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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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行走-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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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布拉错从火塘旁煨茶的土罐里倒了一口盐茶喝下,继续说她传奇的故事。    
      “后来,我又结交了几个‘阿夏’走婚,但时间都不长,因为各种原因分手了。”    
      宫布拉错摆谈时的表情极有感染力,时常发出开心的欢笑。文书不时地对她夹带的摩梭语给予解释和翻译。    
      “我们每个摩梭男女,都有自己特别的富有浪漫色彩的走婚经历,你要是住上三年五年,那可真能写出一本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走婚巨著。”文书对我说。    
      实际上,“阿夏”婚存在好几种形式,几乎每个摩梭男女都有可能经历全部。诸如公开的、秘密的、长期的、短期的,甚至个别还有交叉的“阿夏”婚现象。但是,不管怎样,“阿夏”婚很难引起公开的争执和纠纷。若两人出现“恋仇”、“情怨”,会被视为不受欢迎的人,这是见不得人的丑事。推崇自然,顺应自然,似乎早已成了摩梭人的天性。    
      宫布拉错随手添了一把松明,使渐暗的火苗一下子又燃亮起来。    
      “我最喜欢的一个‘阿夏’,就是前年去世的那个,他的笛子吹得好,山歌唱得很迷人,人才高大威武,他比我大七岁,是摩梭赶马人。我们是跳手拉手的‘加措舞’(也称‘锅庄舞’)认识的,那天晚上他来到我身边跳舞时,他用手指抠了我的手心,这是我们摩梭人求交‘阿夏’的暗号,在这之前我已看中了他,就按照规矩也回抠了他的手心几下,还没说上话,我们就合了心。接下来,我们就秘密地走玩几个晚上,双方都非常满意。后来,他就托人带上衣物和酒送到我阿妈那里,我们就公开了‘阿夏’关系。我为什么最疼爱达诗玛,因为她是长得最像他的一个女儿……一晃几十年过来了,直到前年底,一场大病夺走了他。我带着儿女们到他家为其吊丧,忙前忙后,举行了隆重的火葬仪式,算是给他养老送终了。”宫布拉错说到这些时,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伤感。文书暗示我到此为止,我又安慰了老阿咪几句,就回到老六喇嘛的房间钻进“日高”睡袋歇息了。    
      十天之后的一天,按照老妈妈宫布拉错的指令,全家人都不出工,梳妆打扮,穿上摩梭盛装,去后山坡上让我好好地拍摄录像资料。    
      老六喇嘛在他的经堂中为我准备烧香念经、保佑平安用的青火。    
      老五达诗布赤的歌喉不亚于老二达诗玛,她唱起的摩梭情歌的声音纯正圆润,委婉动听。情真意浓的比喻,表达了摩梭姑娘渴望获得山盟海誓的爱情生活:    
      攀上了高山,别忘了小丘。    
      遇见了新人,别忘了旧情。    
      心上的人儿啊,别舍弃我。    
      还记得,我对你,酥油般细腻的情感,    
      蜂蜜一样甜的爱,    
      泸沽湖一样的柔,    
      上火铺那样的温暖。    
      雄鹰爱大山,燕儿恋旧巢。    
      盼望你还来走一走,一定再来走一走。    
      玛达咪,玛达咪(意为:哎哟哟、哎哟哟)。    
      在姐妹三人中,只有最小的娜金拉措姑娘不会唱摩梭山歌,她直率地对我说:“卡拉OK多好听,摩梭山歌老土。”这可是新生代一种普遍的观念。摩梭山歌能否传承下去,是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这天清晨,我要离开宫布拉错一家继续我的行旅。    
      宫布拉错特意起了个大早,在自家的神坛上,用摩梭人宗教仪式煨桑祈祷,老阿咪用绿松枝蘸着清凉的山泉水,一边吟诵,一边洒向我的越野吉普车。老六喇嘛双手合十,眼睛里噙满闪烁的泪光,讷讷地对我说:“我舍不得你走,你一定再回来。”    
      我已经上路很远很远了,我的摩梭房东宫布拉错一家仍站在村巷向我挥着手。我想摩梭妇女的母系权威、地位奠定的起源、沿革、历史和发展,非常值得我们深入研究。所以有关宫布拉错母系大家庭的故事并未就此结束,她还如此深地牵动着我,吸引着我,令我久久不能释怀……    
    


第三部分健牛拖车,逃出山洪

      1999年的夏末,我刚刚走出怒江大峡谷,正处在云南西北部的澜沧江东岸河谷地带的兰坪白族普米族自治县辖区,东是云岭山系,西为南北走向的怒山山脉,山势北高南低。这一地区居住有白、普米、傈僳、怒、独龙、彝、汉等民族,山区、河坝均有不同民族分布其中,是典型的区域多民族杂居状态。境内山势高峻,江河纵横,森林茂盛。由于特殊地质构造和江河支流的长期侵蚀,峡谷、山谷四周群峰林立,悬崖峭壁居多,滑坡、崩坍现象时有发生。    
      结束了对普米族的访问,自治县常务副县长和润才先生、普米族企业家和国生先生、杨国旺先生等给予我莫大的关怀,并特意送了两箱当地特产“兰坪醇”酒(在以后的旅程中,这两箱酒为我解决了很多难题)。好客的主人用他的专车护送我至与剑川县的交界处,宾主挥手告别。    
