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55-霞落燕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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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5-霞落燕园-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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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希崇敬两个中国人。一位是白居易。他通过亚瑟·维利的翻译读了许多中国诗,他最喜欢白居易。在《艰危一年》的扉页上,考希引用了白居易的诗。林庚先生帮助我查到诗的原句。那是《缚戎人》的最后四句:〃缚戎人,戎人之中我苦辛,自古此冤应未有,汉心汉语吐蕃身!〃另一位是何其芳。他读过其芳同志的《梦中之路》。我自己一直敬佩其芳同志的文章学问、品格修养,常以为像他那样德才兼备,而且在德才两个领域里又都很全面的人,世上不是很多。考希的谈活使我感到安慰。可见桃李无言,自然会有通往的路。考希说他即将到中国来,希望见到何夫人。后来我在北京又遇见他和诗人哈斯拉克(NicholasHasluck)和报告文学家、评论家安德逊(HughAnderson)两位朋友。因时间匆促,考希没有来得及见到何其芳的夫人牟决鸣同志。     
    很快便到了此行的最后一个夜晚,薄暮时分,瑙玛和我来到悉尼歌剧院。曲折的海湾在暮色中显出一条条明亮的灯光,形成好看的曲线。歌剧院的大贝壳屋顶在我头上张开,我尽力昂头又昂头。这贝壳中,不是蕴育着艺术的珠宝吗?那满孕着风力的帆,不是想在艺术中探寻真和美吗?我凭栏凝望几十级也许是几百级台阶下的海水,海水宽阔而平静,反射出淡淡的光。我的心也充满了平静而又宽阔的欣喜。虽然还没有欣赏在这建筑中表演的艺术,我已经为这建筑本身的艺术感动了。     
    我们走进了歌剧院的餐厅。这餐厅三面都是落地的玻璃。我和主人们周旋谈笑,坐下来时,忽然迎面扑来一个灯火通明的悉尼,使得我眼花缭乱。璀璨的灯光画出了悉尼的一个个建筑的轮廓,好一幅豪华的夜景!在这明亮的灯火后面,每一个房间里,人们感觉到什么,又在思索着什么。他们常常是快活的,唱歌、聊天、冲浪、野宴……。他们也有无穷的苦恼,罢工、失业、疾病、酗酒……。     
    我还懂得很少。只对眼前一同吃饭的朋友,似乎还略知一二。梅卓琳是我们熟悉的。她曾获中国哲学和中国历史方面的博士学位,现是澳中理事会执行主席。前些时在堪培拉中国大使馆举行的招待会上,大家都称赞她为中澳友好做出的贡献。在我访澳前,她读了《三生石》,并写出了英文提要分送各地,可见她的细致周到。前面提到的考斯蒂根和夫人,这时正高兴地翻看我送给他们的《中国文学》英文版,寻找着《弦上的梦》。     
    我想介绍一下另一位在座的澳大利亚著名作家托马斯·基尼利(ThomasKeneally)。上次到悉尼,他曾请我吃饭,这次又是老相识了。据说澳洲只有两位作家能靠稿费为生,一位是怀特,一位便是基尼利。我在各处旅行,听到谈论最多的除怀特外,就是基尼利。在昆士兰州,有一位女作家曾热情推荐他的小说《带来百灵鸟和英雄》(BringLarksandHeroes),在墨尔本,一位讲明史的大学教师也称赞他的才情。这位朋友说,他的有些作品显然是为了挣钱,那也难怪,不如此他何以为生?但他并不只是为了挣钱。这位朋友相信他会写出真正最好的作品,超过他已出版的所有的书。    
    基尼利即席为我开出他的著作目录。最新的一部《次等王国》(TheCat…RateKingdom)初次见面时他已送给我。那书前作者的话中写道:〃这小说不是真人真事。如果有些线索有所指,作者希望它们和任何个人私事无关,而是关系到澳大利亚灵魂的特征。〃     
    这话打动了我。每一个从事写作的人,不是都想表现自己民族的灵魂,而避免〃对号入座〃的纠缠吗?     
