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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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刀事-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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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很爱她。    
    高黎贡山的清晨清爽得像仙境一样,空气好像能挤出甘露来,青草像能滴出蜜来,雾蒙蒙的甘蔗林里好像真有神仙一样。盈城的方向大雾弥漫,高处的原始森林也被晨雾笼罩,鸟鸣兽啼都在白色里,只有韩成的房子和院子和我们亲近。    
    屋子里没人,连两只小黑狗也不知去向。我回帐篷里叫醒麦烨,说刀客们出山打猎去了。麦烨笑我发痴,自己转了一圈儿却也没见人影,有些纳闷。    
    我们走出韩成的院落,在大雾中仔细听周围的动静。几声狗叫和大笑声从不远处传来,我们循声而去。    
    眼前的情景让我和麦烨立足不动——这是一番难得的场面:四个男人光着脊梁在草地上舞刀!    
    李叔刘叔并排站立,手持户撒刀,做着相同的招式,简洁,勇猛,力量和速度恰到好处!韩成站在一旁直喊“好刀法!”刘峻峰单手持刀跟在后面学那些招式!    
    这一定是当年他们这群刀客的共同刀法了。    
    李叔抡起钢刀干净利索地挥杀了几个动作,连转几次身体,竟一刀劈开了韩成给立在地上的木桩;刘叔不甘示弱,扔掉拐棍,同样在几个动作之后劈开了另一个木桩;韩成拖着残腿在地上也迈出几步,也劈开了三个木桩,刘峻峰的断臂并没影响他右手挥刀,他接过父亲手里的户撒刀也猛力劈下……    
    不知道我被什么牵动了感情,我心里悸动,喉咙发堵,我转脸看麦烨,她已经捂着嘴在抽泣。    
    “李叔你一定要活下去才对!刘叔你一定要好起来才对!韩成,韩成,你要永远这样开心就好……峻峰,你要幸福……”麦烨自言自语。    
    她又想起了曲莉,继续自言自语:“曲莉,你这次真应该来高黎贡山。”    
    我听见李叔和刘叔在劝着韩成下山,李叔的意思是不管韩成去盈城还是去腾山,大家在一起住吧,大家都老了,不敢再提“来日方长”这话了,住在一起,享受个开心的晚年就好。    
    “这片甘蔗林你守了几十年,这几十年你心里怕是只有阿玉的爱情,没有朋友的友情啊。去盈城吧,就算阿玉和孩子找回来,也一定会到盈城的。”李叔说。    
    麦烨奔跑着扑过去,喘着气带着眼泪对韩成说:“韩成叔,你要是愿意,我们给你在大盈江的边上置办一个新家!”    
    


