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地坐在篝火旁,他打开一封空白折子。此次战役损伤如此大,他难辞其咎。若是想避开圣怒,必须得尽力隐瞒真相。
“二叔,你还记得那木楞?”
偏将也姓王,是王克的侄子,叔侄俩平素说话很是随意:“我也好生奇怪,北夷人怎会有此物。”
“说来此事还与我王家有关,前些年王家势微,继续大笔钱财东山再起,便私下与北夷做起了皮草生意。皮草是真,可那买卖中不仅有皮草。”
“什么?”王克有些不敢相信:“当年的传言是真的?”
“二叔不必自欺欺人,确实没假。此次失败虽是因为雪崩,但若朝廷知晓我王家私自传授北夷攻城器械,那怕是有九个脑袋也没法砍。”
王克忠君体国,但他更忠于王家。因为他知道,没有王家就没有他如今的一切。
“此事必须得瞒过去。”
“当然,北夷人向来行踪飘忽,其余人怕是也难找到其王廷,不过我们确是要防患于未然。二叔,木楞不是我们传出去的,而是廖其廷和穆然。甚至他们二人,已经与北夷人同流合污。”
王克瞬间明白过来:“透露给北夷人消息的,是你!”
“确实是我,我也并非有意,一时酒醉,不知不觉就着了人家的道。”
王克滴血的心找到了突破口:“那可是一万人,整整一万的王家嫡系!”
王偏将跪下来:“二叔,比起他们咱们王家更重要。侄子自知罪孽深重,可若是坐实了廖其廷的罪名,咱们王家就能更上一层楼。”
王克也冷静下来,廖其廷开始那老匹夫的亲侄子,出征前也是他极力保举,才将此人安插进来。雪崩离他最近,如今他定然已经身亡。即便侥幸存活,也没人证明他的清白。
当即他召集所有幸存的兵卒,满脸沉重的说出了这一事实。
“王将军,事情不能这么算了,我们兄弟可全都埋在雪窝子里了!”
群情激奋,王克抹去一把热泪:“都是我对不住各位兄弟。”
“这怪不得王将军,若是没有廖其廷和穆然泄露行踪,我们也不会追逐北夷人至此,更不会有此灾祸。”
顺应民意,王克当场早拟奏折。率领残部到达安全地带,他连夜派人,星夜兼程的前往越京报信。
**
这一夜宜悠自躺下起便开始做噩梦,她梦到穆然躺在雪中,浑身都是鲜血,瞪大眼睛伸出手,似乎在期待他们的孩子。
“穆大哥。”
一下坐起来,她心神不宁的翻着账册。临近中午边上的李氏终于看不下去,拉她到了装好的糕点铺子旁。
“明日就要开张,你也用点心。”
宜悠懒洋洋的摇摇头:“娘,我这模样怎么去做点心,该教的我已经教了几个丫鬟。有他们在,用不着咱们多操心。”
“我没空管这些,你自己来。”
拗不过李氏,宜悠只得自己扑上去。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点心铺子,但事情却着实很多。一件件的下来,一天天的终于混了过去。
转眼过了十来天,穆然依旧没有家书寄来。与此同时,新县丞和新县监终于到来,由主簿带领着在县衙安置下后,两人便开始大展拳脚。
宜悠着实不想理会两人,第一日家宴时她见过常安之,虽然他表现的与常逸之很亲近,但眼睛提溜提溜的,还是显得心术不正。
基本确定此人不可深交后,她便遵照章氏的嘱咐,让云县所有官员及夫人配合。两人要账册给账册,想要了解云县情况,他们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人均有经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却是一清二楚。
“穆夫人,我家大人有请。”
常安之的小厮来到,宜悠无奈的咽下最后一口茶,坐上轿子前往县衙。
如今她总算明白了章氏话中那忍耐的意思,常安之确实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他对她很好。可就是太好了,他那热辣的目光,让她本能的拒绝。以她的目光,此人怕是连陈德仁都不如。
熟门熟路的走到县衙正房,那里早已沏好热茶。宜悠没喝,而是抹着茶杯盖。
“穆夫人来了,多番打扰,常某当真过意不去。”
宜悠笑笑:“大人不必如此。”
“穆夫人随意些便是,尝尝我这君山银针,冬日梅花雪水煮此茶,味道最是香淳。”
宜悠假意尝了一口:“大人今日唤我前来,可有何事?”
“并无甚大事,近日翻卷宗,刚巧看到云林村沈家。敢问穆夫人,如今是姓李,还是姓沈。”
宜悠脸色冷了下来,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他这般贴到她跟前问,用满是淫邪的目光看着她,这用意再明显不过。
“卷宗上已经写明。”
“哦?可我又瞧见你一有趣之事,沈家竟还出过逃犯。容我直言,朝廷如今正与北夷交战,逃犯却是以叛国罪论处。叛国罪,当株连九族。”
“大人这是想诛沈家九族?虽然我已不是沈家人,但却还是要劝一句,法外容乎人情。大越每年都有逃犯,可没见哪家真的被诛九族。”
“没诛杀不代表不能诛杀,宜悠,九族可是论血缘算。”
宜悠心里一咯噔:“大人还是叫我穆夫人的好。”
“都一样,你我这般亲近,叫穆夫人岂不生疏。宜悠,大越并不如前朝严苛,穆县尉如此久不在家,难道你不觉得深闺难耐?”
