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用手捅了一下这张曾经是他妻子的脸,露出牙齿嘲笑。
真弓无言。
“平常你认为我是乡巴佬,看不起我,才会和那个没有才能的画画的偷情。可是,最后要笑得,却是我,明白了吗?”
“现在,我在这里杀死你以后,就回到客厅去,若无其事地看电视。我最近也擅长演戏了,不论做了多残忍的事以后,我也能保持镇静。不过,这也是你的功劳。
“等一会儿,惠子就会回来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平时不常来的温室会躺着一具尸体。她看不到你,一定会问:‘太太呢?’因为她对你很好。我会告诉她:‘太太突然有一点儿头痛,在卧室休息。’如果她要去看你,我会告诉她你已经睡了,不要去吵你。因为让她看到卧室是空的,麻烦可大了。”
周吉想笑,可是肌肉紧张得不听指挥。而且,大概是兴奋的关系,嘴里特别干,他又用牛奶滋润喉咙。
“问题是在这以后。我会装作不在意地指着客厅里的写乐匾额说上面有灰,吩咐她立刻清理,让她把玻璃表面擦亮。这么一来一切污垢都擦掉了,玻璃上自然只会留下她的指纹。懂吗?”
“……”
“然后我会对她说,你出外办事很辛苦,太太要放你一天的假,随便你要去看电影或是其他的事。我会给她零用钱让她出去。不过我也会和她同时出去;还会对着二楼说:‘餐厅给你准备好了三明治。’然后出去。我事先已经约好朋友到箱根去兜风。杀了你以后,我只要打通电话,泉先生,就是泉寿司店的小老板就会来接我。我整天和他在一起,当然会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哟,你觉得奇怪。哦!对了,你大概不明白我杀死你以后再出去,为什么能造成我的不在场证明?你想得不错,警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只要专家来检验,很容易就可以查出你的死亡时间。让他们的鉴定出现错误,就是我要安排的重点。”
真弓盯着周吉出油的脸孔,一直没说半句话。与其说她是害怕,不如说已经认命了。
“今天下午,我会比惠子早一点儿回来,丢下头痛的老婆出去,当然会挂在心上。急着回家,更能显示出我是个爱妻子的人,在泉先生看来,会显得更自然些。再说,当我回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家以后,会迅速地把房间翻得乱七八糟,让它看起来像有小偷来过似的。我会把那幅贵重的写乐匾额丢在地上,或是打翻所有装有贵重物品的盒子……你在二楼睡觉,听到楼下有翻箱倒柜的声音,就会下来察看,必定会和在客厅行窃的贼相遇。当你看到小偷手上拿的是你丈夫看成宝贝的写乐匾额时,就想去夺回来。小偷看到你的样子,一时心虚,丢下匾额,只拿走珠宝盒,想从温室逃走。可是,对女人来说,珠宝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你就像橄榄球选手一样抱住小偷。于是发生格斗,你被杀死。这位小偷先生清醒过来以后,看到自己犯下滔天大罪,吓得连战利品都丢下就逃啦。当然,在温室里丢一些珠宝,或是把空的珠宝盒翻过来,都是我的工作。”
“……”
“不要急,现在要谈到安排我的不在场证明了。在向警局报案之前,我还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戴上手套,取下写乐匾额的玻璃,把它翻过来。”
“……”
“不要做出无聊的表情。仔细听我说,因为这是重点所在。你记不记得前天我说有小飞虫,让你的指纹沾在玻璃上面?其实,那天我已经把沾上指纹的玻璃偷偷翻转过来了。所以惠子从兜町回来以后,我让她擦玻璃,你的指纹是在背面,不会被破坏。”
“你好像有点懂了。我刚才说过,在报案之前,我又把玻璃翻转过来,所以当警察到达时,玻璃上还留着你的指纹,你想会得到什么结论呢?”
“……”
“你是聪明人,不需要我罗罗嗦嗦地解释,不过你还是耐心听下去。惠子在擦过匾额玻璃之后,和我同时出去,在她出去之前所擦过的玻璃上,如果有你的指纹,那表示在惠子出去后,你还活着。刑警会解释为你和小偷抢匾额时留下的。至于上面为什么没有小偷的指纹,那是因为他戴着手套。从这个角度来判断,你是在我们出去之后才遇害的。换句话说,我和惠子同时出外,我和泉先生去兜风,根本不会有机会回来杀你。”
“我懂了。对你来说,这个方案的确很好,难怪你要吹嘘一番。可是,你安排的不在场证明还是有缺点,真是遗憾。”
真弓已经恢复冷静,也以淡淡的口吻说。
“什么缺点?”