第四部分第38章

    韩成没走。他领着两条小狗一直把我们送到山下。刘峻峰提前打电话叫来了车,还叫来了一个阿灿的傣家兄弟,他不和我们一起回腾山,他要和这个傣家兄弟去看看曾在山上为抓“黑头”一起流血流汗的龙大叔。    
    我们上车回腾山。韩成站在林边向我们招手的时候依然长发散乱,依然步履沉重。李叔在车上流泪,他说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韩成。刘叔看着车窗外的韩成,又看看袖口空空的儿子,也禁不住黯然神伤。    
    麦烨靠在我肩上,眼神一动不动。    
    我心里难受,上一代,下一代,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让我伤感。李叔没了儿子,韩成丢了孩子,刘叔的儿子终生残疾,刀客,香火,两全不得吗?    
    还没到腾山,麦烨就忍不住给爸爸打电话,她在电话里没像往常那样说些家常话,而是说了许多平常不可能在爸爸面前说的话。她讲了好长时间,讲得手机不停地提示电量不足,她根本不在意,她继续说她想说的话,终于手机中断了信号,麦烨端在眼前看了看,然后对着手机说了一声:    
    “爸爸,我爱你。”    
    麦烨搂紧了我,把脸埋在我的肩头对我说:    
    “梁宽,我爱你!”    
    尾 声    
    我和麦烨结束了这个假期。回昆明的路上,麦烨告诉我她脑子里又出现了幻象。她说这回出现的不是原来的那些,是李叔,他不动,就站在那里说话。那些话是他在盈城讲过的故事,他在他的院子里、在他的阳台上给我们讲的故事。    
    有孃孃、曲莉她们吗?我问麦烨。    
    没有。麦烨说。李叔背着光,连脸也看不清楚。    
    李叔怎么说?我问。    
    我讲给你听,我记得真切。麦烨说。    
    我没少擦拭这把户撒刀,仿制的竹刀鞘没再被封死,我能随时抽出它来。看上去这把刀和原来还是一样的。先前我只知道,那鸡蛋粗细的刀柄曾被血浸过,但没想到它后来又浸了第二次血红。    
    我好像有点神经,因为我总是记得我的两次取刀的时候,我只是伸了伸手,户撒刀就自己飞到了我的手中。我老是想,那时,一定是秦大哥帮我。    
    儿子已经长大了,上了大学,有了女朋友,他却死了。土楼在几年前被我改造成了砖石结构的二层楼房。我当时琢磨着儿子结婚会回来住这样的大房子,但这房子会空在那里了。家里早就有了电视机,买电视的时候我告诉杆子媳妇这电视是杆子给她买的,但杆子媳妇再也看不懂电视了。    
    我知道儿子也喜欢墙上高高挂起的户撒刀,早年我把刀挂得高高的,小儿子常仰着脸看。    
    儿子曾问我,爸,咱汉族人怎么就走到了这样一个少数民族地区?那时候孩子刚上学,他对我是汉族、妈妈是景颇族感到新奇。    
    儿子还问过我,爸,我孃孃怎么就疯了?那时候孩子很害怕杆子媳妇呆愣愣的眼神。    
    儿子也问我,爸,秦大爷怎么年纪轻轻就死了,你们是不是也是占山为王的土匪,怎么不回老家,老家还有人吗?那时候儿子上了初中,他的这句问话招来了他妈妈的一大巴掌。    
    我心里时常还对儿子说话,我说,当然,当然你不知道很多事情。    
    2003年12月。李叔去世。    
    2003年12月,韩成仍然在高黎贡山上等他的阿玉和孩子。    
    2003年12月,阿灿就要临产。    
    2003年12月,我和麦烨登记结婚。    
    2004年元旦,我和麦烨、麦烨的爸爸一起再走滇西。我们穿过几条江水几片群山,在大雾里钻进高黎贡山,我们再次去看韩成,给他带去了大量日用品。    
    我们到韩成家的时候,韩成正在一个人收割甘蔗。他已经收割了一大片,但还有看不到头的甘蔗林等着他收割。暗红色的甘蔗被韩成一刀一刀齐刷刷削断,身后却没有人帮助他捆扎——滇西人收割甘蔗的场景在韩成这里没有出现,在滇西,收割甘蔗的是男人,捆扎甘蔗的应该是女人……    
    我们全家一起去了盈城李叔家。    
    曲莉招待我们,她还留在李家,她的房间里还挂着那把竹制刀鞘的户撒刀。曲莉告诉我们,她有可能嫁给盈城的一位傣族小伙子,他们已经相处了三个月了。她担心按傣家的规矩结婚,她说,要磕头的,做媳妇据说要给每个参加婚礼的客人磕头的。    
    孃孃跟着说,要磕头呢。    
    孃孃和李叔的老伴整天坐在一起。    
    2004年1月,昆明。春节的整个假期里,麦烨在电脑上赶写一篇长篇论文,她不让我去打扰她,也不让爸爸去打扰她,她把自己关在一间房子里,一张小床,一台电脑,还有她从曲莉那里弄回来的一把户撒刀和一把洋伞。第二次去看韩成的时候,韩成给他们画了一张全家福,上面是我和麦烨并排站在一起,身后是爸爸。麦烨回来后把这张画放在了桌子上,她自己在一张纸上也勾画出来一个男性的身体,面容模糊,四肢模糊,但身上的骨骼和肌肉却画得逼真,而且,她把肌肉涂上了云南红土的颜色。    
    麦烨筹划着4月份的行动,她想在傣族的人群中过一次热闹的泼水节。    
    


第四部分附

    三封正月十五写成的信件    
    曲莉给男朋友写在纸钱上的信    
    亲爱的:    
    今天是你的忌日,我给你写信。    
    我做了几夜的梦,都梦见你和爸爸相见,抱在一起,我看清了你和爸爸的笑脸,我站在远远的地方看你们,你们并没有发现我。    
    两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你的照片还放在我床头,你和爸爸用过的那把户撒刀如今挂在我的床边,我醒来就能看见你,睡去就在梦里和你说话和你缠绵。我知道,两年来你一定没走远,就在这个家里。现在也许你可以陪爸爸去什么地方了,但你永远在我心里,不会离开。永远,这个词我终于用上了,当初我们曾经约定不要说“永远相爱”,因为这个词汇好像和当今的时代格格不入,但现在我用上了,用得真切,就像我爱你一样真切。    
    我爱你,我现在有了新的男朋友,我仍然说我爱你,我当着他的面说我爱你。    
    我自己去了几次甘蔗林,就自己去。我觉得你就在身边陪着我。我们在那里有过缠绵有过恩爱,我们在甘蔗林里发过终生相爱的誓言,你记得吗?你一定记得!    
    我们相爱几年了?怎么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一样!大学校园里我们相识的时候我们并没说什么话,就是彼此相看了好久。我们那样一见钟情,被多少同学笑话,但我们还是走到一起了。你说是缘分,我说是命运,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相识相爱对我们来说确实是老天的安排。    
    你走了好久,但你真的没走,你走不出我的心。两年来我一直和你说着话,每日,每夜。    
    我为了到盈城做了很多准备,并不是当今的女孩子都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紧张什么是犹豫,我紧张。我知道了你是刀客的儿子,我知道你是少数民族的后代,我当初无缘无故地紧张。是怕我融不进你的生活,还是怕你的家不能接受我这城里的女孩,至今我也想不清楚。我从小没有母爱,父亲对我也不是很亲,我害怕面对长辈面对老人。但我很快感觉到了幸福,在你的家里,在你的父母面前,也在你的怀抱里。    
    很多人有个疑问,一份爱情能维持多久,你曾经也说过这样的问题。我说,一份爱情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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