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卷收起来系好正准备明日再做。门外却响起敲门声,碧桃开门,高声吆喝着。
“是穆衙役上门。”
穆宇再不见少儿老成,跨过门槛跑出去。
宜悠拈起最后一颗转运珠,拿回来后李氏虽高兴,但还是责备她乱用银钱。直到她搬出穆然,对面才停住嘴。
转运珠装在木盒中,吴掌柜的木盒很精巧,里面垫着绒布,转运珠上红线穿过绒布孔,固定于上面。盒子镂空,隐约能瞧见里面形状。
“穆衙役里面请。”
李氏自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碧桃,该叫穆县尉了。”
“县尉是什么,比衙役大么?”
见她满脸天真,宜悠颇为无奈:“你这口没遮拦的,县尉可管着所有衙役,穆大哥可不是一般的升官。”
碧桃扎个千告罪,忙退到李氏身后。她这一退,便露出了后面的宜悠。
“这些日子,多亏伯母与宜悠照顾穆宇。”
早上在城门口她还看得不太真切,如今再见,她总觉穆然虽黑了不少,但坚毅的脸上多了一丝柔和。尤其是那条疤,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宜悠摇摇头:“不过是吃饭时多添一只碗,算不得什么麻烦事。”
李氏搓搓手上的面,看着面前高壮的穆然,以及落落大方的闺女,怎么看怎么顺眼。二丫虽吆喝着遇不到可心的终生不嫁,可她这般娇俏模样,哪是小门小户能留得住。
穆然这孩子她也算知根知底,穆家虽比沈、李而家仁慈,可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能护得弟弟周全,想来也不是沈福祥那般懦弱之人。
先前事忙她没那份心,如今面临知州逼迫,她却不得不想此事。如今看来,两人倒是般配。只是她稍稍忧愁,在她心中闺女自是千好万好,但县尉乃朝廷命官,士农工商,士最高商为末,他能看上自家这泼辣闺女?
李氏心正焦着,穆然的出现正如天降甘霖。无论如何,且得尝试一番:“二丫,你不是为穆大人准备礼物,恭贺其高升。”
宜悠本有些不好意思,可李氏梯子递过来,她也抹开面子,将盒子递过去。
“今早回来时路过吴琼阁,正巧见到此物,便想着穆宇有你却无。如今正好,你兄弟二人一人一个。”
穆然接过来,看着上面刻的简笔耕牛,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他从未提及自身年岁,宜悠竟是知晓?
“银比不得金,此物着实太过贵重。”
宜悠抿唇:“穆大哥掂量下,这转运珠就一层皮,中空,分量轻着那,值不了几个钱。如今你升官,日后官员拜访,往来之物定不寻常,怕是这珠子还入不了你眼。”
穆然被她灿烂的笑意晃花了眼,忙揪出来往头上套,却发觉套不进去。
“不是这般。”
宜悠自他手中拈起,将红绳的扣解开:“如此,套在脖子上再扣好。你这根绳子长,珠子不会外露。”
穆然扣上,搓搓手,刻意避开方才她取珠子时碰到的那处。
“如今我已归来,虽无其它本事,力气却是足够。沈家若有事,唤我一声便可。”
热情又勤快,见他升官后也丝毫无傲气,她更是满意。兄弟俩着实可怜,亲事不成,也当结一份善缘。
如此她笑吟吟的开口:“你们兄弟二人也是,你那处搬进来后未曾好好收拾。如今这些时日过去,家中怕是杂乱。二丫正好闲着,跟过去给人收拾下,也让穆宇睡个安稳觉。”
宜悠大惊,她娘这是要干嘛?她又不是丫鬟,哪有云英未嫁的女儿,去给别的男子铺床扫房。
穆然忙拒绝,言明自己可以。
李氏却不住的摇头:“你一七尺男儿,如今又有官身,哪能再做这些妇人活计。在县城里只我两家最熟,都是邻居,本该互相照看。”
“二丫,快去!”
李氏一脸无法商量的模样,宜悠无奈,只能顺从的向房内走去。
“你这是去干嘛?”
“娘,我将穆宇写的大字,还有收拾好的衣裳那出来。”
**
秋日白昼并不长,此时已是黄昏,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宜悠牵着穆宇,与穆然并排走在青石路上,两人静默无言。
“你……”
“我……”
宜悠抬头看向夕阳下的穆然,他本就比她高一头,身材又是健硕,站在他身旁,总觉得自己要小一圈。
穆然抚摸下刀柄:“你先说吧。”
宜悠尴尬的移开眼,亮出穆宇所写大字:“穆大哥且看,宇哥这字横平竖直,当真是好看。”
穆然接过去,一页页的看着:“这些都是你教的?”
“恩,我只识得这几个字,所能教的不多。穆宇这般,应该由更好的先生来教。今年他是赶不上,过完年八岁也够年纪。我便打算与你商议,送他与长生入学。”
穆宇虽未说话,大眼睛中却露出十足的渴望。
“你且再说说?”
“咱们临坊,便有一秀才于家中开办蒙学,束脩并不算高,我打算将二人一并送去,也算有个伴。”
穆然摸摸弟弟头:“恩,此事稍有不妥。”
“啊?”
