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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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垃圾,什么是爱-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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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不知道哪一只是他喝的。这时李总说话了,语气非常之诚恳。    
    “我想关键是借这个机会我们能够彼此认识了,这很好。老话说,三生修得同船渡嘛。以后,你需要什么帮助,不管什么方面的,尽管跟我说就是了,我一定尽力而为,没问题。”    
    小丁渐渐地缓过神来了。他说,我不需要什么帮助,我还是先见一见你的孩子再说吧。李总似乎对这样的要求感到很意外,脸上的笑顿时有点僵硬,不过他嘴上还是答应说,好的。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小丁,基金会有没有跟你谈报酬问题?小丁说,没有。李总说,你看他们的工作竟然这么疏忽,报酬问题我是跟他们谈了的,他们没有转告你?也好,现在我们可以当面谈。小丁说,是这样的,当时我跟他们说,如果我对这件事情感兴趣,可以不要报酬。李总立刻表示反对,尊重知识、尊重劳动,已经提了这么多年啦,怎么能不要报酬呢?何况,我们不用避讳,你目前的经济状况也不宽裕,你如果不肯拿钱的话,我们心里会说不过去的。这时消失多时的陈洁终于又款款地出现了。她刚洗过澡,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浴衣,湿漉漉的头发用一条白色的大毛巾包着,趿拉着一双棉拖鞋。她一边向客厅沙发这边走过来,一边用手往下扒拉着脸上的黄瓜片。小丁以前还没有注意到她那张长方形的脸已是如此的衰老,像揉过的手纸一样全是皱纹,刚刚涂上去的口红显得异常醒目。小丁说,好啦,现在还不涉及这个问题。个子小小的李总从沙发里窜起来,向陈总迎过去。他用手指着小丁就像告状一样说道,他不肯拿报酬,他不肯拿报酬。陈洁说,怎么能这样呢,干一天工,拿一份钱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在小丁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解开头发,侧着脑袋,让稀薄的打着卷的头发垂落下来,然后用那条大毛巾包着头发,轻轻地揉搓着。李总也跟着陈洁在一边重新坐下,眼睛动情地盯着她裸露的满是皱折的脖子。和小丁刚见面时那个思路尤为清晰的李总相比,这一会儿的李总心不在焉,完全判若两人。    
    “我的意思是,我先要看一看你们的孩子,因为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接受这份工作。报酬嘛,是后一步的事情。”    
    小丁故意说得很慢。噢,是这样。陈洁和她老公相互看了一眼,好像这才听懂一样。李总于是闭着眼睛拍了一下手。    
    从左边某个房间里应声冲出一个胖乎乎的女孩,穿着朴素,二十岁左右年纪,见到生人脸就羞得通红。李总吩咐她说,小梅啊,把小龙带来给老师看一看!小梅说,小龙正在睡觉。李总说,把他叫醒带来。但是陈洁马上反对说,不要这样嘛,孩子好不容易睡着,就让他睡吧,反正过一会儿他要起来撒尿的,那时让小梅把他带过来转一圈不就行了嘛。李总说,也好。他让小梅进屋去守着,小龙一起来撒尿就通知他们。他转脸向小丁,非常欣喜地解释道,你不知道,这孩子怪呢,每天九点半准时起来撒泡尿。然后,他看了一下手表,继续说,现在已经九点了,麻烦你稍微坐一会儿。陈洁伸手摸出一个遥控器一揿,笑着对小丁说,你就看一会儿电视吧,就一小会儿,因为这孩子睡着不容易,所以不好意思,只好麻烦你等一下,请你原谅。小丁右侧的那台大屏幕电视开了,音量太大。她连忙把音量调了下来。陈洁说,你想不想看影碟?小丁说,不想看。她说,好,那就看看电视吧。小丁只好偏过脸去看着电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觉得不对劲,但是整个人就像中了邪一样,没了脾气,被别人一路牵着走。    
    电视上正在播一个专题报道,有关市政府采取更有力措施解决每年一度的悬铃木飞絮问题。小丁慢慢地看了进去。在这个城市道路两侧遍植的这种悬铃木,属悬铃木科,落叶乔木,严格地说,应该叫二球悬铃木,是三球悬铃木的另种,最早是在英国培育成的杂交种。采用悬铃木作行道树或者庭园树,在这个城市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所以浓荫蔽日的悬铃木从某种角度说成了这个城市的象征。但是一到四月份,开花过后,成熟的小坚果散落成的飞絮就像满天飞舞的小虫子一样,迷了过往行人的眼睛,分散司机的注意力,易引起意外的车祸,和不意外的皮肤过敏。周围的居民苦不堪言。最早几年政府采取的措施是,动用消防车在飞絮的那段日子里抢在上班时间以前用高压水龙喷扫树冠,但是效果甚差。后来一名农业大学的教授试验用嫁接来改良树种。那一年市民们对他抱了太大的希望,这种方法最终也告失败。今年另一名科技人员给全市市民带来了新的福音。只要在悬铃木开花季节,向树上喷洒一种他研制的药水,就可以使悬铃木只开花不结果,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恼人的飞絮了。电视画面上出现了环保工人在中山东路站在升降车上向树冠喷洒药水的镜头。记者在现场还采访了一些市民。其中一位门牙暴出的黑胖子推着一辆二八型自行车,用一口城南土腔非常愤怒地对记者说,如果今年的方法再失败,我建议政府下令,把全城的悬铃木统统砍掉,一棵也不要留。    
