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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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风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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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工业。但在实际的进程中,“许可证”渐渐成为进口体系中的一个怪胎。权力由政府中的少数人控制,真正的进口商常常无从获得批准,而得到“许可证”的人又常常不是进口商,以致倒卖“许可证”成为那时候最赚钱的行当,还酿成无数行贿受贿、舞弊营私的事件。    
    柳传志决心代理国外微机,却苦于没有“许可证”,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寻觅手上有“许可证”的人。结果还真被他找到了。香港中银集团有个电脑部,本是IBM微机的用户,又借机获得代理权。柳传志找上门去,宣称自己在大陆拥有大批客户,有把握拿到订单,还有足够的技术力量建立一个维修中心。    
    双方达成默契。可是柳的公司既无足够名望,也没有分销渠道。为了不让他的第一个合作者失望,也让自己在计算机市场上建立起最初的信誉,惟一的办法就是动员公司上下全力以赴。多年以后他坦率地承认,“每做一笔生意,那个辛苦就大了。”那些日子他遇到不少令人伤感和不平的事,下面这个故事就是其中之一。这故事与经济学的规律没有什么关系,与振兴国产品牌也搭不上,它更多地与我们国家传统和制度中的某些东西有关。    
    公司代理业务的第一个机会来自一个名叫王柯的小伙子。此人原来是个游泳运动员,退役之后就在国家体委信息部工作。在一次展览会上,王与柳一见如故。他说体委想买12台IBM微机,还答应与柳传志签约。这对柳传志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可是当他来到国家体委的时候,才发现虽然王柯是计算机的真正用户,但购买计算机却不是他说了算,而须有体委财务处的处长批准。柳传志再接再厉打通这第二道关,又发现更大的麻烦还在后面。原来国家体委用来购买微机的钱,都放在中国仪器进出口公司,后者手上握着“进口许可证”。“我兴奋了半天,才发现前面说了那么多话都是白说,”柳传志说,“到底要买哪一家的电脑还要过‘中仪’这一关。”    
    于是柳传志和王柯一同来到“中仪”。这两人一个想卖电脑,一个想买电脑,而且是用自己的钱,现在却要低声下气地请求第三者批准。    
    “我们想从他那里买电脑,”王指指柳传志,对“中仪”的业务员说。    
    业务员是个小伙子,满脸不屑,一口京腔,瞪着垂手而立的柳传志说:“我们的事碍你什么啊?”    
    柳赶紧趋前解释。话没说完,就被小伙子喝住:“你到底是外商还是中国人?要不你就是代理吧?”    
    “对啊,我就是代理。”柳陪笑道。    
    “代理就是外商。出去!我这个楼不能让外商进来,你给我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柳传志灰溜溜地退出门外,站在屋檐下大口喘气。    
    “我实在受不了,”他在很多年以后还对那个场面记忆犹新,“这对我来说是很屈辱的一件事。当时我也四十几岁了,当着那么多人……在科学院时哪里受过这个?”    
    是啊,那时候知识分子虽然穷,但至少还保留着一份自尊,而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自尊也在被人践踏。    
    绝望中的柳传志立誓:“这买卖我非做成不可。”他放下公司的所有工作,去打听那小伙子是什么来路,结果竟找到他的同学来穿针引线。柳把一口恶气咽进肚里,想方设法去叫他开心,陪他闲聊,请他吃饭,在席间大献殷勤,让他相信这样的交往不会给自己带来危害。那小伙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在不经意中提到自己要去香港,需要换外汇。柳赶紧说:“您换多少钱?我们那边有人,我们给你弄。”    
    


第二章 忍辱负重第12节:被损害与被欺骗的痛苦经历(2)

    西方人总是不明白中国人何以要把那么多的时间和金钱花在吃喝上,那是因为他们不能理解我们的一个“中国特色”。山珍海味、杯光槲影,通常都是中国这部经济机器里的润滑油,失去这润滑油,这部巨大的机器将运转不灵。等到柳传志与那小伙子握手道别的时候,后者终于说:“你们的生意还是可以考虑的。”    
    “这单生意楞叫我给做成了。”那些天柳传志逢人就说,特别得意,对自己的意志和品格也有了更多的信心。尽管公司的记录中并没有留下这一页,但我们仍然可以认定,那一天的饭局是这家公司代理业务的起点,王柯买去的那12台IBM微机也是公司第一单代理生意。联想从这里开始,几年之后便成了中国计算机行业中最大的代理商。    
    经历了一番困苦、辛酸和屈辱之后,柳传志在心里默默计算这笔生意能够赚来多少利润,还是相当满意,不料到了收取利润的时候横生枝节:少了2万美元!原来柳传志当初与“香港中银”虽有利润分配的协定,却都是口头之约,没有白纸黑字。现在这笔生意的所有利润都在“中银”账上,利润的分配也只能听凭对方。    