宜悠站起来,直接甩他一巴掌:“大人这般轻佻,是将我堪称那什么人?既然无事,那我便告辞。”
常安之捂住脸,刚想生气,却看到那双杏眼中似乎在冒火。美,当真是美。他在越京见过不少美人,还没一个如面前此人这般,美的生动。她时而娴雅、时而活泼,容貌间又无可挑剔,举止不若常家那些经过礼仪禁锢的妇人般循规蹈矩,随意中带着一股慵懒。
就是这幅模样,勾得他夜夜春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他才不会放过。
“沈家之事,若有人提,长生绝对逃不掉。”
常安之指指里面:“只要一个时辰,我定会为你隐瞒此事。”
宜悠摸摸自己的腹部:“如今我还怀有身孕。”
“我不在乎,有了身孕你一样美。”
“我在乎,我恶心。滚,你想说便去说。我倒要让京城的人都瞧瞧,常家人是副什么德性!”
宜悠说完直接甩开他的手,推门朝外面走去。她不怕常安之强留,他还做不出那么没脸的事。退一步讲,即便他做得出,她也带着足够的人手。
望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常安之确是更加痴迷。托着腮想半天,终于他想到了春生。
“不为你,为了你这个弟弟,你也得就范吧。”
握紧拳头,他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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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宜悠却是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常府,一来她便钻进了前院书房。
“常叔。”
“这是怎么了,那边难为你?”见她来,常逸之忙将手中的纸倒扣起来。
“还是沈福海那事,方才县丞大人欲要拿它逼我就范。”
常逸之大惊,不过想到在常家时,院中不少丫鬟也被安之收过房,他也就明白过来。宜悠模样着实太好了,即便他再喜欢芸娘,也不得不承认,她闺女是青出于蓝。
这等容貌,若是没有足够的资本去保护,大多会落个红颜薄命的下场。芸娘如此,若不是遇到他,以她那油尽灯枯的身子骨,也活不了几年。如今宜悠虽然嫁得好一些,但以穆然如今的地位,显然还有些护不住他。
“此事我会联系京城,廖家不是说过会抹平?”
“恩,我就怕个万一。我是出嫁女,娘也没事,但长生却是很难摆脱。”
宜悠站在桌子边上,脸上全是忧心。低着头,她突然看到了常爷倒扣纸上露出的四个字:“逆贼廖其廷、穆然……,常叔,这是怎么回事?”
趁着常逸之惊讶的功夫,她夺过信纸。进官学一段时日,她多认不少字,如今这封信很容易便读下来。
“怎么会这样,穆大哥和廖监军,他们俩不可能私通北夷。”
“是前线送上来的折子,有王家在那,如今折子已经到了圣上那。朝廷中各执一词,不过现下大军开拔一个多月,依旧无丝毫捷报,情形对廖将军很不利。”
宜悠没空去管朝堂上那些刀光剑影,她只知道,穆大哥被人诬陷是私通北夷的反贼,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宜悠想起这些日来的噩梦,穆然躺在雪地里,满身是血,瞪大眼睛朝她这边看着。
“不行,常叔,我得去找他。大军也快没粮食了,我跟着你送粮的队伍一道去。”
常逸之皱眉:“芸娘怕是不答应。”
“我娘她一定会答应的,若穆大哥真被坐实了,我和孩子的命都保不住。常叔,拜托你,我一定要去。”
常逸之沉吟半晌:“也罢,反正留在这你也要被县丞骚扰,不如你出去躲一段时日。”
“谢谢常叔,我这便去收拾东西。”
第104章
李氏这次即便想拒绝;也没有了合适的理由。沈家之事株连九族;罪不及出嫁女;顶多是长生要危险些。即便如此可她并不算十分担心,因为穆然已经为她找了廖家。
廖将军可是镇国将军;武官中最大的官职。若是他说话都不顶用;那剩下的便只有皇帝亲自来。可皇帝是谁;那可不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也不是一般人求一求他便能点头答应的。
故而长生之事并未让她过分忧心,如今她只挂念着闺女。
“逸之,此事你是从何得知?”
宜悠也有些触动,常逸之便是再富庶;名义上他也不过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被常家驱逐出族谱的商人。士农工商;商贾排在最末位,方才县丞都未曾听到消息,常逸之又是如何得知。
“此事确实是真,在常家多年,多少我也有些人手。”
这些人手可以打探出消息,不仅能帮着他拓宽生意渠道,更是在关键时候传信出来。
刚升起的希望破灭,宜悠期冀的看向李氏:“娘,我必须得去找穆大哥。”
李氏整个人心有些乱,罪不及出嫁女,可闺女却是穆家妇。若是穆然真被扣上那私通北夷的罪名,她也逃脱不过。
“你如今去了又有何用?”
“总比在这干等着的强,娘,覆巢之下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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