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8-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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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88-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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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维迪亚说:“喔,我的天哪。我的秘密全曝光了。”我也知道,这样起头提问实在荒唐。不过,我还是继续问下去。“我想问你,影像与写作之间的关系。影像和你对于欣赏绘画的爱好与你的写作,三者如何在精神上增长你的想像力呢?”    
    维迪亚语气固执而存疑地说:“我觉得这中间没什么关联。我认为文字与文字所描绘的画面是两码子事。而且,运思文字以及我们人脑中发生的事情,跟形象化的印象是全然不同了。需要的天赋也截然殊异。我认为我还够不上评判艺术的资格。”    
    “我想,你太客气了。你评论艺术的时候,总有独到之处。你也搜集艺术品,还挂满了你的墙壁呢。所以?”    
    “保罗,可是我不认为文字跟绘画之间有任何关联。”    
    他又再次堵断我的话头,只是,我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否认自己在绘画艺术上的天分呢。我说:“你在书中刻画的意象,固然是以文字呈现,不过,意象也始于观察──描述某人的阴影、皮肤肌理、毛发、阳光、色彩、事物形状等等。显然,两者所需要的天分不同:兰希尔可以描绘皮草,你却能描述皮草。”    
    他说:“我想,或许是我与生俱来的,这种专注热切地观察事物的本领。”终于承认了这一点。“我记得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喜欢观察。我会非常仔细地观察人家的脸孔,研究这张脸在讲什么。研究手掌跟人体的形态,人的肢体跟五官。”    
    “难道,画家做的不就是相同的事情吗?”    
    “我不知道。我喜欢绘画作品中的线条。我喜欢葛饰北斋创新的地方。还有贝拉斯克斯处理色彩的方式。这些跟架构一个句子或是形塑一段叙述都相当不同。”    
    “可是,你不观察的话,又该怎么写作呢?观察的天赋变形到写作身上。”    
    他说:“你不能不观察。”终于同意了我始终不断暗示的引子。“让我跟你讲个跟观察的天赋有关的故事。也是我生命中刚开始的少数几段记忆,当时,我应该是只有六七岁。学校放假,我住在千里达乡下奶奶家里。那里有个老师,一位学校里的印度老师,推着一辆小型的手推车搬运他的家当。我父亲将他拦住,跟他说了几句话。接着那个老师就说,‘我可不像某些人,净会炫耀,找一台像样点儿的推车,甚至还去开一辆货车来搬我的东西。我就是要自己费力气来搬,摊在大伙儿面前,让他们笑我。’我听了心想,‘原来,这就是穷苦人家的行为模式。’一个年仅六岁的小男孩,竟然会观察到这么悲哀的现象。‘他因为穷,才会像这个样子。他是个我们尊敬的老师,可是,事实上,他也是个穷人。’因此,这种观察异秉一直深埋在我的心里。或许吧,确实也跟我对手写笔迹的感觉有关。你知道,本人喜欢以笔迹来评断人物,或是以他们的父母,或是他们的长相,或是你行走、谈吐的方式来评头论足。整个人。对我来讲,算不上玄疑。”    
    我问道:“你讲的这些,不都流于表相皮毛,以貌取人吗?”    
    “不,这不光是表相而已,因为我们相由心生,你的一生就写在自己的脸上。”    
    “不过,这些还都是表相啊──难道,表相其实可以流露我们的内在思维吗?”    
    “没错,我们要对自己的相貌负责。”


第四部:逆转一场文学对谈(5)

