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89-文学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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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89-文学散步-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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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示了一般人对这两类知识向来是喜欢混淆的。    
    混淆,除了可以表示自己头脑不清之外,还可以藉此批评文学家或文学作品差劲,而这一点,正是所有头脑不清的人所最乐意的事,连大学者也不例外。像毛西河批评东坡诗“春江水暖鸭先知”,说:“鹅难道就不知道吗?”欧阳修指责张继“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是:“诗人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等而下之,甚至有人说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乃是船夫夜里吃多了,上岸拉肚子的景象。贺裳《载酒园诗话》称这种批评者为无聊男子(轻薄儿),确实很有见地。但如果像王渔洋那样,直接说这是“痴人面前不得说梦”,道理就更醒豁了。    
    原来,文学作品所提供的,本来就是一些“醉中言,梦时语”。从思辨逻辑的观点来看,它迷离恍惚,它透彻玲珑,如空中音,如镜中象,真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不可捉摸,难以言诠。所以,以一般逻辑性知识来面对文学,只有两个结果:一是不懂,如涉大海,完全落入另一个茫然陌生的世界,感觉苦恼不已;一是扭曲,用各种逻辑性知识,来肢解或诬蔑文学作品。上面我们举的几个例子就是这两种结果的综合现形。近代科学意识膨胀后的文学批评,当然更有这类毛病。    
    一个人可能很有学问,但并不能掩盖他不懂文学。我曾见过一位声韵学名家,用研究《广韵》的方式去研读东坡诗,先正襟危坐,以毛笔圈点苏诗及注本,然后归纳整理其用韵,分题分韵,用毛笔抄缮一遍,日日讽诵。所以,他认为自己对苏诗极熟,偶尔诗兴大发,又自诩做诗甚有苏味。但一位长辈却问我说:“天下什么事不好做,他为什么偏要去做诗呢?”如果一个人,真是天生的“钝根”,那我们无话可说;然而,大多的情形却来自不了解文学知识的性质,误以为拥有了其他的知识,也就当然能够了解文学,忽略了要跨越异质的知识时所需要付出的努力。    
    他们必须确实地知道,艺术上的意义与真理并不来自命题或推论,也不来自事实或经验,而只在于我们心中唤起的某种“生命的价值”。所谓文学的知识,就是为了成就这种艺术表现的意义或价值而建构的。因此,在文学的知识里,我们首先要关注的,不是作者的人品如何、属于何派何党、是否反映社会、是否指控现实、是否为真人实事……而是作品文字、意象、观点、人物、气氛、风格等问题。以诗来说,一位合格的读者自应熟谙各种“诗法”,明白各种风格类型,了解各种诗歌作品、诗史的知识,才不至于把“寒灯思旧事”的寒灯当做主语,而还要洋洋得意,自诩新解。    
    近代许多所谓的文学批评,在我们看来,有许多实在是欠缺文学细胞的僵尸,在非文学知识的大量填塞与凌迟、奸污之下,似乎它想保持人的身份和价值都很困难,更别提什么凌波仙子的绰约风貌了。故而,所谓充实知识,第一要务就是沉潜到文学里,汲取文学的知识,并借此体验文学作品所提供的生命的价值。我知道这是个艰巨的工作,但不能不以此来劝勉行步在文学道路上的旅人。


