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那时候他还没有进官府成为押司。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的是一种叫“炊饼”的食物,正在当街叫卖。
宋江为什么会在大街上卖炊饼?这是一个问题。
宋江读过几年书,有一定的文化,在邻里之间是公认的才子。但他的长相实在令人不敢恭维,獐头鼠目,面色黝黑。大宋国有一种不成文的说法:强壮的人当山寨的大王,个高的人打老虎,凡是身量不足、长相奇丑的人只能卖炊饼。这是大宋的一个普遍共识。
从宋江卖炊饼这个事实可以看出:宋江处在生活的底层。但这并不意味着贫穷,宋江有自己心目中的偶像,那就是武大郎。武大郎身不满五尺,面目丑陋,头脑简单,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封他一个诨名,叫“三寸丁谷树皮”。但是,武大郎的炊饼是阳谷特产,在坊间享有绝好的名声。炊饼是一种烤制的面制食品,圆形,比巴掌略大,两面烤制,没有正反面之分。炊饼呈淡黄色,外表有一层干焦的芝麻,面粉里加了盐和胡椒粉,外焦内软,韧性十足,吃时必须口咬手撕,同时配合深度咀嚼。腹饥时吃炊饼,会给人带来大力吞咽的成功快感。大宋人吃炊饼可以完全不用菜蔬下饭,一碗凉白开就能囫囵下肚。“炊饼人人会做,各有奥妙不同。”普通炊饼是无油烘烤的,而武大郎的炊饼比摊档的炊饼要高级得多,是用了油的,除了能填饱肚子之外,据说还能延年益寿,增强性能力。武大郎之所以能够娶到潘金莲,据他的邻居何九叔说,和他常吃炊饼有莫大的关系。
但宋江并不这么看。他知道,武大郎之所以能娶到潘金莲,是因为他家道殷实、能挣会花,并且还有一个在县衙工作的弟弟武二郎。武二郎身长八尺、仪貌堂堂,在他还没有发迹的时候,喝醉了酒后经常和人打架,吃了不少官司,害得武大郎也跟着受连累。武二后来成了都头,在县衙治安科工作,相当于后来的县公安局局长,认识工商局、税务局的不少朋友。武二给武大郎帮了不少的忙,说他的炊饼店是残疾人办的福利企业,因此减免了全部的税收。武二又请了一些小混混,帮助大郎实现了垄断经营,后来全阳谷县只许武大郎一个人卖炊饼。所以短短几年,武大郎就买了一辆四轮大马车,还买了一所院子,自己也不用再挑着担子上街卖炊饼了,自会有人帮他打理这一切,因为他发达了。宋江便是慕名前来,在武大手下做起了批发生意的。
为了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搞好关系,武大郎每年过年都会给他们送点礼。第一年的时候,武大郎送的是炊饼。他费了半天的力,把炊饼挑到了工商局局长和税务局局长的家里。当然,人家没有收,说县衙门正在搞廉政建设,拒绝请客送礼。武大郎只好把炊饼挑回了家。
局长和武二都是兄弟,说起话来没有什么顾忌。他对着武二抱怨了一通,说:“你大哥怎么那么不开眼,怎么送我炊饼,我吃得了那玩意儿吗?还不把我的胃给硌坏了?”
武二回家就对大哥说:“大家都是在场面上混的,你这不是给我脸上抹黑吗?你怎么就那么舍不得你那几个钱?你要把他们得罪了,工商、税务回头都扑上来,你能招架得住吗?”
武大郎很紧张,说:“兄弟,我实在是不知道送什么好呀!”
“送金子。”武二说。
“这金子怎么送,我直接给他们?”武大问。
“那样他们敢要吗?你去买点金叶子,夹在炊饼里,给人送去。礼重情意轻,须叫大家面子上也好看。”
武大郎如法炮制,精心制作了很多炊饼,再挨家送过去。
税务局局长一看又是炊饼,有点恼怒,可碍着武二的脸面不好发作,于是他给武大倒了一碗茶,就坐着看《玉蒲团》了。《玉蒲团》和《灯草和尚》都是大宋国“下半身写作”的典范之作,值得反复研读。凡有井台处,皆可见捧读《玉蒲团》者。不过和后世不同的是,这本书当时还没有成为禁书。局长和武大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如果不是看在武二郎的面子上,他是连门都不会让武大进的———嫌他土气。
武大是个老实人,他不认识字,还以为局长是在进行政治学习呢。后来,他瞥到了书里的插图,是些男的女的妖精在打架,他就觉得坐在那里很别扭。他有心直接对人家说:“咳,那炊饼里可都夹着金叶子哪!”可他说不出口。
他在那里坐了半天,看到主人实在不耐烦了,才告辞出来。
主人也不再虚与委蛇,他看了炊饼一眼,心里想:“等武大走了,我把这炊饼端出去喂狗。”
武大看出了局长的心思,他可不是真傻。他要真是个傻子,企业能搞那么大?他这是从书上看来的。书上说:“没有人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企业家要学会装傻,即使你不傻,也要装出一副懵懂的表情。”这可是一位姓张的著名教授说的,向来被武大奉为圭臬。武大郎就从此学会了伪装,为的是教那些客户和领导心理平衡。
临出门的时候,他说:“这炊饼是我特意做的,里面有馅儿。您千万要自己吃,不要送人呀!”