    “一定是搞错了,”柳传志说。    
    “一点不错,”人家对他说。“就是这么多了。”    
    这对公司来说可是一大笔钱啊!柳传志那一年的工资只有1 380元人民币,这样算来,2万美元就足够支付公司全体员工一年的工资了。再想想这几个月里的情形,“每一分钱都是把汗水在地下摔了八瓣才挣来的。”    
    气急败坏的柳传志直奔香港。他无法通过海关,只好在深圳停下来,又想要债又想省钱,不敢去住大宾馆,沿街寻找小客栈,终于在红岭北路的拐角上找到了,那是广东省科学院的招待所,一晚只要8块钱。他爬上三楼,和几个陌生人同住在一个房间里。当晚睡不着,爬起来伏在床头,给“香港中银”的合作者写了一封信。写了自己如何被人家轰出门去;写了一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如何给一个小伙子拍马屁;写了公司的一位女同志,为了拿到生意上门恳求人家,敲门的时候手都要哆嗦半天,还要在心里想着怎么在脸上做出笑容来;写了甘鸿,他也是40多岁的人了,那天为了拿到一单“进口许可证”,发烧39度还跑出去,从上午9点到下午5点,在北京城的东西两个对角跑了两个来回,等到终于拿到“许可证”的时候,腿一软从五楼滚到四楼,摔得遍体鳞伤;又写了一个下雨天的故事,还是这个甘鸿,为了到机场迎接香港来的贵客,冒雨赶出门,舍不得花钱坐出租车,就在水里趟着走向公共汽车站,一失足掉进窨井里,水没头顶,差点淹死了……    
    那天夜里,他就这样把公司的事情一件一件写过来。“大家这样节衣缩食,拼死拼活,连尊严都不要了,还不是为了公司的这点利润吗?”写着写着,已是泪流满面。满屋子蟑螂乱跑,他也看不见。妻子远在北京,得了“甲亢”,躺在友谊医院里做手术,他也顾不上,更不知道家里人正在同声谴责他。不过,他讲的那些故事产生了作用。“香港中银”也是国有企业,老板从没听说有人会为生意如此卖命,不禁怀疑,就去调查,结果发现柳传志说的句句是真,他在感叹之后把钱如数付给柳传志。    
    柳传志凯旋而归,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更严重的事情接踵而来。    
    自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违背承诺,损人利己,甚至蓄意欺骗,已经成了一种常见的社会现象。如果一个在商海沉浮的人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骗子,那一定会让人觉得他在吹牛,至少柳传志就不会相信。当他成功之后,有一次回忆自己当年创业艰难,有三件事情最为不易:“第一不容易跟环境去磨合。不要说改造环境,就说去适应环境,真的要受很多委屈;第二个不容易,是同事之间的同心协力;第三个不容易就是我自己的身体,这个困扰非常之大。”    
    他说的“身体的困扰”发生在1987年春夏之交的三个月里,开始是头晕,接着便失眠,日夜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又突然惊醒,满心恐惧,心跳不止。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支撑,不得不提出辞职,住进海军医院。医生的诊断说他神经系统紊乱,也许是美尼尔症的前兆,却无法解释病因。其实柳传志自己最清楚。“这是吓出来的,”他说。他和李勤在一次300万元的交易中被人欺骗。他从此落下这身毛病,而李勤也不能幸免,落下心房纤颤的毛病。    
    那时候汉卡已经成功,只是利润太薄。把人家进口来的微机再倒一手,也挣不了几个钱。于是这两人便设想直接进口微机,插上汉卡一同卖。柳传志跑到深圳开辟微机来源,李勤跑到科学院去借钱。在得到18个领导的签名之后,终于拿到300万元。急忙把钱汇到深圳,微机却不见踪影。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将过去,方知钱被人拐走了。柳传志当场红了眼,坐了飞机奔深圳,进入那座城市的时候已是深夜,也不找宾馆,直奔那家伙的家。家里没人,他便守在门口,直到天明。“当时拿块砖头拍他脑袋的心都有;”柳后来说。几天之后那人终于出现,见他红着两眼,一副要拼命的样子,笑道:“我只不过挪用几天而已。您不也是国家的公司吗,何必这么急呢?”    
    那些天柳、李二人一南一北,每天深夜便在电话中商量怎么办。“他可说得轻巧,那是300万啊,” 李勤说,“把我们两人一辈子的工资加起来,也还不起啊。”柳传志说:“不把机器弄来我就不回去了。”这一天,期待中的微机终于运到北京,李勤一高兴,突然瘫在椅子上,心脏就不行了。那一边,柳传志也开始心慌,头晕,夜里总是做梦,一做梦就被吓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这事过去已有18年了,公司时过境迁,可这两人的毛病竟是不能痊愈—只要深夜电话铃响,李勤立刻心跳加速,柳传志定是彻夜难眠。    
    柳传志信奉洁身自好的哲学:“自己不骗别人也不能被别人骗。”所以在公司的早期总是处处设访,还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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