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第安纳州的南弯市,我们发现咖啡馆不接待黑白配的男女。而在安亚伯市,麦克最喜欢的酒馆是个简朴的爵士乐老巢,名叫克林氏,店里疤痕累累的木制吧台上有块招牌写着“城里仅有两家酒吧属于我们,这是其中之一。请表示尊重。”
要走到克林氏酒吧屡经修补的破门,必须先经过一个撞球厅。男人手拿球杆涌上人行道,一面走向吧台一面抽烟、互相出拳,并向白人女孩吹口哨。克林氏酒吧以不用心盘查身份而知名,这是受学生欢迎的原因之一;另一个理由是“敲击板威利”一星期在这边表演四个晚上。
“敲击板”演奏的时候,黑人女子们常在他身边跳舞,各个身体柔软无骨;白人少女迷名字傻傻的甜宝宝——“黑俄罗斯”尤其受欢迎——也学她们那样做。
我对克林氏酒吧非常有兴趣,决定社会学课程要写一篇报告讨论这个地方。“克林氏酒吧——一家容纳不同种族阶层的本地酒吧之研究”使我有借口夜夜坐在酒吧消磨时间。爸妈来访时,也跟了过来。
我妈首先碰到一位戴着胡萝卜色假发、神情傲然的女人克拉莉塔。她的体型庞大,每次一摆头,乳房就抖呀抖的撞在一起。你不可能不看那对乳房。当克拉莉塔跟我妈夸赞她有个好女儿时,妈却直盯着那对乳房在破破烂烂的米黄色奥龙毛衣下晃动。克拉莉塔坐在桌边没站起身便随着“敲击板”的音乐摆动,毛衣下的晃动更强烈了。
爸似乎欣赏这一切,妈却不太安心。我叫道:“等你们尝尝克拉莉塔的鸡肉再说!”
克拉莉塔自称会做全世界最精美的炸鸡,我可是花了不少啤酒才设法取得整张食谱的。
我又请她喝一杯啤酒说:“我把这问题弄清楚。鸡肉从店里买回来,马上塞进岩盐中,就这样放上一夜?”
“没错,孩子。”她点点头。
“然后从盐堆拿出来,放进一锅脱脂牛奶中浸泡?”
“要整只完全浸泡进去!”她说。
“然后每块洒面粉放干?”
她活像在教室做礼拜似的,拼命说:“是,是。”
我全部照办,希望像她说的那么好吃。因为我是照议事行程煮东西:饭后赛拉菲娜和我有事想请我的爸妈帮忙,我们想借他们的纽约公寓过暑假。
爸妈立刻答应了。他们若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情况,说不定会再三考虑也未可知。
克拉莉塔的“炸鸡”
材料:
两磅半到三磅鸡肉切好三茶匙符合犹太规定的盐巴
盐半茶匙辣椒
三杯脱脂牛奶一茶匙弄碎的黑胡椒子
两个洋葱切薄一杯蔬菜酥油
一杯面粉四分之一杯奶油
作法:
•;将鸡肉块放进碗里,盖上盐巴,放两小时。
•;将鸡肉拿出洗净,放进一碗脱脂牛奶和洋葱片中,盖好。冰一夜。
•;纸袋里放面粉、盐、辣椒和黑胡椒,摇晃拌匀。一次弄干一块鸡肉,放入纸袋中。摇晃使其完全裹上调味料。放在蜡纸上。重复此动作,直到所有鸡块都裹上调味料为止。
•;放干半小时,拿到室温下。
•;以大煎锅高温融化酥油和奶油,加入鸡块,盖上煎锅。将温度转小,煮十分钟。掀盖翻煮,胸肉煮八分钟,腿肉煮十二分钟。
•;剌褪肉试试看熟了没有;汁必须要清澄。
•;可供四人食用。
《天生嫩骨》第四部分第八章 夏日情缘Summer of Love(二)
七月初我道歉说:“我忘了这间公寓没有空调。”赛拉菲娜跟我坐在敞开的窗前,希望有凉风吹来。
顺着第十街望到河对岸,我们看见麦斯威尔咖啡的招牌一明一暗。“我爸爸妈妈夏天从来没住过这儿。”
“没关系,”她仰起脸迎接最后几道阳光说,“那家酒吧好冷好暗,每次我去上班,总觉得好像走进冷冻库似的。”
我说:“你真幸运,整个南布朗克斯区活像炼狱,热得每次过马路柏油都要黏在鞋底,每次我看拳击比赛都以为会看见火花。我怎么会想去当社工呢?”
屈蒙大街的社区服务协会是我碰过最叫人泄气的地方。每天早上我跳上地铁,自觉年轻又乐观。车门关上以后,列车员欢迎我说:“这是光明屯地铁,下一站三十四街。”等我下班走回地铁站,一切好心情都消失在浑浊的布朗克斯空气中了,我自觉脏兮兮,失望到极点。列车员说:“光明屯地铁。”我有什么办法帮助这些人呢?
