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爸每天的医疗费用是十分惊人的。上次我去医院看你爸,提出要帮他处理医药费用的事,被他拒绝了。我们都知道你爸一生单打独斗,没亲没戚的,所以自尊心奇高,一身牛脾气。可是现实还是要面对,你可不要学你爸那么不开通。有自尊心是很好,但不要把它扩张到死要面子不要命,那就叫任性跟逃避现实了。」
「高叔叔……」俊美男子——程雪歌,被长辈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心中又酸又悲又感动的,一时说不出话了。
「雪歌,你说要开始学着做生意,那你就应该从今天、从现在开始,学着理智而实际的去看待每一件事,不要让那些无谓的身段与面子什么的来阻碍你做出最正确的商业判断。」
程雪歌脸色沉重,却仍是找不到话反驳,只能垂下头,让百般滋味在心头冲刷,冲刷成无尽的酸楚与发疼的领悟。
两人的谈话终于有了短暂的停顿,让焦急等在一旁的职员小姐赶忙觑空发声:「总经理,姚氏的人已经来了,是姚子望小姐哦。」
姚子望小姐?!高总惊跳起来,哪还有刚才的沉稳长者样,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依约前来的居然会是「姚氏」的高层,而且还是姚万传这号大人物的千金。太不可思议了。
「姚小姐,我不知道今天来的人会是你,不好意思,怠慢了。」
姚子望微微对他一笑,眼光淡淡的扫过程雪歌。这个男子俊美得让人无法忽视,但这并不是她眼光不断移到他身上的原因;虽然这男人很美,美得超乎想象,但与她无关的事,向来占据不了她太多思维,只是觉得……他有点面熟。是在哪个地方见过吗?还是说,他是个明星?
高总察觉到她的视线,才想到应该礼貌的介绍一下。
「哦,这个孩子是我好友的儿子,他叫程雪歌。来,雪歌,她是姚子望小姐。」
「妳好。」程雪歌冷冷淡淡的对姚子望打了声招呼,他向来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看,尤其是女人。
「程雪歌?」这名字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呢?不是没看见程雪歌眼中对她的排斥,但她还是定定的望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她不喜欢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记忆力有含糊的时候,所以就算看出他的不高兴,她还是看他看得很故我。
程雪歌决定不再让这个无礼的女人看下去。别开眼,对高总经理道:「高叔,您忙,小侄先走了。」
「好,你慢走。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支票……」
「去去,快走快走。有些事你好好想一想,想通了,你才算有资格进入商界。」不让程雪歌再说话,高总直对他挥手,送客了。
「谢谢您,高叔。」恭敬的深深一鞠躬后,程雪歌转身走出去。
送走了程雪歌,高总经理振作起万分精神准备招待这位贵客——「姚小姐,快里面请!」
姚子望点头,跟着走进去,以不经意的口吻问着:「那男孩是明星吗?」
高总经理闻言一笑。「哈哈哈,每一个见到雪歌的人都会这么误会。从小到大,他都被一堆星探追着求他当明星,追得他又累又气。这孩子一点也不想当明星,也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脸看,虽然说他实在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
「还是个学生吧?看起来好小。」唇红齿白的,年纪应该不超过二十岁。奇怪,如果他不是明星,那她到底是在哪里看过他呀?
「还是个学生没错,现在正在美国修博士呢。不过因为最近家里出了些问题,所以打算回台湾学经商。」
学经商?姚子望兴味的扬起唇角,将心头那团解不开的疑惑暂放一边,笑问道:「高总,那男孩看起来……很单纯呢,想学经商,成吗?」
高总其实也很忧心。
「雪歌他并不是学商出身,如果不是家里出事,他其实是打算往学术界走的。他现在有的,只是从商的决心,但说到真正进入商场,还早得很哪。」
「他家经营哪方面的事业?」姚子望问。
「他们家是由房屋土地仲介起家,后来转投资在建材、营建界,在中部盖过几栋公寓,曾经经营得很不错。但这几年房地产景气太差,他父亲又投资失当,结果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唉。」
「公司叫什么名字呢?」
「姚小姐可能没听过,它只是小名小号,叫「远帆房屋」。」
远帆?她听过。七八年前她学生时期曾经因为课堂报告的需要,做过房地产方面的采访调查,其中一间公司就是「远帆」。不过她并不打算与高总经理继续谈下去,闲话谈到这里就好,还是快快把今天该做的事先做完吧。
接下来,她拿出新的采购合约跟高总经理谈正事。
是的,对所有人来说,这只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续约工作,根本犯不着由她这个姚氏千金兼董事长特助出面。以往她跟在父亲身边东奔西走,谈的合约金额动辄数亿以上,几时处理过这种只要业务员出面的小case?而且甚至还是她亲自到人家工厂来谈采购呢,这不叫本末倒置叫什么?
