就,也经不起这般无休无止
的刺击,此时一颗斗大的头已裂开一条大缝。地裴行俭长枪刺击之下越裂越大。
虽然地傀儡的头裂开无碍成圆化安危,但机括总枢便装在头部,裴行俭的长
枪如惊雷掣电般的轰击已将机括击伤大半,成圆化只觉地傀儡越来越不受控制。
昨夜裴行俭未曾动手便被他以炼魂大法慑住,他却没想到这少年军官的武功
竟然如此高强。此时不能双目相对,又是白天,炼魂大法用不出来,就算想逃,
此时在七截枪暴雨般的攻击下,也根本逃不出去。原本他觉得定然手到擒来,此
时却有苦说不出,人在地傀儡中,汗水已将衣服都湿透了。
裴氏一门,代出名将,裴行俭早年丧于王世充之手的大哥裴行俨便是号称万
人敌的勇将,后世传说中的隋唐之交天下第三条好汉裴元庆,指的便是裴行俨。
裴行俭年纪虽轻,人也生得温文秀雅,但勇力不逊大哥当年,又有名师指点。
平时练枪,终究有所顾忌,此时交手的是个金铁之躯的庞然大物,他也根本
不必留手,人似流星,枪如飞火,这路“蟠蛇九变”越使越是得心应手,此时使
到九变中的“潜虬裂天”。这招潜虬裂天乃是蟠蛇九变枪的极意,苏定方当年以
九尺龙吟枪会战罗艺的八尺铁矟,也是以这招潜虬裂天取胜。裴行俭膂力较乃师
更强,这式枪法使出,当真有气吞山河之概。他大喝一声,七截枪极快地转动,
直直刺去,成圆化刚举起一掌想要阻挡,枪尖已触到掌心。地傀儡的手掌上护甲
早已被裴行俭刺得松动了,此时哪里还挡得了,刚触到枪尖,便被旋得四分五裂,
手掌各关节处的螺丝钢圈尽皆四散崩飞,七截枪透过这一掌,正中地傀儡头颅。
“当”
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