“第一点,如果有人怀疑你在报案之前把匾额拿到温室去按尸体指纹,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照你刚才说的,你的不在场证明能不能成立,完全在玻璃的指纹上。所以如果不能否定警察的这个疑问,你的不在场证明就没有意义了。”
“哈哈哈。你不愧是个聪明人。死期将至,难得你还能这么镇定。可是,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笨。活人的指纹有汗腺,会出汗,也会有油脂。如果我整天去兜风,回来再从尸体取得指纹,上面就没有汗和油脂了。因为等到我发现尸体的时候,你的手指已经干了。”
“真遗憾,不过还有一点。”
她显得并不很遗憾,继续说:
“这点说出来,我会吃亏。在反转过来的玻璃表面虽然有我的指纹,但是没有惠子的指纹。擦玻璃的人没有留下指纹,那不是很奇怪吗?”
“我不会疏忽这点。前天晚上,你洗澡的时候,我就叫惠子来,推说匾额不正,叫她扶正。换句话说,她的指纹也照样留在你碰过的那一面。”
周吉得意地冷笑。
“你应该听得懂我说的意思。我再说明一次,我是将留有两个人指纹的那面玻璃翻过来,所以玻璃表面当然会有你和惠子的指纹。”
“原来你说最后笑的才是胜利者,就是指这件事吗?”
真弓语气里显得很颓丧,同时也像是豁出去了。
“就是那样。”
听周吉这么说,她似乎觉得非常可笑,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哦,你笑了?”
“是笑了。你好像非常得意自己的杰作,可是却犯了很大的错误。关于这点我不能告诉你。你设计的不在场证明是不可能成功的。事后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所以,你希望我不要杀你吗?那是办不到的。”
周吉说得口沫横飞。抓起用来开关屋顶的绳子扑向真弓……
七
他在箱根游玩时,像平日一样,是个开朗的股票商人,看起来非常愉快。他和在围棋俱乐部认识的寿司店伙计一起坐快艇环绕芦湖,在缆车上和小姐调笑,愉快地玩到黄昏才回家。
“今天玩得很愉快,辛苦你了。”
周吉说完就进入自己的家里,充分利用报案前的15分钟,像精密的机械一样准确地工作。他把房间布置成偷窃未遂杀人的现场,任何人看到都不会起疑。
警车和刑警相继赶到。家里的气氛立刻变得很紧张。周吉以更紧张的神情接受警方询问。临时充当调查室的餐厅桌上,水仙花已经枯萎。和警方面对面坐在餐桌旁的周吉,以纯熟的演技演出股票投资专家的镇定,以及妻子被害后的丈夫两种角色。
惠子在大家一片忙乱中回来。看到意外事件,先是惊恐地呆立在那里,接着是嚎陶大哭。经过周吉安慰之后,随即擦干眼泪,准备茶水。然后以非常恐惧的表情坐在男主人身边。
温室成为杀人的第一现场。和预想的一样,鉴定科的刑警们用沾有铝粉的棉花球仔细拍,拍得温室里到处是铝粉。特别是凶手应该摸到的珠宝盒和写乐的匾额,因为这些东西很可能查得出指纹,所以有一位年纪较大的技术员仔细地在那里工作。
周吉一面接受警方的询问,一面期待他们赶快发现真弓的指纹。那时候,他的不在场证明就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突然,那位技术员从开着的房门走进来。他有一点儿驼背,脸色很难看。周吉心里高兴得要拍手,这个人终于来了。
“主任,发现了很奇怪的指纹,不知道是不是凶手的?”
周吉愣了一下。奇怪的指纹这句话使他感到不解。
“是四只男人的指头,不是只有四根手指,可能是右手的中指用纱布包着。”
“啊。”
一直畏畏缩缩呆在那里的惠子突然开口了:“那是玻璃店老板的吧。”
“玻璃店……什么意思?你说仔细一点。”
对她意外的插话,在场的工作人员都面露惊讶之色,看着这位肥胖的少女。惠子难为情地红了脸,但是立刻认真地回头看着问她话的主任。
“昨天我打扫房间时,不小心打破了写乐的玻璃。这种事如果被先生知道了,我会挨骂。所以太太偷偷叫来人换掉玻璃,还说我不必赔。太太是个非常温柔体贴的人。”
想起这事,惠子又开始哭泣,然后抬起满脸泪水的圆脸。
周吉惊讶得几乎站起来,直瞪着惠子。
“那个老板中指化了脓,所以用绷带包着。他还说很痛,可是打过针就好多了。所以,那不是强盗的指纹。”
“原来如此,谢谢你。不过,为了谨慎,还是到玻璃店去查一下。对了,还有你……”
主任明快地下达一些指示,而惠子还在结结巴巴地为打破玻璃的事道歉。可是周吉却是听而不闻。
她说有真弓指纹的重要玻璃在我出去幽会时打破了……那么,我刚才悄悄翻过来的那一面根本不会有真弓的指纹。这么一来,不在场证明就不能成立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周吉感到头晕目眩,坐立不稳,跌坐在沙发上。这时候,他才完全了解了真弓死前所留下的那莫名其妙一笑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