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妈妈的脸雪一样惨白。她再次翻找她的口袋,又把什么东西塞到他的手里。“这个,您拿着这个……,这是我们全部了……,求求你让我们走吧,求求你……”
他把首饰放进口袋,看着妈妈,饶有兴趣地看着妈妈恐惧的表情,等着。
“你在撒谎,”他咆哮着,“你还有很多东西,把它交出来,不然……”
情况就这样继续着,妈妈颤抖着,哭喊着,把首饰从口袋里翻出来。他接过首饰,扔到一边,继续向妈妈索要,要了再要,他涨红了脸,出了汗。
我累了,实在太累了。我靠着妈妈,跪在了冰冷的地上。什么都无关紧要了,我想睡觉,我已经模糊了……
第二部分 克拉科夫人2、能去哪儿
金耳环从妈妈手里滑落下来,掉在潮湿的鹅卵石上闪闪发光,钻石在排水沟里闪烁着。
我看见隐隐约约闪亮的靴子,雨夹着雪落在地上的每件东西上,悄悄地,坚定不移地,无止尽地。突然脑子里的某个声音把我叫醒了,我清醒地意识到不能让妈妈这样下去,她已经失去力气了,已经屈服了。
我必须救她,救我们自己。
我抱住了警察的腿,“求求你,拿着这些首饰吧,”我求着他,“让我们走吧,求求你了,把我们交出去,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们会杀了我们的,让我们走吧,求求你了。”
泪水顺着我的脸滑下来,他看着我,看着我黑色的眼睛。然后他厌倦地打了个手势:“哦,得了,走吧。快点儿!免得我改变想法。”
我们爬起来就跑。身后的警察弯下腰,从排水沟里拣起丢掉的首饰。 我们还在继续跑,这是与时间的赛跑。打晚钟的时刻就要到了,傍晚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停留在街道上。否则就要打死,即使你不是犹太人。
教堂上的钟声响了,15分钟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喇叭声从圣母教堂的塔楼上传来,记录着每一个时辰,妈妈每听见一次,就抽搐一下。
我们跑啊跑,我们爬上楼梯,又爬下楼梯。我们敲门,按门铃,我们企求着是否能留下。
“只一个晚上……”
“我是从……来的你远房的堂妹。”
“我们上学的时候就认识,我是……的好朋友。”
“我们的父母都认识,我女儿和我只是路过……”
妈妈不断地想出新的故事,拼命地试着能记起的以往的一些地址。努力地试着想起非犹太族的能帮助我们的人,学校的同学,以前的女佣……
无论到什么地方,我们都被狠狠地拒绝在门外。
我们就这样被拒绝着,沿着街道、小巷,穿过广场、通过后院。上下无数个台阶。
我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筋疲力尽了,没有力气再迈出下一步了。只有恐惧还在继续着。
很快就要到傍晚时间了,清脆的喇叭声又响了。
我们继续着,但是我们的脚步慢了下来,我们已经不剩任何力气了,在公园的椅子上短暂地休息了一下。妈妈从口袋里翻出一块陈腐的烤干面包,闻起来有一股地窖的味儿,我摇了摇头。
“我们现在能去哪儿呢?”妈妈低声说。就在那时,她看到对面马路上,地下室的一扇窗户微微开着。
“过来!”
妈妈四处看看,路上空荡荡的,她把我拉到小窗户边,让我爬进去,我反抗着大哭,妈妈叹了口气。
“那我先进去。”她弯下腰,打开窗户,一条腿迈了进去,突然她强忍住痛苦的喊叫,把她的腿小心地抽回来,腿因为刮到铁钩上,流血了。
妈妈在腿上系了一块白手帕,但手帕很快就变得殷红了。我敢肯定伤口一定很严重,妈妈跛了,几乎不能走路了。这时,天也渐渐地黑下来,妈妈停下来,看着教堂塔楼上的钟。
“只剩下一个小时了。”她哀叹着。
“应该去看医生,”她低声说,“我的腿走不了了。”
妈妈读着黄铜薄片上的名字:“格芬施恩医生”,多么令人快活的名字。
医生自己来开的门,他看到妈妈缠在腿上浸红了的手帕,说道:“进来吧。”
他把我们领进诊室,隔壁的房间,一只金丝雀正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墙上挂着面钟,医生给妈妈看腿的时候,妈妈一直紧张地看着那面钟。
“怎么搞的?”他用金丝边眼镜后的一双眼睛审视着妈妈。
妈妈没有回答。
在妈妈的腿上打了块石膏后,他洗着手,说道:“实际情况比看起来还坏,托菲娅,它很快就会停止流血的。”
妈妈突然惊奇地坐起来。
医生与她对望着:“你不是叫托菲娅吗?不是吗?托菲娅·埃博若海莫?几年前,我给你弟弟做过手术,胆结石,记得吗?你经常来这儿看他。”
他擦干手,认真地把毛巾挂起来,坐了下来。
妈妈本已苍白的脸,唰的红了。她着急地,恳求地说:“请帮助帮助我们吧,把我们藏起来吧,就今天一晚上,就要到打晚钟的时间了!”