我最喜欢的照顾对象——佛瑞斯特太太娇小漂亮,年纪跟我差不多,但她年方十九已经有三个小孩。老大克莉丝多今年六岁(我试图体会十二岁怀孕的滋味,可惜实在想像不出来)。我学法文和读中学期间,她已结婚生子。
“当我告诉丈夫我怀了她,”她向小婴儿夏莉西的方向摆摆头说:“他就失踪了。他甚至没跟他妈妈道别。”
佛瑞斯特太太仍有她的梦想;她想当护士的助手。她将下垂的一绺直发往后抚平说:“可是不等我的女儿全部上学,我怎么找工作呢?”我心想她的梦不知能不能持续五年;带着三个小孩在南布朗克斯区生活是很艰难的。一面等着看医生,一面旁观别人流血死亡也是如此。我知道那种滋味。
我的工作是尽可能伸出援手,协助照顾对象应付福利官僚无休无止的磨难。我跟其他参加暑期实习计划的学生一样,目睹了从前只在书报上读到的一切。有一位九岁的聋哑儿童班恩,父母从未想要送他上学。我带他穿过空荡荡有回音的大楼,希望秋天他终于上学时可以熟悉环境,途中我们曾谈到摔跤的事。我还陪一对患帕金森症的年迈姐妹依约上医院,陪一个没有右手的十四岁少女去装义肢。我最喜欢这些人,佩服他们的勇气。
威廉斯太太正好相反;每次我爬五层楼梯到她住的公寓,再坚定的信念都会为之动摇。她是高头大马的邋遢妇人,脚穿拖鞋,长袜卷在脚踝上。她跟八个不同的男人生下八个孩子,孩子们似乎自己挣扎求生,很少靠她帮忙。
公寓好脏好脏,脏尿布散列在地板上,炉子上的平底锅油腻腻的,老鼠在里面乱跳。我勉力穿过垃圾堆,为孩子们安排看医生的时间,设法向威廉斯太太说明她每怀孕一次就更穷几分的道理。她总是说,“可是我拿到的支票数目变大啦!”还猛摇头笑我蠢。
反之,佛瑞斯特太太完全了解情况。她说:“我再也不让男人钻进我裤裆,我再不想生小孩了。”
她把空空的小公寓整理得一尘不染,孩子也管得规规矩矩。每当她喊“拿棍子”时,她们绝不敢抗辩。有时候在地铁车上,克莉丝多和简妮丝会谈论到皮带或粗电线打人哪一种比较痛,可是过几站她们就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不再往下说了。我认识她们之前,她们从来没离开过布朗克斯区,每次到曼哈顿短程旅行简直像到喜马拉雅山脉旅游一般刺激。
我带她们由帝国大厦回来,佛瑞斯特太太说,“她们好喜欢那栋大楼。”曼哈顿在她眼中其实也跟孩子们眼中一样稀奇;我问她下回我们去参观自由女神像她想不想同行。
她说她得考虑考虑,就没再提起。可是一个礼拜后,当我爬四层黑漆漆的楼梯到她们家公寓,全家人都在暗沉沉的梯台上等我。
佛瑞斯特太太话不多,地铁车上她也静静抱着婴儿不开口。孩子们在她面前默默无语,当我拼命说些愉快的话时,心里真希望没带她来。可是我们登上渡轮后,她的表情变了,等船驶离上下船的船台,她站在前面,探身吹凉,看来真像异国情调的船头雕像。
“没花多少钱。”她说着回头看看市区,然后看看再过去的自由女神像。我知道她想起了她那间闷热的小公寓。她不断说:“好凉,空气好新鲜。”到了下船的时间,她抓紧宝宝,害羞地说:“我继续搭,不下船行不行?”
我说:“没问题,我带孩子们到自由女神像顶上。”我暗想我若拿一把镍币给她,她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尴尬。
结果她没给我机会。她抓住五岁女儿的手臂厉声说:“简尼丝,我的话你记得吧?洋装上只要沾上一滴芥末,回家就挨打。”她兴高采烈地走进返航曼哈顿的人群中。
参观自由女神像的队伍绕着神像底座大排长龙,等候期间两个小女孩烦躁不安。天气很热。到了里面,她们坚持要一路走到神像的皇冠顶。我们跟着人群慢慢蜿蜒爬上狭窄的金属梯,最后终于到达顶端,克莉丝多俯视交叉穿过港口的渡轮问道:“你想妈妈和夏莉西搭的是哪一艘?”她眯着眼看水面的一道道亮光说:“那些船好像在钻石上面走。”我们看水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下很陡的楼梯。一路上简妮丝害怕地抓着我的腿。
到了饮料点心摊,两个女孩都想吃热狗。“你要不要芥末?”我问简妮丝。她郑重地点点头。“你确定?”我一再问,她十分肯定。我用餐巾纸围在她的洋装胸前,可是她吃东西动得太厉害,餐巾纸派不上大用场。当佛瑞斯特太太看到我们的时候,我绝望地望着简妮丝绿格子洋装上的金黄色圆斑。
佛瑞斯特太太容光焕发。“我恨不得搭一整天。我们来回四次,好凉爽好漂亮。”
克莉丝多害羞地说:“妈妈,从顶上看也很漂亮。我们看得见你们的船,你们显得好小。”她伸出手指来比划。
想到要回布朗克斯区,我好难过,尽量想着有什么凉爽又漂亮的地方可以带她们去。我一时想到大都会博物馆,可是一想到佛瑞斯特太太背着婴儿穿过那些浩大的展览厅,场面似乎不太搭调。而克莉丝多和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