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璈说他的右眼皮怎么老是跳。不知是吉是凶。
刘浤嘲笑父亲官越做得大胆子反倒越小,过于谨小慎微了。昨天朱守谟还托人捎来口信,刘六麻子一心在准备打海战,一点别的动静都没有,这证明是安全的。
刘璈告诫刘浤不可小看刘六麻子,他表面上是个赳赳武夫,实际上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啊。
刘浤不服气,说不定谁怕谁呢。咱们一两银子都没解过去,他屁都没敢放一个。为什么?他连小老婆带出来的体己钱都拿出来充军饷了,都没敢为难我们,为什么?他有短处在我们手中。
这倒很有说服力。不过刘璈他感到这不大像刘铭传的为人,他心里总是悬着。
“您总是前怕狼后怕虎的,第二船银子不起运了?” 刘浤问。
“等你胡家舅舅有了信再说吧。” 刘璈说。
曹芷兰影在门后听了个一清二楚,正要进去送茶,刘浤出来了,她忙隐在屏风后。
刘朝带奉命将刘璈的小舅子转移了拘押地,才回到自己住处。他多么希望推开房门,看见陈天仇坐在那里呀。他弄不懂,陈天仇与不共戴天的刘铭传都可以和解,为什么还不肯见他呢?幸亏石超自愿居间调停,但愿能春风化雨。
石超总算没自费唇舌,陈天仇答应见刘朝带了。他陪陈天仇漫步而来。走到刘朝带门口,石超说:“就是这里,你进去吧。”
陈天仇却又犹豫了:“你不是陪我进去见他吗?”
石超说他去了是多余的呀。
“这叫什么话!”陈天仇说,“是你再三劝说,晓以大义,我才来见他一面的,你不来,我有什么可说的?”
“你没说的,他有啊!”石超说,“你别太让刘朝带伤心了。”
陈天仇不高兴了:“我好像是你的一件东西,拿来送礼的。”
石超说自己是一片好心,去不去随她便。说罢转身走了。
陈天仇在门口站了片刻,终于还是推开门跨了进去。
刚转过影壁墙,一杆红缨枪拦腰挡住了陈天仇的去路,她一惊,抬眼看去,是马来诗媛横眉冷对地盯着她:“你干什么?”
陈天仇:“不干什么,我找刘朝带。”
“他不在,你走吧。”马来诗媛语气非但不客气,简直是有奌蛮横。
陈天仇说:“你这么不客气?你不就是他的一个马弁吗?”
马来诗媛毫不退让:“你别管我是马弁牛弁,我不让你进去。”
陈天仇生气了说:“岂有此理,叫刘朝带出来说话。”
“你也挺冲啊!”马来诗媛说,“你敢叫他的名字?”
“我叫他名字有什么稀奇!”
“你是谁?”马来诗媛突然认真打量起她来。
“没有告诉你的兴趣。”陈天仇扭身往外走。
马来诗媛又从反方向拦住了她:“你,你叫陈天仇,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陈天仇说。
马来诗媛眼珠转了转,突然说:“你给过他一个糖人,捏的是你,有这事吧?”
陈天仇很奇怪:“这事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不知道!”马来诗媛故意卖弄地说,“我还知道他恨你。”她是有意在他们之间设置障得,叫他们永远不碰面,永远相互恨怨才好呢。
“是吗?”陈天仇很感兴趣地问:“怎么个恨法?”
马来诗媛说:“你要杀他爷爷,他能不恨你?你来了台湾,不去看他,却和那个石超好上了,他能不恨你?”
“胡说!”陈天仇气得涨红了脸。
马来诗媛又无中生有地编瞎话,说他一生气,就把那个糖人用脚踩扁了,然后扔到大树底下喂蚂蚁了。
陈天仇信了,一个护兵,没有必要编这种谣言,因为与他无涉。陈天仇反倒很平静,没有再生气,喃喃地仰天长叹:“很好,很好。”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也弄不懂自己是什么心情。
陈天仇走了出去,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身回来,盯着马来诗媛问:“你是个女的,对不对?”
马来诗媛:“你怎么知道?”
陈天仇又问:“你喜欢他,对不对?”
“对呀!”马来诗媛说,“他也喜欢我,谁也离不开谁。”
陈天仇又喃喃地说了几声:“好,很好。”走了,表情是说不出的怅惘。
基隆港潮水在节节上涨,借着满潮的推力,一条橡皮艇抢滩成功,小艇带着法军陆战队少校卑尔上了岸。卑尔是个一脸雀斑灰头发的人,脖子上吊着罗盘和望远镜。他借着月光四下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他吁了口气。迅速拔去橡皮艇的气门,放了气,把橡皮艇折迭起来,又脱去了军服,换上便装,把军服和橡皮艇都埋在沙滩里,做了记号,然后背起一个木板画夹子向基隆炮台方向走去。
卑尔背着一个大夹子,拿把剪刀,在茂密的林间钻行,偶尔剪几片树叶夹到夹子中,眼睛却溜着仙人洞炮台和鳞墩、社寮两山的炮台。他四下看看没人,便隐在草丛中拿起望远镜在看。镜头里,炮座、营地,历历在目。放下望远镜,卑尔从大画夹里抽处一张纸,用罗盘定位后画了起来。
这时丛林间小路走来提着篮子的朱丽娅和蜀花,她们是给炮台士兵去送肉粽子。
蜀花说:“你的药水真灵,刘伯伯的眼睛不疼了,他说你若不是个外国人,他向朝廷为你请功。”
朱丽娅开玩笑地问:“他没说可以答应我当他的儿媳妇吧?”
