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故事和现在的人
——写在前面的话
上世纪70年代初,几个北方的男子被生活所迫闯荡到了滇西。他们接了一担“押解柳姑娘”的生意之后,便开始了“刀客”生涯。生存太艰难,秦大哥命案在身,郁闷中客死他乡,留给老李一把神奇的户撒刀;刘二哥跑了单帮,后恶病纠缠不得自由,他儿子为报父恩,勇闯高黎贡山寻药,用失去一只手臂的代价换得了刘二哥的康复;杆子和老李一起生活在小城镇里,各自有了女人、家庭,却经历了生离死别——杆子死在土匪的枪下,老李的儿子多年后死在贩毒团伙的刀下。
柳姑娘受不住人生悲喜,终于疯了。当年的知青韩成救了疯女人。韩成自己却为情所困,封闭在昔日的回忆里。
新世纪开始,人们渐渐忘记了过去的日子,都在尝试新的思维和新的生活理念。但麦烨却找不到使自己震撼的东西。她把幻觉和恋父情结混合在平静的日子里,生活在臆造的爱情中。她一直在找一个自己虚拟的理想中的男人,她觉得生活里消失的东西太多,男人的阳刚已经被歪曲被抹杀了,她要离开大城市,到世外桃源里找一个真正的男人……
刀客,在滇西和在大城市里,同样是过时的称谓。麦烨说,她需要这样的称谓,这样的称谓才能使她找到感觉……
阴阳,确实在每个时期都有不同的交合。
这个故事不普通。用普通的语言来表述,需要勇气。
也许,您的阅读习惯被颠覆了,也许,您需要看到最后才能列出时间上的纪年,但我实在需要您这样阅读。我只是想时刻提醒自己,这样的故事,不可以一口气讲完,也不可以一口气理解——世界本来就不简单。
在故事断断续续的时候,您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滇西一望无际的甘蔗林,想象一下凤尾竹摇动的肢体,想象一下云雾缭绕的高黎贡山,再想象一下,有一把刀,或者是有几把刀,那是一些有灵性的、沾血气的户撒刀……
关于本书引 子
竹窝棚里那个小调持续了很长时间。麦烨说她的眼前更清楚了。她指的是她的幻觉。麦烨的幻觉在城市里不常出现,在山野里站着走着的时候,幻觉出现得很频繁,而且,她说那些幻觉很清楚,越来越清楚。
麦烨描绘了很多次她看到的幻象:夕阳西下的时候,走着的那个人只是一个影子,从来不能看清楚脸面。那是一个坡,那个人在往坡下走,背景是金黄色的,人影是黑色的,坡上坡下是深绿色。那个人走得很慢,有点佝偻,脚下时不时踢出一片尘土。
清楚了?
清楚了。
你看到他的脸了?
没有。
那,什么清楚了?
太阳是已经下山了。
还有呢?
这个坡的后面还有交错的山坡,那边的山坡上是成片的甘蔗林。
甘蔗林就在我们眼前,大概有上百亩。离我们不远是蔗农用竹子搭起的小窝棚,悬在一大簇竹子中间。这是蔗农看护甘蔗林的住处。那唱小调的人就在这里。
昔马大路耶哎,下大雨么,
买把洋伞耶哎,去送你么,
风把洋伞耶哎,吹走了么,
又挂洋伞耶哎,又挂你么。
……
麦烨的眼神开始空旷,看不见内容,看不见欲望。正晌午时,没有夕阳,只有艳阳,风吹过的时候,甘蔗林哗哗地响着。10月,但这个地方没有明显的春夏秋冬,滇西的天和地千百年来一直都充满生机。
麦烨在离开昆明的时候对我说,来吧,我们去滇西谈爱情。
我知道,滇西是个谈爱情的好地方,可我也知道,麦烨和我并不是想在滇西谈爱情。
那个人在滇西。
那个人,麦烨幻觉中的那个人,麦烨的父亲嘱咐她去探望的人。
第一部分第1章(1)
我们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了,麦烨却没有完婚的意思。去年的春天和秋天我提过两次,麦烨只是说不急不急,说她的心理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对婚姻依然恐慌,对爱情还没有完全相信。我不愿意强求麦烨,她和我早住在了一起,并且也得到了她父亲的默许。她对我说,那个仪式,对你,就那么重要?