    随着话语交流,信心就逐渐增强,场面看起来就比较像是对话了,即使是我这边急切的问话,他那方不情愿的回答所构成的,我说:“我想要问你关于大学的意见。你曾经说过,牛津让你失望。如果,现在你再重回大学的话,你想,你应该如何度过大学时光呢?”    
    维迪亚愤愤不平地说:“我想,这些英语课程只会带来灾难。”他换了个坐姿,看起来斗志高昂,斩钉截铁地滔滔不绝起来。“英语课程正在大肆毁灭文明与思想。我到牛津的时候是1950年,我想我们都知道,英语不是个适于认真研究的主题,抵不上一个严肃的学位,比不上研究物理的学位。也不像医学研究一样值得投入。”    
    观众闻言骚动,有人怀疑他在妖言惑众,维迪亚重复阐述过他的主题之后,也有人同意他说中了一半。很明显的,我敲中了他敏感的痛脚,这下他一定跳将起来,狠狠地发作。    
    “当时,我们就知道选择研究英语,根本就在避重就轻,英语课程只是上个世纪的神学课程的延伸。不过,负笈哈佛所为何来?不过就是学着打猎,享受应接不暇的社交生活,稍后,再生产一系列没完没了的神职人员。距今约摸一百年前后,史威特教授──你知道,就是萧伯纳戏剧里的奚金斯教授的原型”(他说的是亨利·史威特,生于1845年,卒于1912年,语音学家兼语言学者。)──“他跟其他几个始作俑者奠定开办了英语课程,一种新形态的无所事事,专门用来侍候头脑简单的懒人。就这样,好似一道英语文学的皇家宣言,就像英国历史一样,就这样变成一门崭新的研究。1950年的时候,研究范围止于1830年,他们不鼓励学生再继续研究下去,其实,没几个人想再向下探索。18世纪的肤浅反而让他们安之若素。”    
    维迪亚上身端直地坐着,双臂再度抱在胸前,讲话的声音近乎咆哮。    
    “因此,时至今日,这个非科目、非主题发展到现在,已经给一些包藏着政治动机的人给把持住了。大学已经变成一个不允许自由思想的地方了,而今,你的老师不会要求你对某一部作品提出原创性的想法。不过那是一种政治路线!1950年,我们在牛津时,人家跟我们说,只有放假的时候,才是求学的黄金时段。只有放假的时候,你才会去读很多很多的书。放假就是要你去大量阅读。现代人读得非常非常少,他们的理论却越来越复杂。大学生产了整个一代人,他们不会读书,不会思想,只会鹦鹉学舌,拾人牙慧。”    
    台下观众零散地传出喝彩声。有谁听说过别人如此抨击英语系所,或是这样评估英语研究的?物理比英语重要──确实,英语研究本来就广泛低于其他所有学科。    
    “这一点尤其伤害新兴国家,较为弱势的文化,他们得花上极高的代价才能培养出一个知识分子。他们送这些精英到牛津、剑桥,他们送他们到美国的大学深造,结果,这些人回国以后,满嘴巴鹦鹉学舌,扯些先进国家的政治废话。他们都堕落了!”    
    “堕落”两个字刚刚出口,语音方歇之际,马戏团帐篷各处立即爆发澎湃的叫好声。好不容易,舞台上终于酝酿出值得撑开偌大一顶帐篷的表演,怒火高昂的小说家极力嘶吼,一个印度人变幻出正宗的绳梯戏法。    
    “而我认为,英语课程应该确认为愚蠢课程!”他高声呼喊着,“绝对不能跟物理课程,或是医学课程,或是天文学相提并论!不应该再拨经费供养英语课程,所有的教授跟所有的讲师都应该从类似的职位上连根拔起,改派担任其他工作。我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做些什么别的事情?他们还会做什么!过去,我们会说,‘派他们去做公车服务员吧!’可是,现在我们知道了,公车服务员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游手好闲而已。”    
    对话进行到这里,我也没有必要再插嘴。我等到观众的笑声与喝彩停顿平静之后,再度匍伏潜入他的影子底下,再度提问:“那么,你认为文学系所都应该取消解散吗?”    
    “我想,文学应该在私底下阅读,”维迪亚说,“文学不是为了年轻人而存在的。文学是写给老人、历尽沧桑、遭到创伤、受到损害的人的,他们阅读文学,寻找可以跟他们的经验共鸣的地方,或是某种类型的慰藉。”    
    我说:“遭到创伤、受到损害的人。”    
    维迪亚已经开怀咧嘴,胜利式地呵呵畅笑。“丰衣足食的部族社会不需要文学。他们只要捣着山药,就开心快活得很!”    
    “可是人类不能背弃读写的能力,不是吗?”    
    “不行,你走不了回头路。你也装不来,你洗不掉脑子里学过的东西。”    
    维迪亚大笑,略为放松先前长篇大论,口诛挞伐的紧张,他说:“你是说,‘派他们去做公车车掌’那一段吗?”    
    “做了就会了,”我说。    
    “就像史魁尔斯先生说的一样吗?”    
    “还有:下乡学捣芋。”    
    维迪亚又说:“文学会给自己找出路的。终究还是会有读者的。现在,除了大学以外,你还有文学奖所产生的恐怖压力,这是种出版业界极为可怕的堕落。正如我先前说的,我出第一本书的时候,根本没有人采访,什么也没有,书就这样自己去流通,自己去找出路。假如当初有这些文学奖,我的书又没沾到任何奖项的话,出版公司不早就把我踢出伦敦了。”


第四部:逆转一场文学对谈(6)

    “不过,文学奖不过就是生意手段,促销方式而已,”我说。“有意思的是,大学也是一门生意呀。”    
    “而且也是阅读习惯养成的帮凶之一,因为大学只认可学生阅读某些文章,”维迪亚说,“有人跟我说,美国已经不教弗朗西斯·帕克曼的东西,也不再肯定学生读他了。他们不鼓励任何人去读他的书。可是,他是个伟大的作家。《奥瑞岗步径》是一部伟大的作品。不过,你在美国找不到他,看不到他的书,因为,他的政治立场与当局不合。这就是那种虚伪的英语课程强加在整个文明上的残暴苛政。”    
    “所以说,阅读应该是种私人活动!”    
    “没错。一种私人活动。你的朋友跟你推荐一本书。接着你就静静地看完。你不要别人指导你该怎么思考。”    
    “可是,假设现在你又回到了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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