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池浑水?!我记得他们旗下的徵信部门相当精准。」一名男助理道。
女助理又道:
「现在中川愿意以单氏开出的条件去竞标,那麽我们进行到一半的协商恐怕要中止了。」
单氏数个月来极力在莫氏这边下功夫,不断地修正条文,以求博取莫靖远合作的意愿,半年下来,几乎要割地赔款到交出主导权了。眼见正是水到渠成的时候,哪知道中川集团凑进来搅和,使得单氏一改卑屈姿态,反要莫氏向他们低头,一切条件重新谈起。
可以说,这半年的攻防战与布局全部付诸流水了。亏他们瞎忙了这麽久。
莫靖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先搁著这一件,不急。你们现在先把主力放在研究祝威杰所提出的合作案上。收集所有相关资料,并掌握所有与他接触过的企业人士,把那些人的财力与背景弄清楚,下星期一呈上报告,可以吗?」
「没问题。」四人异口同声。
「很好,去忙吧。」挥退了下属,直到办公室净空仅剩他一人。他站起身,又瞧向桌上那份文件——
中川健达啊……
脑海中浮现这位日本第三代企业家的资料:
中川健达,二十七岁,现任中川金融体系企业中的副总职位;中川家的独生子,被喻为日本女性心目中理想丈夫的前十名,有财、有貌,并且年轻。
这是所有公司都查得到的资料,至於……查不到的嘛,他也略知一、二。
例如,中川健达曾追求过其妹的一名同学,以著他大日本男人的独裁本性,容不得对方拒绝,甚而,在得不到回报时,使出了不光明的下流手段。
好一个日本大男人哪……
莫靖远温雅一笑。那笑,却未曾到达眼底:
「我倒要看看,你来台湾想做什麽。」
很好,省得他还得拨冗去日本会他。天晓得他的行事历已排到二○○五年,委实没能有一丁点时间浪费到日本去,他自个来了,倒好。
※ ※ ※
她有点紧张,忍不住拿出梳子去梳理她早已打理得柔光水滑的发丝。再三分钟就要抵达法国餐厅了,在司机精准的效率下,她不可能有迟到的机会。
为什麽今天大哥会约她吃午餐呢?在一通电话通知之後,不久她便教大哥派来的司机接走了。
她不是个容易情绪波动的人,对她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更是有著深深的孺慕之情,但……她从来没有,二十三年来都不曾有过与他单独相处的经验。以前,她在大哥面前只是晓晨的点缀,从来没必要承接大哥全副注意力。
嫡出与庶出之间,虽同是手足,但距离却天差地远,她对自己的身世有著掩不去的自卑,更不敢去想每当大哥看到她,会不会同时也记起了她是父亲外遇的耻辱?像是个刺目的污点,怎麽也忘不掉?而她的母亲,正是他幼时的家庭教师兼保母,趁职务之便,爬上了男主人的床……
面对著兄长,不仅有孺慕之情,更有著自羞自惭,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生在这世上;他对她愈好,她愈无地自容,如果,他不要对她们母女那麽好……
「欢迎光临!」餐厅的门房殷勤地打开车门,洪亮叫道。
她道了声谢,下车时塞了张纸钞过去,得到更大声的道谢。当然,还有她早已习以为常的注目。她很清楚,她是别人口中会一致同意的美女,再挑剔的三姑六婆也会不甘不愿地承认一句「长得是还可以啦」的那种美女。太习惯被注目了,所以也早就麻木无觉,要看由他去看,她不太容易升起不自在的感觉……虽然偶尔还是会有例外。那个叫言晏的,总教她感到莫名其妙又著恼。
呿!想他作啥。
被侍者领到了二楼,大哥坐在靠窗的一隅,如同以往,用餐时也公事不离身,不浪费零碎时间是他的原则。
「大哥。」她轻唤。
莫靖远抬起头,脸上扬起惯有的温雅笑容。
「坐。」
她在侍者的服务下落座。沉静地,一如以往化为无声的影子。随意点了份餐,剩下的时间就只有等著用餐与听候指示了。她不是晓晨,所以兄长永远不会拨出时间来与她闲话家常,那对他们两人而言都是奇怪的事,如果当真有一天开始浪费时间在闲聊上的话。
餐点一一上来,他们静静地吃著。大概得等到上完主菜,大哥才会开口指示吧,她想。生长在殷富之家,所被教育的各种礼仪已根深在骨子里,吃七分饱之後才在餐桌上谈正事是最恰当的。
甜点换走了主菜的餐盘。莫靖远啜了口白酒,才开口道:「这半个月来,一切还好吧?」
「是的,一切都适应了。」她乖巧应著。
「没其他人打扰你吧?」他又问。
「没的。」她至今仍未申请电话,若有企图打扰她的人也是不得其门而入,除非他们能从莫靖远手中取得手机号码。
「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安宁。」他提醒。
她不解地看他。
他没有立即提供解答,问道:
「你对中川健达这人有印象吗?」
她正要摇头,突然顿了下,似乎有点耳熟,然後眉头拧起……是那个人!