宜悠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不同意。读书是个亏本的事,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每三年中举做官的便那几个。多数人目标,便是考中秀才,领朝廷那份津贴。
穆然见她那双杏眼睁大,圆溜溜的如猫儿般可爱,更是心里痒痒。
“县衙开有官学,我虽不才,但使把劲,还能将他二人送进去。”
“啊……哦。”
不住的点头,宜悠却是想起自己的疏漏。官学自是比民学要好,且入官学不论所学如何,都算做童生,朝廷自有补贴发下。以前不多,但足够买笔墨纸砚。
此等好事,却非一般人家可得。她一小小和离过商户,自是从未想过去打官学主意。她却忘记,如今穆然是县尉,在整个县也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有他在,进官学自是不难。
“你可放心?”
宜悠颇有些不好意思:“穆宇自是可以,只是长生这出身,若是入学怕是得多方打点。我……我去求下县丞和夫人。”
两人这一说话,已到巷口穆然家。边开门,他边皱眉,宜悠怎生如此见外,莫不是还惧怕他相貌。
“举手之劳,不用如此客气。穆宇孤身一人,我也放心不下。”
宜悠照看穆宇,全因前世愧疚,如今她却不想再欠太多。
见他坚决,她也不好再反对。一进门,便见院内井井有条。待正门打开,里面也丝毫不见杂乱。
“娘派我来,可真是多余。”
“你好生坐着,歇息一会便是。”
说罢他端起木盆,抽出抹布,走向井边开始打水。
倒水后,他便开始搓揉抹布,娴熟的动作竟似做过千万次。穆宇收拾好衣裳,宜悠随口问道:“家中事都是穆大哥在做?”
穆宇点头,语气间颇为愧疚:“大哥以前在家,洗衣做饭跳水劈柴。甚至我的衣服,都是他缝的,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先前还以为,长生那麻布袋般的衣裳,是因穆家族人不尽心。未曾想,那却是出自穆然之手。怪不得第一次送衣服时,他虽感激却颇为尴尬。
这般壮硕的男儿,女红做到那等模样,已经算是绝好。
**
“穆大哥,我来吧,你刚回来先歇会。”
宜悠鬼使神差的走到井边,自他手中夺过抹布,从桌子起开始擦拭。
再三推辞不成,穆然只得进厨房。不多时,整齐且急切的切菜声传来。不过一会,切菜声以变成油锅散发的刺啦声。
待她洗净抹布,院中飘起饭香,虽不如李氏好,但也绝不是一般男子做饭时那种烧焦味。
“穆宇,洗洗手来用饭。”
穆然还是那身蓝色衙役装,只是腰间围上一层围裙。
走进来接过水盆,他将皂角递于宜悠:“这个……洗得干净。”
宜悠将手伸出去,见他在旁边呆着不动,她颇有些尴尬。三两下洗干净,他递过一个瓷盒,正是芳华斋出的油粉。与猪油的怪味不同,此物擦于手上,既滋润又香香的。前世她很想要,可是买不起。这辈子能买得起,她又舍不得那昂贵的价钱。
扣除米粒大涂涂手背,她将瓷盖合上,就见穆然将手伸入方才那盆水中,呼哧呼哧几下洗干净。
“你倒是换一盆水,我去给你打。”
“不用,水还干净。我已做好饭,不如你留下来吃?”
宜悠却看着他脸上滴下的水珠,方才她的手便泡在那盆水中。如今水珠沿着他额头滚下,经挺翘的鼻子,由方下颌滴入胸膛,竟似有她的手在抚摸般。
霎时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忙避开眼神:“天色太晚,马上就宵禁,我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朝外跑去。
穆然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院门闭合的声音。想到半个月未见得弟弟,他只得走进厨房。
“哥,你不是说让二丫姐带一盘回去?”
略微发黑的桌子上摆着两盘红烧肉,上面热油还散发着刺啦刺啦的响声,单看起来便让人垂涎欲滴。
“她走了,我们先吃饭。”
“哦。”穆宇拿起筷子,突然有些想长生。
“二丫姐真是可怜,刚才在沈家,我偷偷听到,似乎有个大官想要让她做小妾。”
“什么?”
穆然筷子掉到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穆然搁现代,那就是一脾气好、身材好、能力强的兵哥啊!
第67章 V章
两支木筷分成叉落在桌上;勾住碗边,在米汤中溅起一小朵水花;打在穆然手上。
“你刚才说什么?”
穆宇手肘撑着桌子;托腮有些不确定:“我在门外,听得却不是很清楚;似乎是知州大人看上了二丫姐。”
穆然想着早上入城时,二丫疲惫的神色。待到入府;知州大人亦是如此。
两人昨晚都未曾歇息好;这其中是否发生了什么?
想到有那种可能;他手握成拳;敲在桌上。本就放在边缘的碗震下去,咔嚓一声落在地上。碎瓷片和米汤交杂;荫得官靴鞋面颜色更深。
“哥;很烫啊。”
穆宇跳下凳子,蹲下小手脱着他的靴子。小小的脑袋里有些疑惑,为什么每次说到二丫姐,他的哥哥反应都会如此……跳脱和怪异。
“我自己来。”
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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