税务局局长很有韬略,表面不露声色地应道:“好,谢谢您的炊饼。”这摆明了是告诉武大:听明白了,我可没收你什么东西,就是几个烂炊饼。
局长可不像有的新官那样道行很差,一听这话脸上就乐开了花,而是心里暗想:这武大还真是聪明。
第一章金叶炊饼和注射死刑
武大的炊饼年年送,送到最后,很多人家里的炊饼都堆成了山。金叶子不能直接花,要花的话,很容易暴露目标。后来,王婆的店铺里就打出了“回收炊饼”的招牌。
王婆是个很机灵的人,她开了个茶馆,并以茶馆为基地,经常保媒拉纤,容留妇女卖淫,没事还时不时地搞搞传销,干的是边缘产业。
头面人物的家里人会定期把炊饼送到王婆的茶馆来,换成银子或银票。当然,她只回收那些有内容的金叶炊饼。王婆不是收藏家,她收金叶炊饼就是为了再高价卖出去,挣一个差价。鉴别的方法是王婆自创的,很简单———用牙咬,只要牙齿咬到软金属的,那肯定是金叶炊饼;如果把牙硌坏了,肯定是炊饼里面有沙子。王婆乐此不疲,每天咬到牙齿痛。后来,王婆有了自己的独门秘技,只要看一看炊饼的成色,就能估个八九不离十:上面牙印最多的、口水最多的炊饼肯定是被咬过不止一回的,透着对金子的无限热爱,那肯定就是最好的炊饼。事实证明:这种检测方法比任何手段都见效,所以,金叶炊饼又称津液炊饼,就是富含各色人等口水的炊饼。
后来,王婆的名声越来越大。送礼的人为了防止买到假冒的金叶炊饼,都专门到她的店里去。王婆不但把炊饼卖给那些想送礼的人,并且提供增值服务,免费送一本《本地衙门官员贪心指数》。这本书是送礼的教材,上面清楚地标明各级官员的家庭住址和贪心星级。比如:县太爷家住驴市胡同八号,贪心指数最高,五颗星,就是要送五个炊饼;专管验尸的仵作家住黑新村八号院,贪心指数最低,两颗星。整个县衙的人员在上面都有明确标示。
王婆的生意很火。何九叔、泼皮牛二、卖水果的郓哥看得眼红,也开了自己的门脸。他们选择的地方离王婆的店铺很近,和县政府比肩而居。后来人们把这个地方叫作炊饼一条街,又称礼品一条街,后来干脆改为败金街。
败金街的名气越来越大,终于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
一天,王婆的店里来了一个人。王婆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此人是个面瓜。有的人办事雷厉风行,进店来翻《贪心指数》、买炊饼,一步到位,王婆最喜欢这样的人;而有人进得店来,啰唆半天,还和王婆砍价,这最让王婆看不上。王婆看着他把炊饼翻来翻去,心里老大的不乐意,说道:“别翻了,俺还指着卖钱呢!”那个人却不生气,他指着《本地衙门官员贪心指数》问王婆:“我听说,县太爷从来没有让你回收过炊饼,但你为什么还要把他列在上面呢?”
王婆说道:“老百姓心里有杆秤,他是不是贪官,不是我说的。别看县太爷清廉,他那是表面现象。”
那人暗暗把这句话记下来。他又问道:“照你看,高俅高太尉的贪心指数是几颗星呢?”
王婆瘪了瘪嘴,说道:“这可不好说,不出事的时候,个个都是人模狗样,恨不得比着立满街的贞节牌坊。白天看的时候,一颗星都没有,湛蓝的青天真干净;但是晚上再看,乖乖,繁星满天。”
王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人是暗访的记者,他就是奉高俅之命来调查“败金街现象”的。他把王婆的话捅了出去,引起了高太尉的极大关注,他便下令把县太爷抓了起来。来抓县太爷的时候,县太爷正在整理箱子,好像是得到风声正要出逃。官兵把他的箱子打开,发现了满满一箱金叶子,边上还有一个小公文箱,只装了一半。
大堂上,县太爷很伤心,说你们为什么不晚来会儿,如果你们晚来一天,我那个小箱子也就装满了,审判官也很幽默,说我们直接给高太尉送去,还省得你费事了。
县太爷最后被宣判:贪污受贿,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依律当斩。
县太爷跪在滚滚的尘土里,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他还是心有不甘,他心里说道:“高太尉,算你狠。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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