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是鸟啊。”
这句话象锋利的小刀,在我耳里乱跳。我不由得用一只手堵住耳朵。渔女露出极其使坏的眼神,又说了这样的话:
“其实,他是施乐魔法的海鸥嘛。很早以前,一只受伤的海鸥,在我的小屋那儿徘徊。我觉得可怜,给敷上药,捆好绷带,每天给它食物,不知不觉,我对这支海鸥完全中意了。我爱它象爱自己的孩子,即使伤好了,我也想一直把它放在身边。
“没想到有一天,从海里来了一只雌海鸥,每天早晨都在窗户那儿叫。
“那时,我懂得鸟话哩。我清清楚楚地听见雌海鸥在呼唤:‘到海里去吧,到海里去吧!’这样,我儿子就扇着伤刚愈的翅膀想飞。雌海鸥的歌声,一天比一天高,不管怎么赶它,它还是要来。我把雌海鸥恨得要命,就象现在你这样。”
说到这里,渔女喘一口粗气蹬着我。接着,她又用低声继续说:
“后来,我想出了好主意。我要用魔法让我家的海鸥变成人,把它当作我的真儿子。
“我的柜子里,收着两粒红色的海藻果实。那是从前在海底发现的珍奇东西。我在那上面呼呼地喷了气息,让海鸥吃了。
“结果,可真叫管用!只吃了一粒,海鸥就变成了个男孩子。我高兴的不得了,甚至没有觉察到剩下的一粒丢在什么地方了。有个漂亮的孩子,比什么都好。从今以后,我想教他潜海和卖鱼。
“不料,怎样了呢?还没过上一个月,这一回,是你出现了,又想跟那家伙一起到远处去……我死了心啦。我决定把那家伙赶到海里去。不过呢。”
渔女突然抬高声音,象喷吐似地说:
“你不能一起去呀,那家伙是鸟嘛。”
但是,我不害怕:
“那也行!因为它现在还是人的模样。我这就行了。”
渔女满意地笑道:
“可是,魔法马上就要解除哇。这个秘密,被无论哪一个人知道了,魔法就会解除。今天,太阳沉到海里时,那家伙就要恢复成鸟啦。
“如果你能把刚才的话忘得净光,那又当别论。如果你能跑到技术高的耳科医生哪里,赶紧把秘密取出来,那又当别论。”
“耳科医生……”
这时,我头脑里浮现出大夫您的事,海滨的人说,您是位特别出色的医生。因此,我就跑来了。喏,对您来说,是简单的吧?使用长镊子,马上就能做到吧?太阳落下后,就算完啦。请快点做吧!
“原来是这样。”
耳科医生点点头。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满足这相信自己而跑来的少女的愿望。
“那么,给你看一下吧。”
医生窥视少女贝壳一般的耳朵,然后一点头。
(噢——)
确实,耳朵深处,有什么在闪光。使人感到,正象开着一朵辛夷花。
(是这个吧。这个就是秘密吧。)
医生想。可是,那秘密太深了,无论用多长的镊子也够不着。
“喏,快点,快点,快点!”
少女直催促。她的声音,奇怪地在头脑里响,医生的胳臂不灵活了。拿出了药瓶,但弄不清那是什么药了。
(今天不顺手哇,是累了吧?)
医生摇摇头。
突然,少女大声喊:
“啊,鸟哇!鸟,鸟!”
“鸟?”
医生不禁把目光移到窗户。窗外只能看到一点细长的傍晚的天空。
“你说些什么!”
少女闭上眼睛,这样说:
“在我耳朵里哪。瞧,有海,有沙滩,沙滩上有变成海鸥地那个人。得把那只鸟赶紧抓住。”
医生跑过去,又一次窥视少女的耳朵眼。
“呵!”
他发出大声。
真的,少女的耳朵里确实有海。深蓝色的夏天的海,还有沙滩,恰如小人国的风景一样装在那里。而且,那沙滩上,有一朵刚才的白花——不是花,是鸟吧?对,可以看得见。使人认为是一只海鸥在休息翅膀那样的小东西。
医生突然脑袋发晕,闭上眼睛。仅仅有两三秒钟。
然后他睁开眼睛。他觉察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那海岸上。
一片蓝色的海洋。长长的、长长的海岸线。只有五米远的前面,一只海鸥在休息翅膀。
“太好了!”
医生伸开双手,蹑手蹑脚地从后面靠近。悄悄地、悄悄地……可是,只差两三步,鸟儿就“啪……”地展开翅膀,就象花蕾开放一样。紧接着,终于飞起来了。
“糟糕!”
医生去追。
“喂……等一等……等一等……”
医生跑着,胡乱地跑。
一边跑,医生有点明白了自己现在是在少女的耳朵里。他一边明白了,一边也就忘了。正象人类,大家都明白自己是在地球上,一方面明白,一方面又忘了一样。
总之,在那两秒钟期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医生的身体变得象虫子一般小,也许少女的耳朵大的出奇,或者还有别的原因。不过,医生都没有怎么想。他满脑子都是抓鸟的事。他觉得,不把鸟抓回来,就会有损于诊疗所的名字。
但是,海鸥越飞越高,一会儿,飘然地飞向海里。
“啊!啊啊,啊啊!”
医生扑通一声坐在沙上,目送着海鸥。
突然。
“快点吧,快点,快点!”
声音象雷似的在周围震响。医生不由得闭上眼睛。
仅仅有两三秒钟。
“怎么也不行?”
由于那声音,医生一惊,睁开眼睛一看,少女在注视着自己。那是微暗的诊疗室。
“取不出秘密吗?”
少女问。医生完全慌神地点点头,小声答道:
“嗯,刚才放过机会了。因为今天有点累啦。”
少女站起身,脸色十分悲哀地说:
“那么,已经不行啦。太阳下沉啦,那个人变成鸟啦。”
医生垂下头。他觉得非常过意不去。
少女默默地回去了。诊疗室的帘子刷地一晃。
耳科医生大声叹息着,咕咚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正在这个时候,医生看见眼前的椅子——直到现在少女坐过的那椅子上,散放着白色的东西。
医生把它拿起来,不住端详。
是羽毛,也是海鸥的。
医生吃惊地站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
“原来如此。”
他点点头。
“必须告诉她!”
医生喊吧,跳到外边,在黄昏的路上,一个劲地跑。
(那孩子不知道,她自己也是海鸥。大概那时候,她是吃了渔女丢下的红果实的雌海鸥,可是她一点也不知道。)
耳科医生跑着。他为了在少女的耳朵里,装进另一个了不起的秘密,一心一意地在追赶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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