「有印象。」不愉快的回忆,属於日本旅居时最不愿回想的一笔。「为什麽提这个人?」她问。
「他对你而言有任何意义吗?」
她警觉地迎视兄长探索的目光。没有迟疑,坚决地回答道:「没有。」
莫靖远微笑道:
「别这麽紧张,我从未有勉强你的想法。」
她知道大哥一向不会做出以联姻来增加企业利益的事,但当众多亲戚都把她列为联姻利器时,她很难不对每一个人感到戒备小心。
「夜茴,上回我在日本见你时,你是不是少对我报告了许多事?」温和的眸子添上几许犀利,让对方无所遁形,没能隐藏。
夜茴心中一凛,垂下螓首,不敢迎视。只以细若蚊呜的声音道:
「没什麽的……我都可以应付……不必当成什麽天大的事嚷嚷……」他……
知道了什麽?在别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能知道些什麽?
「本来是那样没错。」他状似同意。
然後?她心中低问。
「但事情还没完。」
什麽意思呢?她悄悄抬眸看他。
莫靖远轻笑:
「既然人家都来了,我不招待招待他,岂不失礼?如何能回报在日本时对你的一番「盛情」是不?」
一股子哆嗦由脚底板窜起,背脊上的寒毛一根根直立。一个人如何能在笑得这般无害时却又令人感到恐怖呢?她知道兄长不简单,但从未真正深刻认知——
直到现在。
「我……」想说些什麽,却又哑然。
莫靖远优雅地拿下餐巾,招来侍者会帐。
「大哥……」为什麽?她不明白。
他伸手拍了拍她头顶,当她六岁小孩似的,彷佛忘了她已是位俏生生的大姑娘了。
「别老忘了你也是我妹妹。」
她怔怔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莫靖远接过侍者送回来的信用卡,大笔一挥签了名,然後替她拉开椅子,又给一句称赞:
「虽然晚了几个月,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干得好!」
伸出手臂,让她挽住。她恍恍惚惚地,觉得白自己像嗑了迷幻药,一切都不真实得让人迷醉又心怦……她在作梦吗?她正在自我催眠、自我欺骗吗?
为什麽,此时此刻,她这麽地觉得自己是……是莫靖远疼爱的妹妹?
真正的妹妹……
※ ※ ※
直到下了宾土房车,她还是自己仍没从梦中转醒。就算视线所及是破旧的公寓,抬头往上望是污浊的天空与凌乱的建筑,以及……咦?五楼阳台探出头的人是言晏吗?距离很远,但她知道是他。
星期六的下午,没事可做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阳台上看人吗?相较於兄长永远不得闲的繁忙,这人的生命显得多麽空虚贫乏。
缓步爬到五楼。为什麽她一点也不意外那个叫言晏的男人会站在门口呢?这个男人的无聊模式已能被她猜个八九不离十,是否代表他全然无创意可言?
不理他,她只想进屋子卸妆,让皮肤透透气,没有敦亲睦邻的心情。
言晏的面孔有点严肃,望著她一身正式的打扮和比平常更美丽亮眼几分的容颜,在她正要越过他时开口道:
「去相亲吗?」
相亲?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结婚并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他又道。
又开始了吗?被养鸡场老婆婆附了身。她心底暗哼。
「与其乞求别人施援手,你应该要自立自强的。一个人的尊严比金钱更重要,不该任由金钱估算。」
这人的创意不足,幻想力倒发达得很。她将钥匙插入锁洞,费了一点力气与生锈的门锁周旋,才「喀啦」地打开。
言晏很有先见之明地以手臂撑住门板。上回一记闭门羹教会他防患未然的重要性。
「我并非谴责你拜金,事实上拜金不是件坏事。人们总得先赚足了钱才有资格去嫌钱味道太臭。」
「你很多事。」她半依著门框,无奈地等这位多事先生发表完高见,希望他速战速决好早早走人。心中暗自问:为什麽我得忍受这些?
「你应该先追求幸福,再考虑金钱这回事。」
她笑了笑:
「看不出来你这麽不切实际。」这男人眼中有著勃勃的野心,最不该唱高调的人就是他。
「我会尽量让我的幸福等於金钱。」
「要我介绍几个千金小姐给你吗?」如果他能承诺日後不再打扰她的话。
言晏眼中闪过傲岸之气:
「免了!现在时机未到。」目前只是个小小员工的他,可不想让那些富家千金压到地上,成了唯唯诺诺的小跟班。何况……不是每一个千金小姐都是他要的。
他的目标其实很单一。
「想高攀还由得你挑三拣四订时间?」
「总比现在任人挑三拣四嫌穷酸强吧?」
「工於心计