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临。”闼罗缓缓开口道,“我不是你的对手,我知道。但是,正如我无法让她复活或是转生一样,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彼临沉默片刻,回首看向一脸好奇的小女孩:“你刚才说——很喜欢现在这个样子?”
“呃?嗯……是啊……”
“即使永远无法再世为人、永远在天地间飘荡没有归依也不在乎吗?”
她摇头,声音像风一般的轻:“我觉得……做人太辛苦了,不只自己辛苦,也让别人辛苦。我,还是喜欢这个样子……”
“不会后悔?”
水晶球里的预言Daisy的诞生(4)
看出他想做什么,闼罗失声道:“彼临,你难道想……”
未待他说完,小女孩已抬起头,非常非常坚定的回答:“嗯,不会后悔!”
“很好,从今天起,你是我的同路人。”彼临咬破右手大拇指,在她额头轻按了一下,一滴血珠沾上她的肌肤,很快渗入不见。
一旁的闼罗大惊道:“你疯了!彼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知道。”彼临淡然一笑,“我在给她第三种生存方式——和我一样的生存方式。”
说话声中,小女孩发出一阵呻吟,啪的跌倒在地,全身痉挛,痛苦不堪。然而,就在那样的蜷缩打滚中,她的身体起了一连番奇妙的变化:
原本苍白无血色的脸,逐渐绽出珍珠般的莹润光泽;干枯的头发也变得丝般柔滑,像水流一样披在肩头;眉眼虽然依旧清然,却有了格外空灵的气质……
最后,当她停止呻吟从地上爬起来时,已不再是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虚灵,而有了实实在在的躯体,轻盈如风,明净如玉。
——精灵。
彼临居然用自己的血把她变成了一个精灵!
“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闼罗喃喃。
彼临则是傲然扬眉,嗤笑:“天谴?你以为我会在乎?”
闼罗闭上了嘴巴。神很多,但敢于鄙视嘲讽天界的神,就眼前这么一个,真是个偏执的家伙!不过算了,既然这家伙自己都不在乎,他又有什么好着急的?
一念至此,他毅然转身,边走边说:“既然你愿意承担起这个后果,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再见,彼临。”
彼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离开,眼见他就要消失在长街彼端时,闼罗却又回头说:“对了还有,祝贺你,彼临。”原本严肃的表情一下子松懈了,眼睛弯成两道弧线,冲他微笑,“你终于有了个同伴。”
同伴……吗?彼临低头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初获新生的她清新如朝阳、娇艳如花蕊、璀璨如星辰,是最完美的创造物。
“你生前的名字叫艾汀?”
“嗯,因为据说我到孤儿院那天正好是18号。”
“这个名字不好,改掉。”彼临沉吟了一下,说,“从今天起,你叫雏,雏菊。”
“雏?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因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贝尔蒂丝的化身花。贝尔蒂丝是个活力充沛的淘气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样快乐。”
没错,快乐。从今天起,她是他的同伴,他不仅给她新生,还要给她快乐。因为,她失去的东西太多,将永远无法如普通女孩一样生活。
永恒的生命、美丽的躯体、不可思议的力量,尽管神奇,但从某方面来说,它其实是一种不幸。
而那种不幸,已经囚困了他无数个千年。现在,又多了一人来受罪。
然而初生的精灵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仰起脸庞很灿烂的笑,兴奋的点着头说:“是,彼临大人!从今天起,我就是雏。”
水晶球里的预言Daisy的诞生(5)
“为什么精灵的武器是弓箭?”
“不是所有精灵都用弓箭,只能说他们使用最多的武器是弓箭。”尊贵的男子低头看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矮小女孩,“你想要弓箭吗?”
女孩摇头:“又不用打仗,要武器做什么?”
“用途很多,比如——”他放缓语速,慢吞吞的说,“你可以拿它当装饰,或者,吓唬人。”
女孩咯咯的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这样做可以吗?可以去骚扰人类吗?”
“只要你觉得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男子说这话时,眉宇间有纵容,也有几分难明的凝重,“雏,你要知道,你现在的生命太漫长,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就会开始觉得乏味和无聊。你需要找一个目标,来使旅程保持乐趣,所以,我不会禁止你与人类接触,不过有一点你必须遵守。”
“是什么?”
“那就是——”墨蓝宝石般的瞳仁泛起几许忧色,仿佛看见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一样,男子低声说,“不可以哭。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可以流眼泪。”
“如果哭了会怎样?”
