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那不能一概而论。虽然一般而言，与众不同当然是一种个性，然而，与众相同也可以算是一种个性。我觉得，许多艺术家或伟人，总有他们的一些特点，例如基辛格、徐悲鸿等等，从艺术家到政治家，我觉得这些人物都有很独特的性格，而且他们在开始时，往往也不太能为社会所容，但是最后他们却都取得了各自的成就。
问：你曾说过，一个艺术家要有自己独立的个性，才能有所创新。请问这是指生活或艺术而言吗？如果这两者之间有矛盾，又应如何加以协调？
答：怎么会有矛盾呢？当然，我说的标新立异不是指那种在行为上乱来的、为了标新立异而标新立异的做法。而是要非常具有文化、渊博的知识，对他所从事的事业有相当全面的了解，这样的标新立异，是有根据、有基础和有目的的标新立异。如果像目前一些年轻人为了标新立异而瞎来胡来的那一套，我是非常不赞成的。
为什么我认为一个人能标新立异，比较容易成功呢？
因为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样，老是保持原状，而没有人能在既有的基础上大胆地标新立异的话，那么社会就不能前进，艺术也不能发展，所以就要有所突破、有所更新，人类的进化和文明历程，就是如此。在人类从猴子演变成人的时候，第一只以人的形态或动作出现的猴子，一定在猴群中被认为是一只离经叛道的“怪猴”，但是从今天我们的看法来说，这只“怪猴”的所作所为，恰恰是文明进化的最重要表现和关键。
又譬如说在古代的中国，男人和女人不能公开在一起，家里来了男客人，女人就要回避。但今天男人和女人的见面礼就是握手，这如果发生在古代，这个女人一定会被认为是淫荡或极不正派，是不得了的大坏事，可是我们今天却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这已是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所以，我觉得今后恐怕还会有进一步的发展，当然会发展到什么样子，我们也不容易想象。
所以，我觉得艺术上也是如此，也需要有所更新和创造，政治人物也是如此，像成吉思汗、曹操、武则天等，他们不但都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也同时协助推动历史的前进。当然，人民是推动历史前进的重要动力。
第五部分第45节：尽量寻求新的突破
问：那么，作为一位从事电影艺术的演员，你认为怎样才算是创新和创造？
答：我本身是谈不上什么创新和创造的，说实在话，我觉得我只是个非常平几的人，刚才的谈话，只是对历史上风云人物的一些评价而已……
如果就我们中国的国情而言，在“文化大革命”刚结束的时候，所有的演员几乎都是大
同小异，大部分都是演一些温良恭俭让的美好人物，我也是属于演美好人物的演员。后来我认为这样下去也不行，应该去尝试一些不同的角色，当然这在开始做的时候，也有很多困难，但在现在看起来，不但获得了大家的承认，所表现的也和过去有所不同了。
除了角色的新尝试之外，现在我也想尝试自己来监制拍一部影片，尝试把商业性和艺术性相结合，来拍一部比较好的影片。我这样说的意思是，艺术上的创新和突破，应该是慢慢来的，是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的，而且也应该认识到每个时期都有主客观上的一定要求。不过，总的而言，还是应该尽量寻求新的突破，要不停地给观众一些新的认识；以我个人而言，我就不演角色重复的戏，我拍过这么多片子，每一部片子里的形象都不相同，我还希望能继续再演其他不同的角色。
问：在这方面你可以自由地选择？
答：当然我可以选择，或许，在国内我比较有这方面的条件。
问：请问你是如何通过电影来表现你的个性的？
答：关于这个问题，譬如我所演过的《小花》、慈禧太后，还有《原野》，和目前在新加坡放映的《爱之路》，我在这四部戏中所演的形象，都是不同的。对我个人来说，每演一个不同的形象当然是一种经验的突破，对观众而言，也会有一种新意。当我演出《小花》以后，在全国各地都得到很好的反应，那是一个美好人物的形象，如果我就这样保持那样的形象，可能到今天我还是在演那样的角色和戏，但是我在《小花》以后所演的角色，却是在《瞧这一家子》这部影片中演一个中间人物。
所以，我认为所谓突破，就是一个演员能够勇敢地抛弃过去被观众所承认、所赞美的成绩。当然，这样做也是很危险的，很容易失败就是了（笑）。
天赋·勤奋·时机
问：依你刚才的说法，是否可以说所谓个人特色，是建立在角色突破的基础上？
答：我个人认为我现在的特色，是可以尝试各种不同的角色，而事实也证明我可以胜任一些角色，不过当然我不是万能的。所谓“千面人”事实上是不可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演员也是如此，当然有的局限大一些，有的会小一些。我就希望能把自己的局限尽量缩小一点。