好一会儿,医生没有说什么,看着妈妈。他在思考吗?“等等,”他说,“等等……”眼光从妈妈移到墙上的挂钟,又移到我。
他突然站起来。
“我有妻子和孩子,你理解吗?您能理解吗?请您离开吧。”
我们又走在了人行道上,妈妈几乎眩晕了。
教堂塔楼上的钟已经打过很多次了,天已经暗下来。
“只剩下半小时了……可约翰娜一定住在这附近,她过去是我们家的女佣。
我们跑进一个黑洞洞的大厅,重重的木门在我们的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里面非常黑,我们必须得打开楼梯间的灯。从大厅的窗口望去,街上的煤气灯已经点亮了。
我的心狂跳着。
慢慢地,我们爬上了木楼梯,吱嘎吱嘎地作响,一层,二层。
我们在一块铜质门牌前停下来。
第二部分 克拉科夫人3、在这儿安全了吗?
“可尼可吗?……不知道是不是这儿。”妈妈说。
我按了一下金色的门铃。
我们听见了脚步声,门开了。
一位天使站在我们面前,金发碧眼的天使。
她穿着一件圆点花样的布料裙子,洋溢着温暖,轻松的,友善的。这个天使这么漂亮,像阳光一样灿烂,金色的卷发,比艾琳还要漂亮。
“曼纽拉!”一个刺耳的叫声从屋子里间传出来。“快关上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但是这个天使没有回答,她友好的蓝眼睛看着我们。“哎,进来吧,进来。你这可爱的小草莓。”她说。
我们不需要被要求两次。
很快,天使在我们的身后关上了门。
我们在这儿安全了吗?
“只是暂时的,”天使说,“就今天晚上,妈妈,求求你看看这小草莓,小家伙,她是那么疲劳,那么冷,那么饥饿。”
这个被叫“妈妈”的女人,愤怒地看了我一眼。她鹰钩鼻子,额头上布满了皱纹,一张苛刻的脸,黑色的头发在脑后打了个结。
妈妈礼貌地称呼她潘尼·克尔尼克娃,克尔尼克夫人。
“不可能,”她说,闭紧上薄薄的嘴唇,“虽然我们现在没什么麻烦。”
我不喜欢克尼克娃夫人,她吓着了我。真难以相信,她竟然会是这个金发碧眼天使的妈妈。
“海伦娜!”一个细细的但却强有力的命令声音从后面的房间里传过来。我们站在入门的厅口处,看不到说话的人。是从走廊末端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房间的门略微开着。声音听起来像是不能容忍任何回应。
克尔尼克娃夫人遵从了这个声音。转过身去,以飞快、坚定的脚步走进了走廊末尾的房间。
我听见一阵难以辨识的低语,妈妈搂住我的肩,她感到害怕。金发碧眼的天使在对着我们笑。
克尔尼克娃夫人出来了,她的脸色看起来更阴沉,似乎遭受了什么挫折。
“好吧,”她说,没有看我们,“但是只住一晚上,带他们到地窖去,曼纽拉。”
地窖,像我们以前住过的黑洞,又黑、又潮。在角落处有一堆煤,一个床架斜靠在墙上。曼纽拉拖出一个旧床垫,给了我们一块儿毯子。她走的时候,塞到我手里什么松软的东西———一块儿点心。“我明天早上来。”她对我低声说。然后马上走了,剩下我和妈妈。
妈妈深深地叹了口气,把我放在床垫上盖好。她疲劳地蜷缩在了我身边,“好运气,好运气。”她喃喃而语,睡着了。她太疲劳了,很快就熟睡了过去。
我太兴奋了,睡不着。在黑暗里,我躺在那儿,手里攥着粘粘的、潮湿的蛋糕屑,想起了曼纽拉。
我们被一声巨大的吱嘎声弄醒了,简直快要吓死了,我们反射性地从床垫上跳了起来。我们被发现了!
哦,只不过是地下室的门响,是曼纽拉来接我们了。“快点儿,”她低声说,“外面已经亮了,跟我上楼去,如果邻居发现你们在这儿,可就麻烦了。”我们抓起手提箱,仍旧惺忪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跟在她身后到了三楼,来到克尔尼克寓所。曼纽拉在我们身后锁了门,深深地叹了口气,幸好没人发现。
“先跟我到厨房来,你们需要喝点儿热的东西,”她说,拉起了我的手,“来,小草莓,你在那下面睡着了吗?”我点了点头,仍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不是梦。我金发碧眼的天使确实存在,她现在叫我小草莓,跟昨天一样!
厨房宽敞明亮,一点也不像犹太人区的厨房。擦亮的罐子和盘子挂在墙上,大大的圆形木桌非常干净,白色的椅子上摆着五颜六色的椅垫。瓷砖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