      我一边驾车,一边想着下站采访白族的计划。白族主要聚居在云南大理白族自治州的各县。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大理就借电影《五朵金花》的影响造势,以她得天独厚的“苍山洱海”的自然风光和“蝴蝶泉边”的浓郁风情享誉海内外,已经开发成著名的旅游景区。我在1984年骑单车考察时就曾来过这里,对他们的雪梨、沱茶、扎染、大理石雕刻、“三房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住房形式以及崇圣寺三塔、“霸王鞭”等有了一定了解。这一次,我决定不去大理,而是绕道北上,去剑川县这块还未被开发的白族聚居区进行寻访,去体验原汁原味的白族风情。    
      一块“前方修路,禁止通行,请走便道”的木牌立于路中央,我只好拐向一条沿着幽长峡谷修筑的简易便道。在没有禁止乱砍滥伐的年代,有无数卡车拉着严重超载的木材从这条路上通过。如今,这里已规划成自然生态林,所有砍伐队都撤出了林区,只留下这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便道。这几天连降暴雨,使本来就极差的烂路变得更加难行。吉普车七扭八拐地寻找着可以通过的泥泞路面。在一些路段中,已形成“路中河”与“河中路”的状况。    
      越往里走,峡谷越深,狭窄不堪的路道沿着一条不知名的河流向上延伸。天上下起雨来,很大很猛,暴雨卷着泥沙使河水显得混浊不清,和着风雨的节奏,向下游迅急奔腾。路边的峭壁上不断有碎石飞落,那是雨水冲刷掉了泥土,使得石块无以依托,塌方、沉陷、泥石流等自然现象就是如此形成的。所以我不敢有片刻疏忽,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辆。    
      北边的天空愈发地暗了下来,森林中的树杈在狂风中猛烈地摇晃,一条条树枝也像狂舞的皮鞭,在空中呼啸着。一些枯枝败叶被风打得旋转着,飘舞着,纷纷落入泥泞的地面。狂风夹杂着暴雨无情地抽打着车体,发出阵阵“唰”、“唰”的响声。仰望天空,只见头顶上乌云翻滚,犹如千军万马,汹涌着,奔腾着,直向这边扑来。霎时周围变得愈加黑暗起来。    
      暴风雨追赶着乌云,天上喷射着闪电,用它的响雷,劈砍着无边的黑云,从高山森林深处、从天地之外,震撼着一切……    
      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独自观察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下的壮观天象,对那种大自然的神力,那种巨大的神秘力量有着无比的好奇。它能将我与整个现实世界暂时地阻隔开来,去肆意地遐想那个未知的宇宙……那当然是一个小小少年站在窗前的遥想。    
      现在,当我注视着这不知哪是尽头的暴风骤雨、雷鸣电闪,却显得六神无主起来。在这样一个陌生环境里,有太多未知与神秘的事情是自己无法预知和把握的,那种奇思异想的浪漫在这里变得那么幼稚可笑,它完全不是躲在建筑物中观赏雨景的感觉,而是像面对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怪兽。它毫无保留地发威使我害怕,使我深深感到大自然原始力量所带来的恐惧。此时的雨水不是倾盆而下,倒像是决了堤似的自天而降,打在车体上一无间歇,使人要疯狂,要窒息。有时使我感到如果它再不停息,我就会大声叫喊起来。然而,环视暗无天日的四周,我突然觉得自己渺小无助,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要酥软了,只有苦恼和绝望。    
      车仍在继续艰难地行驶。暴风雨依旧发疯似地下着,我打开车上所有照明灯,希望为自己孤苦无助的心灵寻找一些光明和温暖。忽然,发现前方几米处有一辆手扶拖拉机在泥坑中拼命地挣扎着,有两位身穿彝族“查尔瓦”(羊毛披毡)的男人正淋着雨水奋力地想使其摆脱困境,显然他们已很难自救。我悄悄地绕过泥坑,往前行,心想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管他人的“闲事”。他们发现了我,并木讷、无奈地透过雨幕看着我一点儿点儿绕过他们而去,并没有发出任何求援的信号。我也就落得心安理得地换挡加速。然而,刚才那两位站在暴雨中的彝族同胞的身影和那辆深陷在泥坑中的手扶拖拉机,始终在我眼前晃动,放不下,内心深处有种东西在责难着自己,假如我是他们的话……    
      我停下车,挂上倒退挡,向他们靠近……拥有四轮驱动的“切诺基”并不费力地只一下就把拖拉机解救出泥坑。若是刚才一走了之,我的心里会歉疚一辈子,想起来就会骂自己。从两位彝族兄弟感激的目光里,分明感到了他们对城里人有了重新的认识。我心怀满足地重新上路了。    
      边开车边想,农民的日常疾苦往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真切体会和感悟。他们适应自然的能力远比都市人强出百倍。然而最可贵的是他们面对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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