蜀花抿起嘴忍不住笑了说:“这个你也能问出口?”
“我当他面也敢问啊。”朱丽娅说,这本来是很光明正大的事呀。
“若是我们羞死了。”蜀花说刘伯伯什么感谢的话都说到了,就是不提那个茬。
朱丽娅说他向来好了伤疤忘了疼,下回他再犯眼疾,疼死了也不管他了。蜀花嘻嘻地笑起来。
突然,朱丽娅拍了蜀花一下,示意他噤声,并且拉她蹲了下来,藏身在草丛中。顺着朱丽娅的视线往前看,在旗杆石那里,卑尔正在画什么。
“一个洋人!”蜀花说,“他画画吗?”
朱丽娅说:“不像。这是咱的炮台,上这画什么画?”她想了想,猜测有可能是个奸细,她问蜀花,懂得什么是奸细吗?
蜀花点点头说懂,就是探子。
朱丽娅说,他画了炮台图,如果交给法国军舰,大炮就长了眼睛,那轰击起来就有准了。
蜀花说,那不能让他画,赶走他。
“你想得太简单了,他会杀了咱们。”朱丽娅说。
“那怎么办?”蜀花问,“去报告我哥哥他们?”
“咱一动就打草惊蛇了。”朱丽娅说,也来不及了。她略一思忖,决定自己跟着他、监视他,让蜀花回去报信。
蜀花指着两个篮子说,那这夹肉粽子不往炮台上送了?
“几个粽子送不送有什么关系!”朱丽娅笑她分不清大小。
这时,卑尔已经把画的草图塞进了画夹子,又拿出测量仪测了一下距离,匆匆记下几笔,然后从树丛中溜走了。
朱丽娅吩咐蜀花:“你到炮台上送粽子去吧,告诉你哥哥,我跟着他。可惜我手里没有枪。”
蜀花也要跟她去。两个人是个伴,能仗胆儿。
朱丽娅说她不行,没见过世面,还是她去报信稳妥。
密林中,卑尔急急地钻行着,下坡时连滚带爬。跟在后面的朱丽娅有时是根据灌木丛和茂草晃动来判断目标在哪里,再追上去,又不能让他发现,跑得气喘吁吁。
仙人洞炮台那边,杨震川正带着士兵擦拭炮弹,见妹妹上来了,他叫道:“歇歇,我妹妹来了,你们看,挎了两个大篮子,准是好吃的。”
士兵们放下手里的活,都欢呼起来。
杨震川向妹妹迎过去,见她满脸是汗,接过篮子,说:“傻丫头,一个人提这么大两个篮子,又是山路,怎么不找个人帮你?”
“我是个朱丽娅一起来的。”蜀花气喘吁吁地说:“快去帮她吧,一个奸细……是个洋鬼子,藏在这里画你们的炮台,朱丽娅跟着他去了,叫我来搬救兵。”
杨震川问往哪边去了?
蜀花用手一指:“那边。”
哥哥打了个唉声:“这么大的山,树林子这么茂密,人钻进去上哪去找!只好多带些兵,分路去找了。”
第四章第二十一节
朱丽娅声称她送给法国舰队司令的是一把开启基隆大门的钥匙,未必不是进入地狱的通行证。鱼网里网上一个敌我双方都喜欢又都生疑的人,是双重间谍吗?
已经闻得到弥漫在基隆湾的硝烟味道了,潜进基隆去侦察绘图的卑尔少校却一去不返,令孤拔坐立不安,一个人在法国远东舰队旗舰指挥室里转来转去。
参谋长沃西来了,孤拔焦急地问参谋长沃西:“卑尔还没有消息吗?”
沃西摇摇头说:“没有”
孤拔又问去下战表的康尼尔呢?
恰在这时康尼尔回来了;拿了刘铭传写的那张纸交上,说:“中国人拒不投降,还侮辱了将军。”
孤拔看着毛笔字;说:“这是天书吗?什么意思?”
沃西底下注有法文。
康尼尔说,刘铭传帐下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法国人当译员,孤拔让他描述了长相后,断定他是毕乃尔。沃西和孤拔看过法文,康尼尔又补充了几句,他们告诫将军,他们不能交出基隆,如同我们不能交出马赛一样。
孤拔说:“他们也有说大话的资格吗?我要让我的大炮取消他的说话资格。“又转身对沃西说,不再等卑尔了,按原计划,向基隆进攻,同时告诉利士比将军准备对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