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身上移动,由许多小黑点组成,小的活的东西正沿着我身体爬动。我想把它们弄掉,但是它们粘附在了我身上。
“妈妈!”
“没事的,孩子,嘘。我这就把它们拔掉。它们把自己粘附了在你身上……别害怕……”
妈妈在我面前俯下身,我能猜到她感到很厌恶。她用手指快速、准确地把臭虫从我的身上拨下来,像鸽子啄面包屑一样。然后她用鞋把它们捻死在地板上。这是一场无声的、令人厌恶的战斗,只被教授的粗暴声音打断,她在抱怨我的厉声叫喊和台灯一直开着。
天快亮的时候,妈妈弄完了,我全身红肿,我们不敢关灯,因为臭虫会在黑暗中再回来。教授已经睡着了,我们静静地彼此挨着躺着,妈妈和我。早晨,一道灰茫茫的光线映到我们的脸上,我们已经无法再入睡了。
“再讲点你的爱情吧。”我低声说。
妈妈叹了口气。
“那是很早以前了……”
第二部分 克拉科夫人14、妈妈的爱情
不久,托西亚的妈妈就发现了她女儿有神秘花园,她经常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晚饭甚至都不碰她最爱吃的甜点———葡萄干苹果夹心。但是她妈妈认为什么都不说为好,等着看究竟怎么回事。
毕竟那是她妈妈以前的所作所为:把她16岁的女儿安娜介绍给捷克伯·阿博拉汗莫,这个家庭为她精心挑选的一位年轻人。安娜已经16岁了,从那时起,她就相信爱情是一件非常实际的事情。就像园中的李子树,爱情需要随着时间发芽、成长,需要不时地培养,不时地产出果实,不需要浪费多少话在上面。
托西亚的谜底很快就被揭开了,比预期的要快。她已经疲于玩捉迷藏,她大胆地决定哪天邀她的心上人到家。“哦,顺便,我要戴卫·利柏林去星期天的茶舞。”晚饭后,她回过头来说,匆匆忙忙地上了楼,以免看到她父母的反应,捷克伯·阿博拉汗莫把雪茄从嘴里抽出来,疑问地看着他的妻子。
安娜点点头。“确实就像是这么回事。”她叹着气,“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找的这个戴卫·利柏林,我只希望他的出身是好人家,哦,好了,我们等着看吧。”
星期天,五点钟准时的,戴卫·利柏林出现在茶舞会上。他为安娜·阿博拉汗莫带了一束鲜花,他穿着一件硬挺的白色衬衫,戴了一顶崭新的草帽。他非常有礼貌,很迷人地吻了阿博拉汗莫夫人的手。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他出身在一个无法让人接受的家庭,”当最后一个客人离开后,安娜向女儿解释道,“嫁给他完全不可能,陶菲拉。”
托西亚放声大哭,不是因为戴卫已经要求她嫁给他,而是她父母的反应让她感到失望。他们叫她陶菲拉,就像叫学校的修女,她就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他们不懂得女儿的感情,他们不懂什么是爱情。他们思想狭隘,缺乏同情。哦,托西亚就要做给他们看。
从那天起,她就开始拒绝吃东西,她不声不响地坐在桌子旁,不动任何东西。她的体重轻了,越来越瘦,眼睛下面的眼圈越来越深,但眼里却充满着挑战。
“哦,吃点东西吧,”安娜劝着她的大女儿,“你必须吃点东西活着。”但是托西亚不听她,如果她不能和戴卫在一起,她也不想活了。
尽管他的家庭背景不好,戴卫现在还是每星期都来拜访。他的礼貌没什么缺点,他的衬衫也总是刚刚熨烫过的。他坚持晚上在夜校学习,他开设了一家建筑公司。一天,他来找捷克伯·阿博拉汗莫,向托西亚求婚了。
捷克伯·阿博拉汗莫给戴卫倒了杯李子白兰地,递给他一支雪茄,关上书房的落地长窗。甚至萨宾有过这种经历的人,通过锁眼也发现不了什么重要的情况。她所能得到的也只不过是些谈话的碎片。
“他们正在谈你。”她对托西亚说,她已经猜到这些了,现在她在房间里的书桌旁埋头读书,又苍白又紧张。
至少一个小时后,落地长窗被打开了。捷克伯·阿博拉汗莫和戴卫·利柏林已经达成了协议。按照犹太人家族的老习俗,戴卫要等托西亚七年,他要用这七年的时间来为他将来的家庭打下一个牢固的经济基础。这两个男人握了握手。
戴维戴上他的帽子离开后,托西亚溜进厨房吃了一大片苹果夹心。
“你真的等了七年吗?”我问,被深深地打动了,我甚至不能想像那样的一个时间跨度。不管怎么说,那似乎都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是的,”妈妈说道,笑容掠过她的脸颊,“我们最后结婚的时候,我已经23岁了,那时我已经从学校毕业,上职业学校了。”
“职业学校?”我不知道妈妈还有职业。