《文学散步》 第一部分文学知识与其他知识的关系

    021。文学知识与其他知识的关系    
    虽然如此,我们却又必须赶快做一个声明:文学知识固然以别材别趣为其特质,迥异于一般的逻辑性或经验性知识,但是,文学知识却不曾孤立存在于人的意识之中。因为一个人意识的成长和发展,实包含着一切他所曾和所能体验、思虑、判断的各种内涵。无论是外延的真理还是内容真理,就一个人的存在或成长而言,实在是骈存并生于他意识领域中的,非但不能是疆界分隔的两极,而且二者必然互相作用。    
    这种微妙的关系,往往是一个人生命深处最独特的所在。它造成了这个人特殊的生命情调,也形成了他对待知识的态度。因为所谓互相作用,可能会发生下列各种情况。    
    第一当然是互相依存的关系。例如,一个人可以既有逻辑性的知识与素养,又有文学的知识和陶冶。但是,在运用逻辑性知识时,他并不会想起有关文学的知识;运用文学知识时,他也暂时让有关逻辑性的知识冬眠。二者既互不相干,而又在这个人的生命中形成相互依存、相互调剂的作用。许多上班打卡、在实验室进行研究分析的人,回家脱掉西装,享受音乐或阅读小说。也有许多熟读文学作品或创作过许多作品的人,到了菜市场与菜贩争论菜价时,就忘记了什么是美感或诗歌。这乃是一般人通常的状况,除非他完全缺乏另一种知识的涵养,只能以匮乏残缺的生命在阴暗的墙角跼蹐喘气。    
    可是,有些人的生命形态,并不以这种天平式的均衡为满足。他们不能是研究科学六天,而在星期日上教堂做礼拜的人。所以,理智逻辑与美感直觉纠结缠系于心,酿成另一类表现,例如互相排斥或互相融通。所谓排斥,其实在心灵中产生的冲击力和激荡往往非常强烈。有些作家同批评家甚至因此而有“反智”的倾向,认为创作与欣赏皆无待于知识和学问,多读书穷理,只会日渐戕伤纯粹的心灵,使得敏锐丰饶的感应能力被理障所蒙蔽。这种态度,诚属偏激,但在他们生命中却可能是真实而深刻的感受。我们之所以反对它,在于此种生命内在的割裂以及对知识的偏宕,必然会在文学创作和欣赏中尝到恶果。为什么呢?    
    就知识论的角度来看,一个人的意识有明显自知的集中意识(focal awareness)和无法表面说明,只能在与具体事例时常接触后经由潜移默化而得到的“支援意识”(subsidiary awareness)。人的创造活动,即是这两种意识相互激荡的过程。我们在阅读或创作文学作品时,集中意识当然群集于此,但是,我们长期受到熏陶的教育文化环境、时常碰触到的典籍知识内容,却形成了支援意识,潜移默化地发挥了更为深刻重要的导引功能。所以,越是多读书、多穷理、多阅历的人,他的支援意识就越丰富而灵活,在这种支援意识支持下的创作或欣赏活动,自然也越容易深入。    
    在这种情况之下,创作与欣赏当然又形成一种对等的关系。因为文学作品所面对的是全幅历史、社会与人生,所以,创作者对于这些知识掌握愈丰厚、支援意识愈灵活,作品就愈精彩。而读者循迹蹑影,若缺乏此等涵养,又如何奢望能欣赏其奥妙呢?我们必须明了一个事实:文学作品确实具有文学的特质,但其内容却不纯粹是感性的,其中可能融经铸史,可能涵藏世事,也可能与作者独特的哲学见解有关。读者学殖不富、见识不深、阅历不广,毕竟是难以理会的。欧阳修所谓:“不识黄云出塞路,岂知此声能断肠。”(《明妃曲和王介甫作》)真是值得我们深思啊!    
    这条路子既不可行,显然应该寻求融通的方式。这种融通,事实上早已构成了文学知识的内容。其中最明显的,即是希腊以来的文学或艺术美的观念。这些观念认为美即是和谐,而和谐起于比例法则。于是,类似黄金分割那样的几何学考虑,便常被视为艺术奥秘的所在。但几何学的点、线、面、体,乃是一种纯形式的程态概念(modal concept)或逻辑构造品,在几何的考虑下讨论艺术,正是在逻辑知识的系统中发展文学知识。这种方式,当然也不很理想。    
    我们所谓理想的融通方式,应是紧扣文学的特质,并同时发展与此特质相呼应的一般性知识和逻辑性知识,而以此类知识切入生命存在的感受中,去做思虑的体会和涵泳的辨析,达到严羽所说“多读书多穷理以极其至”的境界。如此,则“充实知识”在文学欣赏活动中,就不只是一句浮泛的言谈了。


《文学散步》 第一部分比量、现量

    关键词    
    比量、现量    
    佛教语,量论(pramanawastra),指探究知觉、推论、证言等致知活动的知识学。其中又分为比量(anumana )与现量(pratyaksa ):比量是推论,指运用概念思维而以共相为境的致知活动;现量是知觉,又可分为根现量、意现量、自证知及瑜伽行者的直观四种。    
    集中意识、支持意识    
    美国哲学家博兰尼(Michael Polanyi,1891—1976)区分人的意识为明显自知的“集中意识”(focal awareness),以及无法表面明说、在时常接触具体事例以后经由潜移默化而得的支持意识(subsidiary awareness)。人的创造活动是这两种意识相互激荡的过程,但在这种过程中,“支持意识”所发生的作用更为重要。所以说:“在支持意识中可以意会而不能言传的知的能力是头脑的基本力量。”


《文学散步》 第二部分知性与感性的辩证

    第七章 如何欣赏文学作品(下)——运用方法    
    文学与非文学知识,在划分时,其实都隐含了知性与感性的双重划分。无论是严羽还是克罗齐,都是如此。但,为什么要以知性和感性来分析知识的性质呢?    
    022。知性与感性的辩证    
    勉强地解释,我们只能说,所有人类的知识必然与生命有关,而生命的主要趋向有二:一是知性,一是感性。我们每个人由于接受教育的影响,所以,多少都拥有了一些历史文化内容作为知性与感性的基础。而每天遭遇到的经验,也必将成为知性与感性运作的场域和材料。因此,知性与感性是在我们每天生活中起作用的。    
    但是,知性与感性虽每日运作于生命之中,我们却很少自觉地对它们思考或感受。这真是非常可惜的事。作为一个人——而不只是一个混沌的有机生物——我们应该对自己知性与感性的运作内容,做一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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