真的不是很重要,仪式和那本“婚姻执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麦烨和我在一起。我为了让麦烨了解我的爱情,花掉了在大学里的整整四年时光。我爱这个女人,看上去还是个女孩的麦烨,已经早早地做了我的女人,我自己清清楚楚。
麦烨在我的面前仍旧是她以往的沉默。她对我笑,对我做表情,但就是不能滔滔不绝。在她的父亲面前,她依旧是含笑做着表情,同样是不声不响。
麦烨从小就这样。她父亲对我说。
从我认识她,她就这样。我对麦烨的父亲说。
我和麦烨父亲的交谈持续了很多年,书信也频繁,见了面也说个没完。这位长辈我尊敬,不只是因为他是麦烨的父亲,更因为他是个警官。曾经是个好警官。而我从小到大改不了对警察的敬仰,年少的时候是因为他们的威风,成年后是因为他们的使命。
是那个麦烨幻觉中的男人,使麦烨的父亲离开了警察岗位。那年麦烨的父亲没到50岁,离退休的年龄还远得很。那一年那一天,麦烨正上大学,她说自己有感觉,说父亲在家里可能有事,她便放弃已经和同学们定好的暑假旅游,只身回到昆明。麦烨下了车直奔父亲那里,在操场上看到了一番情景:一个戴着镣铐的人打倒了两个押解他的警察,快步跑向一辆警车。麦烨看见父亲出现在大楼门口,举枪将那个人放倒在警车旁。
那个被击伤的人拖着镣铐又站起来的时候,冲上来十几个警察按住了他。麦烨看到那个人推开了所有警察,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回走,操场上留下细细的一溜儿血迹。
麦烨喊着“爸爸”远远地跑向父亲,被父亲用手势阻止在十米开外。她听见父亲对那个受伤的人说,你要是再想跑,老子这枪子儿就会找你的脑袋!
那个人听到了麦烨喊的一声“爸爸”,停下脚步把头转向了麦烨。那张脸上满是污垢,五官却安详而宁静。麦烨记住了那双眼睛,细长的,明亮的。她想象中犯人的眼睛应该是凶狠无情的,但那双眼睛不是。
麦烨说,那个人,一定也是位父亲,他是听到我叫“爸爸”是回头看我的,他一定也有个女儿。
那个人在20天后被释放,腿上的枪伤并没有完全好,他拒绝到医院医治,独自离开了昆明。麦烨的父亲说,在他身上无法查出来他们怀疑的罪行,无法查找到他们想象中的犯罪同伙,也无法找到这个人的家人。他们只知道他住在滇西,住在高黎贡山坡上一个简陋的用竹子和土坯搭建的棚子里。
麦烨的假期就要结束的时候,父亲离职回到了家里。父亲对她说,从此可以和女儿享受天伦之乐了,从此可以不再提着枪四处奔波了。
孩子,也许爸爸真的抓错了人。这个人是河北人,却在高黎贡山居住了20多年,他算是最早在云南闯荡的北方刀客,要是个贩毒的,没有必要住在山里,贩毒是赚钱的生意,他又不吸毒,又不想离开高黎贡山,他不太可能贩毒。
麦烨在那年最后的假期里陪父亲好好走了走昆明,她知道父亲并没有多少机会玩转昆明,虽然在这个城市当了很多年警察和警官。
孩子,若有机会去高黎贡山去盈城或者腾山,别忘了询问询问老乡,爸爸想知道30年前在那里发生了什么,有一伙从北方来的刀客曾在那里混出了名堂,那个被我打伤腿的人就是当年有名的人物呢。我好奇他的个性,我老是怀念这家伙的硬汉样子。
那是什么年月的事情?麦烨问父亲。
那是你出生前的事情。
他叫什么?
他姓韩,韩成。
那个幻象,是麦烨自己臆造的。她从没看到过姓韩的在哪个山坡上走过,惟一记得的就是他在操场上逃跑的样子,还有他听到“爸爸”时缓缓地转身和回头。再有,就是操场上细长的一道血迹。
麦烨说,她幻觉中的那个人,就是韩成。我奇怪麦烨的感觉。她又说,那个人,不会是个坏人,一定是个真正的男人。
在这片甘蔗林面前等待黄昏,为了让麦烨再次感觉她十分想感觉的东西。这个场景,放在夕阳西下的时刻,那,麦烨就更能体会“清楚”她的幻象。
这里还算高原吗?麦烨问我。
我感觉一路上都是下坡,这里应该不再是高原了。我说。
你觉出来呼吸顺畅了吗?麦烨再问。
顺畅了。我想,大概是心情先顺畅了吧。我说。
眼前的甘蔗林正是“拔节”时分,风温柔的时候,竹窝棚里小调暂停的时候,能听到“咔咔”的声响。麦烨似乎受不了太阳,收起了满眼的空旷,闭上眼睛。她说这里有很浓的香气,滇西的甘蔗是最甜的。她说,如果馋了,就可以到竹窝棚那里和人家打个招呼,要几根甘蔗解渴。
曲莉说过,她曾在甘蔗林里和男朋友做爱,呵呵。麦烨继续说。
我们也进去吗?我看了一眼麦烨,她仍旧闭着眼睛。
我们也进去吧。我们进去做爱,出来的时候,一定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麦烨说。
第一部分第1章(2)
那个叫韩成的人,就在这广袤的高黎贡山区。曲莉认识他,曲莉是从男朋友的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个叫韩成的人。韩成参加过她男朋友的葬礼,在女人们的哭声中,曲莉现在的“父亲”和韩成,两个当年的北方刀客默默抱在了一起。曲莉说,韩成是她见过的第二个北方刀客,她想象中的刀客并不是这个样子。她男朋友的父亲步履迟缓,双手已经有些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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