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比他师父先到。
他远远看到破破烂烂的“绮梦客栈”,先是大失所望:
一路上他都以为绮梦,绮梦,必然甚为绮丽,如梦似幻;没想到却是这样一间看来既不够遮风也不太挡雨的破旧客栈。
他死一步。活一步的到了客栈门口,那时,荒山冷月。
照得他心也有点慌惶,背后好像有什么事物一闪而过似的,他霍然返身,却只见将盈的皓月,有几抹暗影浮动,他忙三步并作一步,急急要去推开那扇客栈的门。
虽然才刚人暮,客栈的门却是闭掩着的,青白布的酒旗迎风猎猎飘飞,不知是豺狼还是野猿,惨昧数声,似远似近。
罗白乃只觉心头发毛,毛发寒,寒从脚败升,头皮也发了麻,于是步履愈急。
说实在的,他这个人,除了天下怕、地不怕之外,确是什么东西都怕。
他只想快些儿入屋。
——且不管那是什么屋子。
他本来想急急的去敲门,可是手举了起来,却敲不下去。
因为他听到让他牙为之酸的声响。
那是磨刀的声音。
他寻声望去,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人。
──一个在地上蹲着的人。
这是个女人。
──个女人,半夜三更的,蹲在这荒岭寒山的野店前,在于什么?
罗白乃先是疑惑,但再看之下,却令他的心忽地一跳,“哗”地要叫,幸给他自己及时捂住了嘴巴,不让声音发出来。
磨刀罢了,女人而已。
何以他会那么惊?
为何他竟那么奇?
——是什么让他那么惊奇?
月尚未全圆。不过,在荒山野地,仍分外清明,特别的亮。
夜凉如水。
“绮梦客栈”的门前,真有一桶水。
水桶边蹲着一个女人。
女人的头发好长。
好黑。
而且很卷,很蓬松,仔一蓬黑色瀑布,不过,却似激流从狭隘的河谷,奔流到了断崖,但崖口面积突然扩大,宽且阔,它就从湍流这然分散或宽阔的薄瀑,倒泻下来。骤然看去,像一蓬大耻毛多于像一瀑乌发。
她在磨刀。
旁有白骨。
——那是一副骷髅骨骼,就摆在她身伴。
她是以刀磨在骷髅腿骨上,霍霍有声,耳为之刺,牙为之酸。
先映入罗白乃眼帘的,除了那一蓬阴毛般的卷卷曲曲的乌发之外,就是她那一身子的白!
雪也似的白。
苍白而柔美的肌肤。
她的手很细长,从手背到手腕至手臂;嘟皓皓的白,苍白如刀,苍寒如月。
罗白乃看到她的时候;是侧身的:所以使他最难忘的是她的大腿。
她的小腿细而白,大胭柔美而白,一切都白得那么匀,跟黑夜和黑发形成了怵目的对比:
先映入眼里的是白雪雪的臂和腿,然后转为心里的冲击:
难道这女于是没有穿衣服的!?
对。
这半夜披发磨刀的女子,竟是全裸的:通身上下,决无寸缕。
他甚至可以看到他笋型的乳恻。
一一这女于居然是没有穿衣服的发现,只伯要比发现一个女子在荒山之夜里在一副白骨上磨刀更令他震惊。
不知怎的,他很想走上前去看清楚她的样貌。
所以他悄悄的走近去。
走前去。
他经过一半掩的窗子,正蹑手蹑足走到门前,门边便是那磨刀霍霍的女子。
她仍以侧面背向着他,他仿佛瞥见她背上隐约有些图形,而她那蓬黑发就像要掩藏着她嗣体上那妖艳的纹身。
纹身若隐若现,像冷月上的阴影。
罗白乃已愈迫愈近,眼看使可以看个清楚——他正准备骤然大喝一声,把那女子吓得五魄去了三魂半,那一定是件很要命很好玩的事了。
他正拟“呜哗”大叫一声。
那凹着的女子这尔停止了磨刀。
手还压着刀面。
刀还压在白骨上。
她仿佛也发觉有人迫近。
她似乎也正准备回过头来。
他们眼看就要面对面,看个清楚。
就在这时,这然,门“吱呀”霍地打了开来!
一人娇叱一声:
“何方妖孽,装鬼弄神,杀!”
罗白乃一转身,就惊了一个艳:
不是人。
而是枪。
枪也艳。
一一枪尖很利、很尖!
──枪锋很亮、很闪!
──枪花很美、枪穗很红!
惊是罗白乃这刹间的状况。
艳是这一枪和使这一枪的人!
这一枪自幽暗的门内劈面刺来!
这一枪很突然。
这时候,罗白乃的心思,全放注在那蹲在门边磨刀的那女子身上。
这一枪突如其来。
如果不是刺出那一枪之前半瞬,那门“伊呀——”作响的话,罗乃白一定已埋在黄土红叶里当萝卜去了。
声一响,他就及时省觉。
他本来正蹑足蹑手,潜近裸女之后,而今,乍地遇袭,心中一慌,一步倒退,脚已踩人木桶里。
木桶有水。
半桶水。
他情急生智,顿时飞起一脚。
脚一起,木橘飞出,桶里的水也洒泼出来。
月色一映,水珠如晶石一般,妖艳而美,洒向来人!
木桶挡过一枪!
出手的人以为水是暗器,连忙挥枪自守。
本来要一起出击。狙袭的人,也纷纷在叱喝声中,退回店里。
只在这一刹瞬间,本来蹲在地上磨刀的女人,已然不见。
只剩下一些水渍。
她始终未回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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