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2-批评的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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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02-批评的操练-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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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套对话录策划的过程中,我们(“我们”已经是个不能轻易使用的词)首先感觉到我们这些所谓“人文知识分子”其实愧对“人文”二字和“人文知识分子”的称谓,因为无论是面对历史还是回应现实时,我们不时感受到自己的狭隘和无力,感受到清理知识与思想背景的重要。事实上,如果不能摆脱狭隘的视域,不能清理知识体系和思想背景,所谓“批判”和“创新”也就成了一句空话。这么多年,我们已经有过株守疆域、止步樊篱的教训。所以,我们期待有一次思想的飞翔。由这套丛书结集起来的一批人,基本上是“人文知识分子”一类。我们在各自的对话中,几乎都讨论到“知识分子”问题。尽管大家对“知识分子”有大致相同的理解,但都非常谨慎地使用“知识分子”这一概念。一些朋友不敢轻易称自己为“知识分子”;而另外一些朋友则毫不犹豫地以“知识分子”相称,并且鲜明地突出自己认为的知识分子立场。由这套书的“思想状况”大致见出20世纪90年代以来思想文化界的部分轮廓。我们对思想文化问题的种种解释,散发着各自生命的体温,在一定意义上,这套对话录丛书也是对话者的精神自叙。西方哲人说过,一些人是发现真理,一些人是发表意见。我们当然是属于后者,而且是那种不羞于发表错误意见的一些人。    
    这样一点自我认识,其实也与对话体这一自由文体的特征相吻合,试图推动对话文体的发展也是我们的企图之一。那种面对面的对话,改变了一种知识生产的方式,创造了一种思想的现场。也许,在讨论问题时对话可能失之于粗疏,但是,对话因此呈现了思想的原生态,因此与其他文体相区别。正是在对话之后,我们发现了对话的不易。所以。在这套书即将付梓时,作为主编我们由衷地感谢应邀参加对话的朋友们,感谢苏州大学出版社及负责此项工作的陈长荣先生,感谢喜欢和不喜欢这套书的读者,读者也是我们的对话者。    
    注释:    
    ①《“新人文”对话录》丛书由我和林建法先生主编,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年出版。


《批评的操练》第四辑在美化和妖化之外(一)

    韩少功:我从北京来,说要到苏州去,北京的很多人就知道是参加“小说家讲坛”活动。可见这个活动已经很有影响,对当代文学的教学研究,起了一个很好的作用。以前似乎没有人这么做过。    
    王尧:也有,但没有这么集中和大规模。我在讲坛开幕时的致词和后来为《小说家讲坛》丛书写的序言中都提到,这个讲坛的设立,是为了彰显小说家们被遮蔽掉的意义,同时也想冲击一下体制内的文学教育。    
    韩少功:对作家做一个深入和系统的研究,引导学生去理解这一些作品,理解这一段文学史,是很有意义的。对海外汉学界的有关研究也有启示。据我所知,很多外国的读者和研究者也关注这批作家,但苦于把握不住研究的途径和线索,而你们整理的这些演讲与对话,可以说提供了一个非常现成的渠道,构造了一座很好的桥梁。你们的计划是雄心勃勃的。能够坚持到现在这一步,把这件事情做下来,说实话,有点出乎人们的想象。    
    王尧:在办讲坛的过程中,我们都觉得有些问题还要展开讨论,不仅是创作的问题,也不仅是创作的思想文化背景问题。我们在今天,如果还想做一个知识分子的话,不能不面对90年代以来的种种现象以及现象背后的东西。坦率说,我是有焦虑的,现在用这个词也许不合时宜。我觉得,我们需要表明我们的人文立场,包括困惑。我知道,你在90年代初就开始做这样的工作。    
    韩少功:说老实话,能够听到你提出这问题本身就令人高兴。    
    曲折是由很多的原因累积而成的    
    王尧:我还是比较赞成王晓明先生的看法,远离当代生活的批评,是没有生命力的。我想,我们不必把“当代”的概念仅仅理解为“当下”。其实,“当代”也是各个阶段的延续,而不是中断。譬如,在“当代”之中,“文化大革命”是一个非常大的复杂的历史事件。可能不仅是现在,即使在以后,如何叙述这段历史都是件困难的事。这几年,关于中国“现代性”问题的分歧,在一定程度上与对“文化大革命”认识的差异有关。    
    韩少功:我觉得现在对“文化大革命”有一种肤浅的认识,就是把它作为一种道德上的偶然的悲剧,是一些坏人做了一些坏事。这个理解就太简单了。    
    王尧:道德化、简单化地解释当代中国,在一些人那里得心应手。    