    小丁笑了起来。他下意识地转脸看了看,却发现坐在对面的陈洁和小个子李总不见了。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就剩他小丁一人在看他妈的电视。他站了起来,围着茶几转着圈子,只觉得精神恍惚。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他问自己,就是为了等着见一个白痴?小丁忽然觉得,这一切真是难以置信,就像整个人中了邪一样,怎么会到了这一步的?被忽略的自尊心突然醒了过来,迫使他立刻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四部 与悬铃木斗争到底第十五章(1)

    隔了一天,爱德基金会那位头发花白的女秘书长亲自打来电话,请小丁到联络处无论如何再来一趟。她的语气很严厉,她说,出于最起码的礼貌,你也应该向我们当面解释一下。她还说了些近乎是谴责的话。小丁这一次一点也不觉得逆耳,反而因此有一些高兴,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了单位、又有了领导。这种感觉偶尔出现那么一次实在是不讨厌的。下午两点小丁骑着单车赶到了三元巷。联络处的小院子里站着很多人,都仰着脖子。有两个小伙子用梯子爬到了树上,正在起劲地锯着枝条。其中一个就是那个脸庞白白净净的男秘书,套着一件雨披,高挽着袖子,干得挺卖力。不断有连着树叶和小坚果的粗枝落下来,地上已落了高高满满的一圈枝条。那位头发花白的秘书长正在树下从容地指挥着。她围着树不停地转着圈子,她的手指到哪一根,哪一根没一会儿就会掉下来。但是她始终用左手捏着鼻子,所以她发出的声音很含混很怪。小丁上前和她打招呼。她看了一眼小丁,捏着鼻子说,噢,来了,等一下。说完她就绕到树的另一边继续指挥去了。小丁便在原地站着等,他也仰着脖子。原本密不透风的树冠变得越来越稀疏,更多的日光可以从中穿过,投射下来,让小丁觉得眼花。十分钟以后,女秘书长终于宣布,行啦,可以啦,再剪这树就活不成了。她让树上的两个人下来,并且安排围观的其他工作人员把锯下的枝条移开,把地面清扫干净。然后她终于松开捏住鼻子的手,鼻头红红地对小丁说,对不起,让你久等啦,实在没办法,再过段时间飞絮飘起来,整天必须把窗子关得严严的,太烦人啦。小丁跟在她的后面向办公室里走。    
    “现在不是说有一种药水,喷一喷就可以了,不用这么麻烦。”小丁说。    
    “知道,听说啦。”她向后一摆手,“但是我们还是相信老方法,老方法实在,每年我们都是这样搞的,过上半个月,再修一次,今年就能对付啦。”    
    “你是不是也会皮肤过敏,跟我一样?”    
    “我?不是。”她回头看了一眼小丁,笑了起来,“我皮肤倒是不会过敏,但是我有过敏性鼻炎。”    
    “‘过敏性鼻炎’是什么意思?”    
    “就是见不得飞絮、粉尘这类东西,鼻黏膜只要这么一刺激,我就会打喷嚏,一个接着一个,停都停不住。”    
    “噢,不过,打打喷嚏倒也不讨厌。”    
    “谁说的!你是没生过孩子不知道疼。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让你整天眼泪汪汪地忙着擦鼻子,什么事也干不了!”    
    “真有这么严重吗?”    
    两个人已经进了办公室。女秘书长没有回答小丁的问题,而是顾自走到她的办公桌旁,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她就一指小丁。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反正你是让我们为难了。”    
    小丁看到她肉乎乎的鼻头已经不那么红了。他把那一天晚上的事情从头讲了一遍,不过讲得断断续续的。秘书长好像不是第一遍听了一样,有点不耐烦。她掏出一方白手帕来,背过脸去,很响地擤了擤鼻涕。    
    “你看,这算什么事情!本来嘛,这件事跟我们无关的,我们可以不管,但是我们想这是一件好事情,应该去成全它。谁想到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说我们夹在中间难受不难受?”    
    “难受。”小丁说,他决心进行一次友好的谈话。    
    “还有,不管怎么样,这也算是我们‘爱德’牵头的一件事情对吧?当然我也不能因此就指责你蓄意破坏‘爱德’的声誉,但是这总不是一件好事情,也不能说它一点坏影响都没有,对吧?”    
    “我没想那么多,很抱歉。”    
    “我们不要听你的抱歉。事情到了现在这一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对不对?是完全可以避免的。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不能把一件事情干得漂亮一点吗?”    
    “也许我还可以做些补偿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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