“会因憔悴而死去。因为精灵的眼泪太美,美的连他们自己都承受不了,一旦流泪,就会迅速苍老与衰竭,不再美丽。”他说着轻抚了下她的头发,那柔软的发丝甚至比上等丝绸更顺滑。
——真是天妒地忌的一种美貌,难怪这个世界上的精灵们,已经所剩无几。
雏抬头凝望着他,满是好奇的问道:“那么彼临大人你呢?你可以哭吗?”
彼临微微一笑,敲敲她的头:“神是不哭的。”说着加快了脚步。
她只好一边小跑着追赶,一边继续问:“为什么?为什么神不哭?他们是不会哭,还是不能哭?还有还有,我有同类吗?他们都在哪儿呢?除了人类,我们应该还能找他们玩吧……”
就这样,因天真活泼而显得有些呱噪的少女成了彼临漫长岁月里的唯一陪伴,他带她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公元前2000年的第一名城乌尔,公元前1000年黎巴嫩的西顿,公元前500年的波斯,公元1年的罗马,公元500年的长安,公元1000年的开封,公元1500年的佛罗伦萨,公元2000年的纽约……总是他决定,然后她跟随;他任意挑选,她欣然期待;他默默寻找,她肆意游玩……
她是另一个他。
他将自己不曾有过的单纯快乐全部延续在了她的身上,看她对新鲜事物大惊小怪,看她跟人类嘻闹玩耍,看她过的那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他就觉得心中某一部分复活了,开始变得温暖,不再阴湿冰冷。
雏,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精灵,他的女儿,他的伙伴,他的千年慰寄。
他们在不同的时空间穿梭,时间对他们来说仿佛不存在,然而,“仿佛”不存在,不代表“真的”不存在,因为——雏逐渐长大了。
她原本只是个七岁女童,慢慢的,下巴变尖,腰肢变细,双腿变得修长,胸部变得丰满,长成了十六岁少女的模样。
只有眼睛,依旧稚气。
又一趟北欧之行结束后,雏开始对埃及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破天荒的主动要求说:“彼临大人,我们下一站去埃及吧,好吗?我想去看看那座狮身人面像是怎么建造出来的。”
“可以。”他对她一向有求必应,就如同她对他永远言听计从。
然而,他和她都没想到,恰恰是这么一个漫不经心的决定,使他们的生活起了巨大的变化,将这千年时光尽数颠覆——
一场劫数。
或者说,命中注定的一段……因果报应。
水晶球里的预言水晶球里的预言(1)
“你甚至还可以问问它,你命定的恋人是谁……”
“恋人?什么是恋人?”
“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你爱他,甚至胜过爱你自己。”
喧闹的市集,琳琅满目的货物,衣着光鲜的贵族,强壮沉默的奴隶……构筑成公元前2527年的埃及,雏跟着彼临行走其中,脸上尽是兴奋之色。
墙壁庙顶上涂满了文字和彩图,色泽鲜艳,栩栩如生;热情的苏美尔商人向她兜售各种漂亮饰物;还不时有僧侣穿梭而过,热闹的像是聚集了整个世纪的繁华。
她一边目不暇接的浏览商人递过来的腰带耳环,一边问彼临:“我们等会就去看狮身人面像?”
“时间上出了点差错,我们早到了几年。现在的埃及第四王朝法老胡夫尚未去世,他的儿子海夫拉也还没有登上王位。”
一旁的商人听见对话,双目圆瞪,吃惊不小。雏朝他嫣然一笑,将宝石腰带递还给他,当他的手碰触到她手指的瞬间,就失去了这段记忆。
两人转身继续前行,后方忽然响起一阵口哨声,就像开水沸了锅。雏好奇的扭头回望,只见一辆牛车在两个奴隶的驱赶下,优哉游哉穿过街市,路人中有些男子轻佻的将手里的花丢向车窗,偶有风过,吹起帘子一角,异香扑鼻。
“好香,车子里肯定是个美人!”雏满怀期待的说。
身旁的商人则开始诡异的笑:“客人你猜对了,的确是美人呢,而且,还是个大美人!不过你是见不到的,至于那位客人,如果有兴趣,倒是可以见上一面。”他的视线落在了彼临身上。
“咦,为什么他可以,我却见不到?”
“嘿嘿,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对了,腰带你不喜欢,看看这对耳环如何?是用尼罗河东边沙漠那出产的墨玉做的,看看这颜色,看看这手感,这是再生的象征哪!”
商人将话题重新扯回到生意上,雏果然上钩,立刻忘了牛车中的神秘美人,接过耳环说:“再生?为什么这种墨绿色象征着再生?”
“呃?这个……因为,新鲜蔬菜也是这种颜色,绿色代表有活力,有生机……”
“可是西红柿也是蔬菜的一种,它却是红色的。”雏质疑。
商人一呆:“西红柿?那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