    韩少功:中国的历史发展到这个时代,很多问题是长期积累下来的,是多种原因造成的,最后形成了一个疑难杂症。大致而言,宋代以后,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发展遇到了新的情况。首先是中原的农耕文明不敌北方的游牧文明,蒙古、突厥等族群集团越来越强大,中国文明中心从黄河流域向长江流域转移,北方的边界线也越来越向南撤退。这以后出现过两次大的外族入侵,虽然促进了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流,但以汉代“和亲”为标志的稳定外部环境趋于瓦解,中央帝国的朝贡体系趋于崩溃,日本、高丽、安南等附属国都有了离心趋向。王安石等知识分子有过种种改革和复兴的愿望,但已经力所不逮,虽然有过明、清时代几次短暂的修复和喘息,但整个国势是逐渐往下走的,到了晚清已经是陷入深重危机,政权腐败,民生凋敝。正是在这个时候,人口资源的矛盾也日趋严重。晚清时期全国人口三亿多,有一说是四亿多,是欧洲六千多万人口的四、五倍,对于当时低下的农业生产力来说已经不堪重负,各种社会矛盾不可能不激化。第二个原因,鸦片战争以后,出现了中、西方文明的碰撞,列强的“坚船利炮”打进来了,西方的资本主义、共产主义、民族主义、个人主义等等也涌进来了,迫使中国接受一次脱胎换骨的改造,完全破坏了中国原有的社会生态与文化生态的平衡。这就像生物入侵,很多陌生的物种贸然闯入,没有它们的天敌,没有能够与之互相制约的物种,于是无限地扩张蔓延,加剧了社会和文化的无序程度,增高了危机的代价。紫茎泽兰在美洲危害不大,到中国来就是灾祸。食人鱼在非洲也危害不大,到中国来同样是灾祸。为什么?这就是因为原有的生态平衡不一样,生物入侵以后要实现一种新的生态平衡,往往需要混乱而痛苦的一个过程。西学东渐也往往是这样。中国人在20世纪上半叶选择了共产主义。这个共产主义是西方的一种左翼思潮,来源于早期的空想社会主义,来源于更早的宗教理想。犹太教就有共产主义因素,对作为犹太人的马克思恐怕不无影响,以至以色列现在还有公有制的很大地盘。基督教也有共产主义因素,梵蒂冈教皇现在还猛批资本主义。早期乌托邦的设计者康帕内拉等等,大多是一些基督教人士,把教内的平等意识移植到现实社会中,构造了世俗的空想社会主义;然后马克思更进一步,用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给予了解释,用《资本论》构筑经济学的基础,把这种空想社会主义变成了科学社会主义。这个思潮在欧洲发挥过重大作用,现在北欧的、西欧的发达国家,其资本主义的自我改造,其福利制度和民主制度,无不受益于社会主义运动。拿破仑法典是禁止工会与罢工的,工会权与罢工权是后来通过斗争取得的。十月革命一声炮响,西方的八小时工作制、妇女投票权等等,也都纷纷实现了。但马克思主义在创立社会主义国家方面的实践,却在东欧与苏联由盛及衰,最后自我崩溃。至于如何用马克思主义来解决中国的危机,比方说,在既没有犹太教传统也没有基督教传统的世俗国家,在一个人口资源条件极为恶化并且受到外部强国压迫的国家,这一主义会引起怎样的社会与文化的生态变化?这更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选择。    
    王尧:毛泽东和梁漱溟的争论,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是关于发展道路的争论,不能把它仅仅看成是知识分子人格和政治权威的冲突。后来有些学者在研究中只看到了这种冲突,而忽略了别的同样重要的问题。    
    韩少功:是的。体现在政策安排上,是联俄还是联美?走哪条道路?这都是知识分子一直在焦虑的问题。    
    王尧:西方有位学者说此时的中国就像一个钟摆。    
    韩少功:孙中山晚期“联俄”,毛泽东晚期放弃“联俄”而“联美”,都是这样的钟摆状态。中国一直在“摸着石头过河”,一直在寻找最符合国情的发展道路,有时候也难免无所适从和慌不择路。所以说,有些曲折是由很多的原因积累而成的,不能简单地说是几个坏人做了几个坏事。    
    没有理由对“文化大革命”作简单的想象    
    王尧:“文化大革命”的发生,不能否认个人在道义上的责任,但是作为一个重大的历史事件,我想,它首先不是个伦理问题。就现在披露的材料看———当然这些材料都还是极小的部分,以及亲历者的叙述,我们没有理由对“文化大革命”做一个简单的想象和判断,尤其是中国语境中成长起来的知识分子,不能像西方一些学者那样。    
    韩少功:“文化大革命”本身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过程。“文化大革命”开始时我13岁,当时觉得一两年之内,甚至一两个月之内都变化很大。哪是几句话说得清楚的!现在国内外学者对“文化大革命”说法很多,有的说是“文化大革命”三年,有的说是“文化大革命”十年。还有的说当时有两个“文化大革命”,即一个毛泽东的“文化大革命”和另一个人民大众的“文化大革命”,两者并不是一回事。实际上,我们作为过来人,与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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