    和有悠久岁月的中国文学相较,澳大利亚文学是年轻的。惟其年轻,也便应该有生命力。以前澳洲文学的两个主题似乎已在变化。那两个主题是:〃逐客心情〃和〃澳洲之梦〃,前者描写被放逐的悲凉,后者描写建设的希望。如爱尔兰诗人叶芝的诗句所说:〃把自己的祖国当作宇宙的中心。〃现在的澳洲作家,已经更着眼立足于澳洲的现实生活了。     
    还应该讲几句瑙玛。因为和她是这样熟悉,竟以为大家都和我一样了解她。瑙玛姓丁(NormaMartyn),是悉尼笔会副主席,写过不少长、短篇小说,还在写研究张骞通西域的学术文章。她也积极参加国际文学运动,是个能干人。这时她策略地催我快些吃喝,说澳洲人吃饭快,说话快是闻名世界的,而我吃饭慢说话慢是闻名澳洲了。这一次却是关于澳洲文学的遐想羁留了我。我们兴冲冲离开餐厅赶往剧场时,话题转到今晚的芭蕾舞,便把文学放开了。     
    1981年8月初     
    原载《世界文学》1981年第6期


安波依十日安波依十日(1)

    一九八二年九月十一日,我们来美国的事情已完。这天只和家人往游新泽西州的天然动物园,是计划中惟一的余兴节目。     
    哥伦比亚大学东院招待所的房间进口处有小楼梯,约七八阶。清晨出门,父亲上楼梯时脚步不稳,这几天确实太累了。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说很舒服。见他兴致勃勃,谁也不愿扫兴。我们在校外小店进早餐,和父亲的挚友卜德博士话别。他很为只有孙女没有孙男而遗憾,笑说自己是老封建。早餐后他站在街角处看我们驱车离去。他是个瘦削的老人,白发如银。街上空无一人,也没有风吹起他的衣角或白发。父亲在车中招手。我想,他们两人恐怕再难会面了。     
    天然动物园的景致若使贾宝玉来评点,当说它造作。狮子懒洋洋睡在路旁,金钱豹躲在不知何处;猴子爬到汽车顶上,鸵鸟歪着头往车窗里瞧,都希望得点好吃的。据说非洲的天然动物园大不相同,要〃天然〃得多。这里的游乐园,连同动物园一起,有一个招徕游客的名字〃大惊险〃。可是我们都没有多少惊险之感,真正的惊险场面出现在返回纽约的路上。     
    路是平坦的,虽然很少颠簸,总不同于家居。父亲是很累了,但他还是说〃很舒服〃。他的额头不热,手却冰凉。〃千万等回国以后再生病。〃我心里说。这时忽然听到异常的声音,咔嚓咔嚓,有节奏地响着。哥哥把车开到路边停下。     
    〃左边轮子坏了,〃哥哥宣布,〃得换下来。〃     
    车后有现成的轮子和工具。哥哥患严重的关节炎,无法操作。嫂嫂和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新轮子拖下来,工具装好,摇了半天,也没有卸下旧轮子。〃以前我几分钟就能换下来。〃哥哥慨叹。现在没有办法,只好找出白手巾绑在车上,向开过的车求助。     
    车子一辆又一辆风驰电掣般从我们身旁过去了,谁也不注意路边停车。我们奋斗了约一个多小时。车停着,没有冷气,太阳直晒,车里热如蒸笼,父亲仍是照他平常一样,老实地坐着,绝不催促,绝不焦躁。     
    不远处又有一辆车停下了,也是修理什么。嫂嫂跑过去求援。那是一家波多黎各人,全都黑黑的,很有吉普赛人模样。男的过来了。他摇了几下千斤顶,就把车身顶了起来,迅速地换上新轮子,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向他致谢时,才发现他并不会说英文。     
    无怪乎卜德老先生想要个孙子呢。车修好了,大家决定先到最近的一个站上打尖。这时父亲脸很红,有些气喘,可还是说〃很舒服〃。哥哥陪他去盥洗室,过了很久还不出来。我有些着急,托一个男孩进去看看,他一会儿就出来了,说:〃那位老先生晕倒了,要叫救护车。〃我愣住了,直盯着他,他忙又说:〃已经醒了,像是好了。〃这时哥哥扶着父亲出来了,还有两个美国人陪着,送他躺在一个长椅上。两人之一是医生,他敲敲听听,一面命餐室的人拿冰袋,老人是在发烧。医生说心脏没问题。返回纽约应该是可以的。     
    父亲躺着,完全清醒了,还是说没有哪儿不舒服,还一再说回哥伦比亚。我们想起他的丹毒旧病,看他的左腿,果然有一点鲜红起来了,觉得有些把握,便决定返回纽约。从父亲晕倒起,只有有用的人上前帮助,并无闲人围观。     
    车子在落日斜晖中疾驶,大家都不说话。父亲起先微笑着说没有什么,后来我叫他,只哼一声。走了一段路,他忽然垂下头,怎么叫都不回答,他又晕过去了!等不得到纽约!我叫起来。就在最近的一个收买路钱处要了救护车。我们的车停在路边等候。     
    父亲斜靠着我,完全不省人事。难道真的不能回家了么?我们一定得一起回去!旅行前就商量好的,无论遇到什么事也要回去!记得吗?我们庭院中十年浩劫失去的竹子还没有种,书案上都有未完成的书稿,还有我那重病的弟弟在等着,盼着,呵,父亲!你可一定要和我一起回去呵!     
    不到五分钟便开来一辆车,跳下两个壮汉,把父亲抬上担架,给他吸氧。紧接着又来了一辆车,这才是装载病人的车。救护人员身着黄色工作服,在浓重的暮色中十分醒目,使人精神一振。他们敏捷地把父亲抬上车,我坐在他身旁,车子往最近的医院开去。    
    于是父亲住进了波思·安波依地区医院。我又开始了一段侍病生活。     
    自七十年代始,陪侍卧病在床的二老双亲是我的生活内容之一。记得一次从城里开会回来,疲惫得恨不能立刻倒下,再也不起来。可是母亲发高烧,正等着我送医院。有时是父亲重病,需要马上治疗。每次都要跑来跑去找救护车,找担架,找抬担架的人,求不尽的人情,说不完的好话。比较起来,这次是顺利的。     
    安波依医院是普通的公立医院,论级别,可能相当于海淀医院,还不如海淀医院宽敞。来就医的都是平民百姓。依我看来,它很好了。它有自动两头起落的床,有活动磅秤,每天称重量,把病人一卷吊起来,毫不费事。点滴抗菌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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