“实际上我想成为一名医生,”她说,有点忧伤,“但你爸爸不想让我去工作。我们想要好多孩子,你知道,至少五个……所以我上了一所秘书学校,就是你学习用打字机打字的地方。”
打字,听起来是件非常讨厌的事,做演员倒是一份令人兴奋的职业。但是说到孩子,倒是让我想到,我应该有弟弟和妹妹,我一个人总是那么孤单。
“我想要一个妹妹!”我冲口而出。
妈妈拍拍我的头,静静地起了床。“我小的时候,跟我妈妈说过同样的话。”她叹了口气,“以后我会告诉你发生的事情的,现在我们该走了,吃点东西。”
我们踮着脚走出了黑暗的房间,教授有节奏的鼾声一直没断,我们来到了街道上。
雪下了一个晚上,一个银白色的世界在我们面前伸展开来,闪闪发光,未曾被任何人触摸过。雪白色世界的纯净与昨夜痛苦可怕经历的反差使我感到痛心。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凉爽、清新的空气冲入我的肺中,感觉非常好。
我们走进一家面包店,买了两块蛋糕,然后来到一个小公园,妈妈擦掉了椅子上的雪。我们放下手提箱,坐下来开始吃早餐。我们周围的每件事都是那么美妙,那么平静。我看见一群孩子在他们上学的路上,他们在打雪仗,笑着。他们戴着颜色鲜艳的帽子,背着书包,他们只比我大一点。我多想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啊!在雪中奔跑,每一次被雪球打到,我都会尖声喊叫。
妈妈打断了我的白日梦,“快吃,”妈妈严厉地说。她正在想接下来我们应该去哪儿,我几乎总是能猜到她的心思。
“回曼纽拉家,”我毫不犹豫地说。妈妈点点头,我们还能有什么选择呢?,只有一个藏身的地方,我们的出现还总是给掩藏我们的人的生活带来危险,但是尽管如此,她们也有可能收留我们,至少我们应该试试。
第二部分 克拉科夫人15、“克拉科夫的圣诞节”(1)
我们很幸运,她们又接受了我们。在厨房里,妈妈在给克尔尼克娃夫人讲我们的夜晚和臭虫的事。我站在客厅的窗边看外面飞舞的雪花。我想起了玛丽卡·洛克,她多么想玩雪,但又不知道该怎样玩。
但是我突然想到我要做什么,我要做雪球。我悄悄地打开窗户,厚厚的雪落在窗沿上,像妈妈撒在麦圈上的白糖。我把手放在里面,雪又软又冷,在我温暖的手指下融化了。我舔了舔,我真的希望雪尝起来像糖一样,可它没有任何味道。我开始做小雪球,非常小的雪球,一个,两个,整个一堆。我那么忙,几乎没有注意到克尔尼克娃夫人走进了房间。
“你这个坏女孩!看你把地板上搞得这么糟,地上都湿了,而且都是雪,并且已经冻冰了,开着窗你会感冒的,然后你又会生病。”
她的话像冰雹一样打下来,我努力地想自己成为隐型人,可是不奏效。可能我已经忘记该怎么样了,当我正在想是否应该藏在沙发后面时,祖母进来了。像平时一样,穿着睡裙,肩上披了一件披巾。她看起来非常愤怒,非常奇怪,她没有对我生气,而是对克尔尼克娃夫人大发脾气。
“关上窗户,别大惊小怪,海伦娜!”她厉声对她的女儿说,我觉得克尔尼克娃夫人也一定希望自己成为一个隐型人,或者能够藏到沙发后面。
祖母继续责备着她:“这可怜的小孩都快被你吓死了!你怎么可以就因为一点点水就那么不安。罗玛一会儿就能把地板擦干了,什么事就都好了。你能省省神经我看更好,海伦娜。现在的确有比一汪水更糟的事情。”
说完她快步走开了,她的头扬得高高的。克尔尼克娃夫人关上窗户,不友好地咕哝着什么走开了。我从厨房里拿了一个桶和一块抹布,把水擦干净,假装自己就是灰姑娘,克尔尼克娃夫人就是那残忍的继母,这给我一种非常奇妙的优越感。
除此之外,我终于学会了怎么制雪球。
克尔尼克娃夫人、妈妈和曼纽拉烤了几天的东西,这个寓所有一种陈皮和丁香味。那些演员们给曼纽拉带来一些小包裹。泰德优司甚至给我带来一个更大的,但是他们不准我打开它,现在还不能。他们也不准我进客厅,因为树在里面。一棵真树,我看见杜德克把它拖进屋的。但是没有人告诉我这都是干什么用的,就连祖母也不告诉我。“是圣诞节。”她说,带着神秘的微笑,这时她的眼周围有很多褶皱,我喜欢她这个样子。
每个人都很忙碌、很兴奋,除了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圣诞节,我坐在厨房里读报纸,现在我已经能读得很好了,毕竟我已经5岁了。
旧世界的状态已经结束了,紧接着我们亲眼目睹的在非犹太的各民族的激烈的战争也结束了。一个全新的欧洲逐渐浮现于世了,自然,这种变化也带来了很多其他的变化,不仅是巨大的努力,也是巨大的牺牲……有的时候,我们认为这个世界又转回来了,但根本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