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筏重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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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重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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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岛民越来越不安。现在我们也看出发生了什么事:船身倾斜得厉害,随时要翻。它是搁在了水面下一块看不见的珊瑚礁上。    
    陶斯坦拿起一盏灯,发出信号:    
    “什么船(法文)?”    
    闪回来的灯光是“莫依”。    
    “莫依号”是行驶在各岛之间的装运椰干的机帆船。它到拉洛亚来装椰干。船上有一个波利尼西亚的船长和若干船员,对这一带礁脉情况熟悉透顶。但是礁湖外面的水流在黑暗中是很险恶的。总算运气,这只机帆船泊在岛的下风头,天气又平静。“莫依号”倾斜得越来越厉害,船员们下了小艇。他们用结实的绳子一头系在大船的桅杆上,一头系在小艇里划上岸。岛民们便接过绳来,绑在椰树上,使得机帆船不至翻身。船员们又带了几根绳子,把艇划到礁脉的出入口之处,希望在潮水从礁湖中退出来的时候,能把“莫依号”划脱了珊瑚礁。村子里的人把所有的独木艇都划出去抢救货物。大船上有九十吨很值钱的椰干。一包一包的椰干从滚动着的机帆船上搬下来,运到干燥的陆地上。    
    在涨潮的时候,“莫依号”还是搁浅着,在珊瑚礁上撞击滚动着,到后来船身上撞了一个洞。等到天亮,它搁在礁石上,情况更糟了。船员们束手无策,机帆船重达一百五十吨,他们用船上的小艇和独木艇去拖,无法把它拖动。如果它继续在那里碰撞,会把自己撞得粉碎。如果天气变了,它被浪潮的吸力吸进来,撞在珊瑚岛上,那它就全部完蛋。    
    “莫依号”上没有电台,可是我们有。但是要在“莫依号”没有把自己撞碎以前,从塔希提来一条船抢救,那是不可能的。然而拉洛亚的礁脉还是害不了人,这在本月内是第二次了。    
    当天中午,机帆船“塔马拉号”在西边的地平线出现了。它是奉派到拉洛亚来接我们的。    
     “莫依号”在涨潮的时候脱离的礁石,“塔马依号”拖它到外海深水里。但是这时海水从“莫依号”的漏洞中涌进来,“塔马拉号”便不得不以全速把它拖到礁湖里的浅滩上。接连三天,“莫依号”泊在村子前面的水里,半浮半沉,所有的抽水机日夜在抽水。岛上我们的朋友中间,有潜水采珠的一等好手,带了铅皮和钉子,钻下去把漏洞钉住了。因此“莫依号”在“塔马拉号”的随行保护下,可以一路上抽水机不停,行驶到塔希提船坞里。    
    当“莫依号”准备好了可以护航的时候,安纳驾驶着“塔马拉号”,通过礁湖中的浅滩,驶到康提基岛。他把木筏拖在船后,然后折回到出入口处,后面紧跟着“莫依号”。这样,如果“莫依号”出了海,漏得抵挡不住,船员们就可以上“塔马拉号”。    
    我们向拉洛亚告别,真是黯然伤神。凡是能走能爬的人,都到码头上来了。当我们乘着小艇上“塔马拉号”的时候,他们吹奏着、唱着我们喜爱的歌曲。


第四部分: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和波利尼西亚人在一起(7)

    这许多站在码头上歌唱的淳朴诚实的人们,失去了六个朋友。我们呆呆地站在“塔马拉号”栏杆旁边,一直望到码头被椰林遮住,一直望到椰林没入海中。我们失去了一百二十七个朋友。在我们内在的耳朵里依然听见这新奇的乐声:    
    “……和我们有着共同的回忆,这样,就在你远赴他乡的时候,我们也能常在一起。你好!”    
    四天之后,塔希提从海面上露出来了。它不是椰林丛丛,像一串珍珠似地横亘着;而是蓝山峥嵘,直指霄汉,峰尖上白云缭绕,有如花环。    
    一天清早,我们通过礁脉的出入口,驶入帕皮提港。我们面前是教堂的尖顶和红色的屋顶,掩映在大树和椰树尖梢的浓阴中。帕皮提是塔希提岛的首府,是法属海洋殖民地的惟一城市。这城市景色宜人,是政府的所在地,是东太平洋一切交通的中心。    
    当我们驶入海港的时候,塔希堤居民站在那里等候,密密层层,像是一堵五光十色的、活动的墙。这新闻像一阵风传遍了塔希提,谁都想看看这从美洲来的“排排”。    
    “康提基”占了荣誉席,停靠在海边人行道畔。帕皮提市长来欢迎我们。一位波利尼西亚小姑娘,代表波利尼西亚各界人士,献给我们一个用塔希提野花扎成的大花轮子。然后小姑娘们走上来,把香气扑鼻的白色花环套在我们脖子上,欢迎我们到这南海的珍珠—塔希提来。    
    在万头攒动中,我特别希望能看到一张脸——在塔希提岛的我老继父的脸。他是岛上十七个当地人首领的大首领,名叫台里洛。他没有缺席。他又大又胖,神采奕奕,一如当年,从人丛中钻出来叫道:“台来·马第达!”大脸上满是笑容。他已经是一位老人了,但他还是一个给人以深刻印象的首脑人物。    
    “你来晚了,”他笑着说道,“但是你带来了好消息。你的‘排排’真的把青天(台来·马第达)带到了塔希提,因为我们现在知道了我们的祖先是从哪里来的了。”    
    在总督的官邸里举行了一次欢迎会,在市政厅举行了一次宴会。请柬从这个好客的岛上的各个角落里,雪片似地飞来。    
    阳光和浮云之下,自由自在的日子里,我们在礁湖中沐浴,爬山,在椰树下的草地上跳草裙舞。一天天过去了,几个星期过去了。看来要过好几个月,才会有船来,载我们回家,家里有事等着我们去料理。    
    然后从挪威来了电报:拉斯·克里斯坦森已命令四千吨的轮船“沙尔一号”从萨摩亚开到塔希提来,迎接远征队人员回美洲去。    
    一天清早,一艘挪威巨轮滑入帕皮提港。一条法国军舰把“康提基”拖到它的大同胞身边,大同胞伸出一只大铁胳膊,把他的小亲戚举起来,放在甲板上。船上汽笛大鸣,笛声在椰林遍布的岛上回荡着。棕色和白色的人挤在帕皮提码头上,拥到船上告别,赠送礼物和花环。我们站在栏杆旁边,像长颈鹿似地伸出脖子,使得越来越多的花环,不至于套在下颔上。    
    最后一声汽笛在岛的上空震荡着。“如果你想回到塔希提,”大首领台里洛叫道,“那在船走的时候,你一定要掷一个花环到礁湖里。”    
    船缆解了,引擎怒吼了,推进器把水搅成了绿色,船侧着身子载我们离开了码头。    
    不久,红色的屋顶在椰林后面不见了;椰林被山峦的一片苍翠吞没了;山峦像影子一般,沉入了太平洋。    
    蔚蓝的海上波涛滚滚。我们再不能俯身弄水。贸易风带来的白云从蓝色的天空上飘过。我们和它们已不同路了。我们现在是在抗拒大自然。我们是在走回到很远很远的20世纪去。    
    我们六个人站在甲板上,站在我们九根亲爱的筏木旁边,满怀感激。我们都还活着。在塔希提岛的礁湖上,浮着六个白色花环,随着海滩上的微波,漂进漂出,漂进漂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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