这其实是父亲对她的惩罚,认为用这种方法羞辱她,绝对会让她痛得很深刻,这辈子再也不敢做出任何对他阳奉阴违的事了。再者,也是为了防她,所以把她降级,暂时不让她有机会与商界大老接触,不让她经手上亿元的案子,不让她在商场的最顶端广结人脉,彻底将她的野心封死。就是要她处理鸡毛蒜皮的小生意,让她在公司抬不起头,也要她四处奔走劳累,有着高高在上的身分,却只能跟不起眼的中小企业往来,让她有志难伸。
如果没这样狠狠的将她折磨上三年五年,姚万传相信她不会学乖。
对于这种对待,姚子望并没有太过震怒。父亲惯用的手段她了解得非常透彻,所以当她被降级、被「羞辱」,接收到所有人同情或嘲弄的眼光时,她没有任何反应,她把所有时间留给自己,让自己深思未来的路该怎么调整。
她没有办法接受今生都只能被父亲任意摆布的命运,然而却深深明白这正是父亲的打算——要她像只耕牛般的操劳奉献,却别想从那片她用血汗耕耘而成的田地里吃到一口饭。
她的月薪被降到七万,她的存款帐户被冻结;本来家里每个月拨三十万给她当零花,若买房买车,还能跟家里申请额度,如今都被取消。她只能靠自己的薪水过活,一切全是为了——不让她有钱,因为她一旦有钱就会作怪。
姚子望不是吃不了苦的人,虽然在之前她并没有真正的吃苦过,也没尝过手头拮据的滋味。所以面对如今这种困顿,她非常苦中作乐的感激起她那个防她像防贼的父亲,让她能在这种环境里训练自己的心志,把自己的娇气磨掉,变成真正的无敌与坚强。
本来,她只是想要有一点自己小小的事业而已。因为姚氏是弟弟的,所有的家业是弟弟的,她不会去挣,又不想成为父亲手中另一个联姻的筹码,所以才会一直想着要怎么替自己的未来打算,想着在帮忙经营家业时,也替自己设个退路,然而却被父亲所不容。
如果父亲以为他一连串的惩罚动作可以成功惊吓到她,让她屈服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真正成功的商人,永远不怕没有舞台,因为他会为自己创造舞台。
03 交易
程雪歌以为皇昕银行急匆匆的找他过来,只是为了将他的申请案退件,并开口要求解除之前的贷款合约,催他尽快将之前借贷的款项还清。所以他在出发之前,曾让高秘书找来会计师一起开会,希望能研议出有力的条件来说服银行改变决定。
经由这些时日的磨练,他不再轻易因为别人的拒绝而放弃。他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学着由商人的角度去看待每件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脸皮薄自尊强的,只要别人摇头,便觉得凡事不要勉强,因为勉强下去只会让别人为难、让自己显得乞怜。何必呢?所以退缩得非常迅速,认为事不可为就算了,还有别条路可走,也不是非要如何如何不可等。
他对自己的处境一直没有彻底的认知,在人人都对他的求援避之唯恐不及的情况下,他每一次的出击都只会得到「拒绝」的唯一结果。如果他永远都是这样的态度,那么就算他跑断了腿,求遍了全台湾的人,也只会是一无所获。当他完全了解自己的处境后,便立即改变做法。
别人拒绝他是理所当然,然而他不该轻易放弃,应该找出另一种方式再去与他人谈,应该努力创造出有利于自己的谈判条件,冲破他人拒绝的高墙才对。
所以今天他带着与高秘书和会计师讨论过后的新条件,拿着满满的资料,准备十足充分的来到皇昕银行,相信至少可以说服方经理不要解除之前的贷款合约,进而看看有没有机会说服他们同意新的贷款申请案。
本来高秘书不放心,想跟他一同来的,但皇昕银行不知为什么却只要他一个人前来就好,无须带其他人。这个要求有点怪,不过心思只放在贷款案上的程雪歌并没有特别去思考它,也没发现今天皇昕银行里的气氛特别沉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当表情略显紧张的服务台小姐往上通报程雪歌已经来到的消息后,就见从来只在办公室等程雪歌拜见的方经理立即匆匆忙忙跑下来。
方经理跑得一身汗,仿佛刚从沙漠跑来似的,让程雪歌好生诧异。明明是在冷气房里,而且冷气还调得很凉,怎么方经理竟是一身的汗?
「程先生,你来了!太好了!快请跟我上去!」不由分说,拉了程雪歌就往楼上跑。
怎么了呢?程雪歌一头雾水,只能被动的跟着跑,猜测的说道:「你还有别的事正忙着吗?那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先忙完……」
「不不,我就只忙你的事,你快跟我来!」
难道是贷款的事情有转机了?程雪歌心里涌上一股希望,却不敢太过乐观,毕竟皇昕银行没理由突然看好「远帆」的发展。对所有银行来说,「远帆」就只是一间待倒的破公司,一点价值也没有的。
没有其它多想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