问：在《我的路》这本书里，你认为演员是天生的，体验和技巧则是靠后天学习和掌握的。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看法呢？
答：当然，一个演员不能完全靠天分。一个好演员，还要靠后天的努力。我觉得一个人能成功，不外是这三点：天赋、时机和勤奋。
然而，勤奋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可是如果你没有天赋，再勤奋也没用。至于时机，说实在的，就不是每个人都有了。但天赋是很重要的，你不可能设想陈嘉庚去当一个好的电影演员，也不可能想像刘晓庆成为陈嘉庚，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彼此的天赋是不同的。
你看现在许多拍电影的，有时就在大街上找到适合演有关电影角色的普通人，也能获得成功，这就是因为被找上的人恰好有那样的天赋。这在童星的例子特别明显，如秀兰·邓波儿这位美国童星，她有什么技巧？她有什么勤奋？但是她却赢得了美国和世界无数观众的喜爱，她就是天赋特别好，只不过她天赋特别好而艺术生命却不太长就是了（笑）。如果一个人天赋好，又肯勤奋，当然可以享有较长久的成就，不过没有天赋，是根本不可能的，完全强调后天，是错误的。
第五部分第46节：希望中国电影能打入国际市场
问：如果我们把话题从电影转移到女性的问题，你认为怎样才是一个真正现代的女性，她本身应该怎样才能获得肯定？
答：我觉得一个女性首先要想的不是如何去得到肯定，因为在中国，一向是个男性地位比较高的社会，现在当然好得多了。不过，作为一个女性，我觉得最重要的是不要有自卑感，因为身为女性是没什么好自卑的，男人能做到的事，女人为什么做不到？女人其实是非常
聪明的，但是，我觉得女人一个比较大的毛病就是依附心理，当然这同样也是女人的一种优点。但我认为在事业上，女人真是可以独立创造的，尤其是电影演员，在这方面本身就没有什么能力的局限，有时女演员还比男演员更容易获得成功。
至于怎么做一个现代女性，我的理解是，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我很喜欢我的国家、我的民族。真的，我作为一个中国人，不会选择到外国去定居以及生活。当然，如果是去国外旅游，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觉得，作为一个现代中国的女性，如果能够为中国做一些事，而这些事又确实能为整个社会的前进尽一点微薄的力量和起一些作用，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现代女性。而不是如一些人所谓的什么开放呀、不规矩呀、乱来或什么的，这是我非常不赞成的，在我的生活中也很不喜欢这种事。
问：那么，现在你是一位电影演员，你希望你所从事的事业和努力，能起到怎样的作用呢？
答：我真正的希望，是中国电影打入国际市场和达到世界水平。中国是一个十亿人口的大国，应该有置身于世界电影之林的能力，但是，目前因为我们刚经历了“文化大革命”，那十年的电影事业基本上是陷于一种停顿的状态，尤其像我们这一代，过去并没有什么拍电影的经验，虽然不能完全说是从零开始，但大致上也可以说是在一穷二白的情形下起家。在短短的几年中，能有这样的成绩，我认为已经很不错了，我们有不少作品，已在世界获得了相当有价值的荣誉。
但我觉得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不够，因为中国电影目前在世界电影领域中，还不能够享有很高的威望，所以我希望能从事这方面的努力，尽量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第五部分第47节：《我的路》意在澄清事实
问：那么，你是否也有想通过你的影片和本身的奋斗经验，为中国的女性、特别是传统意识仍较浓厚的中国农村妇女，树立起一个可供他们学习的奋斗榜样呢？
答：在这方面，我想得比较少。我觉得我的奋斗和成功，是很一般的，没什么特别。而且要说成功，世界上许多电影演员如英格丽·褒曼、嘉宝等，都比我成功。要说奋斗，大家都在奋斗。你提到中国的农村妇女，我觉得她们的奋斗应该比我还要困难，因为农村的劳动
是非常繁重的，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们还能具有大家都知道的美德，所以我很坦白地说，我认为我今天的一切，只是分工不同的结果。实际上我的奋斗和经历的困难，很不如她们，而且我的情形还涉及时机的问题，不完全是我个人努力的结果。所以什么个人榜样的问题，我真的是很少想到，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就如我拍电影，当然希望影片能成功，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